我没有解掉脚腕上的纱布，没准儿那几滴正红花油能在我睡觉的时候也发挥一下作用。

它确实有用，雨下了一夜，我的脚已经不疼了。厨房的门开着，她回来过，给我留了早饭。

不错，起码能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作为监护人勉强合格。

我从来不会抱怨她，在我看来，这些低能的家伙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不是为了搞砸一件事而搞砸，只是没有能力把事情办好，以至于最后不得不把一切搞得一团糟。我不会因此责怪他们，那就像人去咬狗一样滑稽。

有我这样的女儿真算她祖宗积德。

我把那把晾干的伞收起来。

街上没有任何出过事故的痕迹，南杨路中离学校也不算近，这里看不到很正常。也许是出于脚伤痊愈的轻松，我今天的步子要比平常快一些，很快就到了教室，今天我是第一个……平常她会比我先来，我就是第二个。

我只是不想呆在那个屋子所以早来学校，屋子到了早上就变得鬼气森森的，我很不喜欢。可是她呢？我见到她时她一般在座位上看书，就为了看书来那么早吗？

今天没有看到她在座位上，也许只是因为我来得太早了，比往常早了半个小时。

我把那把雨伞从书包里掏出来，上面有雨水裹挟灰尘的味道。

等会儿她来了，我得把这个还给她，现在就放在桌面上。

太阳才升起没多久，这间阴面的教室得靠灯来照明。我不止一次注意到窗外近在咫尺的那面漆成红色的墙，从教室里只能看到上面的天空露出一条不宽的缝隙。这面墙是某个大脑皮层褶皱比较光滑的蠢货设计师的杰作，建在这里来挡住午后的阳光。

如果可以，我挺想多见见太阳。像我这样的聪明人不喜欢呆在阴暗的房间里听老东西们絮絮叨叨，消磨意志。

第二个人很快就来了，不是她。

不该不是她的，不过没准儿是她今天睡过头了。智者也会百密一疏，何况一个不如我聪明的普通人呢？

“早上好啊，小凉！今天班长不在呀？”

“不知道，我和她又不熟。”

“呃……也是啊？我还没有见过你和谁熟识呢。”

实际上，我和你也不熟，请你不要随便和我搭话，尤其是在我心情不太美丽的时候，这样显得你很烦人。

我把这些话压在心里，这个人毕竟也没有敌视我。她很识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不再说话了，往常她会和那个当了班长的蠢货聊上很久，今天只有我在，她就安静下来。

他们陆陆续续地来了，早读就要开始，我前面的位置依然空缺着。

偶尔可以听到他们讨论关于昨晚车祸的事，但是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些人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只会凭一张嘴乱说罢了。

领早读的班主任到了班级，他是个严肃无聊的中年人，整天板着一张臭脸，今天他的眉毛皱得比平时还要紧，不知为什么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我不想听到的消息。

“今天班长请假了，陈素，你来领早读。”

请假的原因呢？这个可恶的老东西为什么说话只说一半？教书育人的家伙就是这副德行吗？

跟读的声音已经此起彼伏，他没有在讲台上久留，因为第一堂不是他的课。

我前面那个座位空空荡荡的，能看到书桌里整齐摆放成两摞的课本和笔记。

如果，只是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会有人来收拾她的书桌，我只要在那个时候把伞还回去就可以了。

伞不交到她手里未免有点不负责任，这不是我这样的聪明人的作风。以防万一，我还是得亲自还这把伞，由她亲手接回去，这才算有借有还。

所以我得去找她，也许是某个医院，或者是她的家里。

在医院的话，肯定就是离南杨路最近的医院，这符合直觉和逻辑；如果她回到家里……也许事情无可挽回了。

前不久填过一张监护人联系方式的表格，在门框旁边和日程表贴在一起，我可以从那个上面联系到她的家长……得先借一部手机。

至于逃课……反正在这帮老师的眼睛里我是那种透明人，即使少了我她们也不会发现。

如果说我身上还有什么优异的成功者特质，那就是会把想法付诸行动。

我已经出了校门，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上课时间离开这座监牢，阳光很刺眼，但它让我有种活着的感觉。

顺着这条路往西走，也许先问人借一部手机。找一个正常人，低声下气地借，这可以锻炼我的意志。

“您好，可以借您的手机用一下吗？”

“和家长走散了吗？”

“……就是这样，我想给他们打个电话。”

“当然可以。”

她毫不怀疑地就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还转身和我保持了一点距离表示自己不会偷听，也许这也是我这副身体的好处。

手机并不复杂，即使是第一次接触我也很快就适应了操作。

“喂？请问是哪位？”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对面是一个女人，能听见某种滋滋声，可能是油锅。

“您是潘暖同学的母亲吗？”

“正是，您是学校的老师？”

“我是她的……朋友，她现在还好吗？”

“噢，是小暖的朋友啊。她没什么事，只是发烧了，昨天晚上淋着雨回来，给她带的伞也不知道用。”

那是因为那把伞现在在我这儿，她没得用。

听到她发烧的消息我很高兴，有某种沉重的东西在我肩膀上卸下去了，我猜那是因为我再次证明了我的聪明才智在她之上，连身体的免疫力也比她强。

“我可以去看她吗？”

“当然，你就到这里来……”

我顺利地拿到了她的住址，那个更恐怖的人是我。

“谢谢您的手机。”

那人走了，她帮了我的忙，我给她一句道谢，就算两清。

至于那个蠢货班长，她没什么事的样子，在我意料之中。既然如此，我就不必急于把伞还给她，可以先回去上课，现在还是早读时间。

我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