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正午，天清气朗。若麦提着精心包装的礼盒踏入若叶家时，正听见客厅传来美奈美通电话的声音："关于企划的细节还需要再确认……"
她朝迎上来的睦轻轻挥手，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在沙发上并肩坐下。
电话挂断的“咔嗒”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若麦提起礼盒的手突然顿住，猛地站起身来。身后的睦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瑟缩了一下，纤细的指尖悄悄攥住了她的衣角。
“好久不见啊，小若麦。”美奈美将手机收进衣袋，双臂交叠在胸前，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昨天的综艺表现很亮眼呢。导演还说要给你推荐新栏目。”
“都是托您的福。”若麦恭敬地递上礼盒，“这是给您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喜欢。”
美奈美的目光在包装精美的盒子上流连，笑意更深了几分：“小若麦真是越来越懂事了。谢谢哦。”
“那个……美奈美前辈，”若麦深吸一口气，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开口道：“其实有件事想告诉您，我和睦子……我们正在交往。”
“哦？”美奈美眉梢微挑，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原来是为了拐走小睦才准备的礼物啊。”她故作伤感地抹了抹眼角，“美奈美还以为小若麦是真心来感谢我的呢。不过没关系，我会为你们加油的。”
“不仅如此，”若麦突然郑重地鞠了一躬，“我一直很感激您对睦子的照顾……”她能感觉到身后少女的呼吸骤然凝滞，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天是母亲节，祝您节日快乐。”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美奈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礼盒，良久才轻叹一声：“……这还是第一次收到母亲节礼物呢。”她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苦涩，“虽然有小睦在身边，但……果然还是不一样吧？”
睦的瞳孔猛地收缩，突然推开若麦冲了出去。玄关的风铃被撞得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睦子！等等！”若麦来不及阻拦，只能匆忙向美奈美致歉后追了出去。余光里，美奈美依然站在原地，低垂着头，身影显得格外疲惫。
虽然睦先一步冲出家门，但终究敌不过若麦的速度，很快就被追上了。若麦一把将颤抖的少女拥入怀中。起初还能感受到轻微的挣扎，但很快，怀里的身体就安静下来。
“若麦。”睦转过身，望向若麦的表情平静得近乎淡漠，只有声音泄露出一丝迷茫，“关于美奈美的事……我不明白。但是，我不想回家。”
“可是睦子什么都没带就跑出来……”若麦话未说完，就被突然贴过来的少女攥住了衣袖。她无奈地举起双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好吧，那先回我宿舍吧。你可以好好休息，想待多久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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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若麦的宿舍，刚关上门，若麦正想给美奈美发条消息报平安，门禁铃声却突兀地响起。
她疑惑地走向监控屏，屏幕上赫然映出若叶家管家笔挺的身影。他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行李包，里面整齐地装着睦的校服、洗漱用品、她最爱的陪睡玩偶，甚至还有收纳好的吉他箱和配套的效果器。
“祐天寺小姐，这是夫人吩咐送来的。”管家将一只信封递给她，里面是一笔数额惊人的照料费，“夫人说，不必客气，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她。”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意味深长，“夫人还说，以后小睦就拜托您了，但……还请您不必白费功夫。”
若麦接过信封，指尖微微发紧。身后，睦蜷缩在房间角落，警惕地盯着管家，仿佛对方随时会把她强行拖回家。
直到门关上的声音彻底消失，睦才猛地抓起抱枕砸向若麦：“为什么要收美奈美的钱！骗子！若麦明明说过会一直站在我这边！”
若麦不躲不闪，任由抱枕砸中自己。她叹了口气，把抱枕放到一旁，语气认真：“正因为我站在睦子这边，才不能让你白白放弃应得的东西。靠拒绝利益来报复别人，除了自我感动，什么都得不到。”
她抽出信封里的钞票，一张张摊开在桌上，声音平静却不容反驳：“住宿费、餐费、交通费、Livehouse门票、芭蕾课、钢琴课、吉他维护、更换拾音器……”她将钱分成几摞，“就连你平时喝的那款牛奶，一盒都要八百円。所以——”
“我可以不喝！我也可以自己赚钱！”睦固执地打断她。
“睦子，听我说完。”若麦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忽然苦笑了一下，“……十二岁那年，我背着高烧四十度的妹妹走了五公里去医院。”
“若麦，别转移话题……”睦皱眉，仍带着怒意。
若麦摇摇头，继续道：“父母只给了看病的钱，忘了给我留车费。……很可笑的理由吧？结果妹妹在我背上吐了三次，我的衬衫全被冷汗浸透，到医院时脚底全是水泡，护士还以为我们是流浪儿。”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钝刀一样割进空气里。
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从未想过若麦会有这样的过去——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永远自信满满的若麦，竟然曾狼狈至此。
“我那时候就在想，明明手头还算宽裕，为什么连一点多余的余地都不留？结果害我和妹妹承担了不必要的痛苦。”若麦把信封郑重地塞进睦手里，“所以我绝不会让你重蹈覆辙。你有权利享受父母的照顾，这是他们的责任，不应是你的负担。”
睦低头盯着信封，指尖微微发抖。半晌，她闷闷地问：“……所以若麦拼命赚钱、成名，是因为这个？”
“嗯。”若麦坦然承认，“正因为我吃过没钱的苦，才更不能让你犯傻。你现在就应该理直气壮接受父母的庇护，剩下的等你长大再说。”
见睦仍蹙着眉头，若麦耳尖发烫，支支吾吾地找补：“要是实在介意……就当这是美奈美提前给的份子钱？”
空气凝固了几秒。睦突然把整张脸埋进若麦的肩窝，发丝间传来闷闷的鼻音：“……既然美奈美愿意给，那就全部花掉！若麦不是看中新款架子鼓很久了吗？现在就去买！”
“这是给睦子的钱啦……”若麦无奈地揉着怀中人的后颈，指尖陷入柔软的发丝，“先去洗澡，明天还要上课呢。”
“那——”睦倏地仰起脸，双臂如藤蔓般缠上她的脖颈。带着金木犀香气的吐息拂过耳垂，微凉的指尖正悄悄探入若麦的领口：“既然都得到了美奈美的认可……今晚可以和若麦一起睡吗？”
若麦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捉住那只作乱的手：“绝·对·不·行！”她竖起手掌比出拒绝的手势，连后退三步拉开距离，“既然收了照料费，就要遵守职业操守！我要睡沙发！”
“若麦……”睦面无表情地看着若麦，撇了撇嘴，琥珀般的眼瞳在灯光下泛起涟漪，“胆小鬼。”
“啰嗦！总比某个闹离家出走的小屁孩成熟！”若麦红着脸反击，几乎是半推半抱地把人往浴室送。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轻易答应？那张看似纯真的脸蛋下藏着多少演技，她可是最清楚的。真躺在一张床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在做好心理准备之前，她绝不会让某人得逞。
“若麦~”浴室的毛玻璃上凝结着水珠，睦的声音裹着氤氲水汽飘出来，“美奈美好像忘记给我准备睡衣了。”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可以借你的旧T恤吗？”
若麦捏紧双拳，指节发白：“少来！我明明看见管家放了至少三套睡衣在行李里！”她几乎能想象出睦此刻的表情——湿漉漉的眼睛，微微嘟起的嘴唇，还有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水声停了。磨砂玻璃上映出少女模糊的轮廓，她正歪着头擦拭长发：“可是……那些都没有若麦的味道呢。”
若麦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她咬牙切齿道，“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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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子，该起床了。”若麦轻晃少女的肩膀，便利店的塑料袋在茶几上发出窸窣声响。冒着热气的肉包和果汁被依次从袋子中取出，“再不起要迟到了。”
睦从被窝里钻出，顶着乱翘的头发坐起身、洗漱、换上校服。她机械地咬破包子，肉汁顺着指尖滴在桌上。若麦眼疾手快地塞来湿巾，凉意渗入肌肤的瞬间，睦才真正醒了过来。
“我给你买了午餐便当，有菌菇牛肉、玉子烧和三文鱼饭团。”若麦转身拉开窗帘，窗帘哗地掀起晨光的帷幕。光线流淌在睦子雾霭朦胧的瞳孔里，若麦正将便当仔细收进书包夹层，“虽然是便利店出品，但营养搭配还不错……”
“若麦吃过了？”睦含着食物含混问道。
“早吃过了。”鸭舌帽檐在若麦脸上投下阴影，口罩挂在下巴。她拎起睦的书包晃了晃，“快点，要赶不上地铁了。”
地铁车厢随轨震动摇晃，若麦的指节在睦腕间烙下淡樱色的印记。交叠的皮肤渗出细密汗珠，睦低头看着那道逐渐发白的掐痕——每当若麦焦虑时，总是忘记控制力道。
“就到这里吧，睦子。”距离月之森校门还有百米，若麦突然松手。春末的微风钻进骤然空缺的腕间，睦下意识去捉她飞扬的衣角，却只握住一缕带着玫瑰洗发水香气的风。
若麦后退半步，笑容却突破口罩界限从眼角漫出来，“放学见啦。会记得带上你的吉他，睦子就放心吧。”
看着睦的背影消失在校园里，若麦终于放任自己弯下腰。胃部抽搐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扶着公园长椅坐下，手机屏幕在掌心跳动着未读消息的蓝光。
铃声突兀地响起。若麦按下接听键，“妈妈？”
“包包收到了，妈妈很喜欢。”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如水，“我们小若最近怎么样呀？”
“嗯，都挺好的。”
“真的吗？不可以对妈妈说谎哦？”母亲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是不是和小若交往的那个女孩有关？”
若麦沉默了一会，用鞋尖碾碎一片枯叶，裂纹蔓延出蛛网般的叹息：“我昨天……给睦子的妈妈送了母亲节礼物。”
“然后呢？”
“搞砸了。”若麦仰头让阳光刺着眼睑，喉间哽着未成形的呜咽，“睦子当场逃走了，现在住在我那里。”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叹息：“那孩子……还没准备好面对她的妈妈？”
“是我擅自打破了平衡。”她紧握着发烫的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睦子……还在否认，而她的妈妈……好像也已经放弃尝试了。”
“可我的小若，从来就不是会轻言放弃的孩子啊。”母亲循循善诱，声音温暖得让人眼眶发酸，“明明自己怕高还要爬树救猫的小若，从来学不会袖手旁观。”
若麦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喉间溢出一声哽咽：“可是妈妈……我现在该怎么做才好？也许我根本就不该……”
“只要继续做你自己就好。”母亲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既然选择了走进那个孩子的心，就要相信她也在努力向你靠近啊。”电话那头传来茶杯轻碰的声响，“没问题的，我们小若，从来都是为了让他人绽放笑容而努力，这样的心意一定能够传达到的。”
斑驳的树影在若麦脸上跳跃，她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光：“嗯！谢谢妈妈……果然我最喜欢您了！”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刚响起，若麦的肚子就发出抗议的声响。她冲进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狼吞虎咽几口吃完。从清晨开始就忙着照顾睦的自己，其实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吃，这时候早就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