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天气冷了，咱不如小孩子，不如回屋坐坐？”

“嗯。”

母亲站起来，直了直腰，呼出的白气慢慢消散在空中。

到了屋中。

母亲蹲下来，抱了一捆柴火，提到屋内。

王妃想帮忙，但尴尬的站在原地。

“不用，乖乖坐好。”

有一瞬间，母亲说话的语气似乎回到了从前，至少王妃是这么觉得的。

她愣了一下，急忙说道，“姐姐玉体，怎可干这些粗活？”

“哈哈，现在也只有你当我是玉体了。”

王妃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她看着母亲被一把把树枝塞进炉子里，红艳艳的火苗直往外冒。

母亲坐定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胸前已经被烤的有些发烫，额头上也沁出密密的汗珠。

听着炉子内噼啪炸响的树枝，王妃的目光一直在她姐姐的身上游离着，仿佛想要马上了解她这些年来的全部经历。

那粗糙的手指早就不是儿时抚摸她脸颊的柔指，额间眼角的皱纹始终冲击着李惠知记忆中姐姐的样貌。

但那来回在她耳旁萦绕的声音倒是没变。

“您真的不怨我吗？要是当时我没和爹说，你也不至于被逐出家门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母亲笑了笑。

“爹想将我嫁给旁人也不顾我反对，我出去了倒是合情合理。”

“姐姐莫要说胡话哄我，那里就合情合理了？”

“嘿嘿，你看，爹爹一人供养全家吃穿用度，我们都应该听他的。可是我偏不干，偏不听他的，那被赶出来不就是合理的？”

王妃摇摇头笑道，

“那合情又有什么说法？”

“我是大不孝，他与我断绝父女关系，没了亲情，彼此成了陌生人。可不就不能继续住在他家了嘛。”

王妃掩面微笑道，“姐姐，嘴皮上的功夫倒是没落下。”

“还记得吗？有一回，三个表兄在后院子里一同欺负我，你听见我哭声，提着一根棍子就来了。”

“记得呀，你当时才五岁？还是四岁。那些家伙真是可恨，现在想想也牙痒痒。”

“你当时是怎么把那三个人打退的？”

“也没怎么，就唰唰唰，他们就都跑了。”

母亲拿着一根树枝，重演着当时的情况，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两人忽然都沉默起来，又是相同的氛围。王妃紧紧攥着自己的罗裙。

她酝酿了好久，忽然站起来说道，

“姐姐，我——！”

母亲的眼神还是让她说不出肺腑中的言语来。

“知妹，我刚才看见毓儿脖子上的那吊坠可是先前我送你的？”

“姐姐，生气了？”

“怎么会呢，说明你很喜欢她呀。”母亲微微笑道。

“是这样，但是姐姐——”她还没说完，母亲打断她。

“哎呀，时候我不早了呢，我去铺床吧。

“毓儿要和那小公主一起睡，你只好委屈一下和我一起了。”

“哪里……哪里……”

王妃失落的立在原地，看着母亲的身影，迟迟的没有动弹分毫。

母亲的动作利索，从柜子中新拿了一个枕头，一条被子，看着很新。

是今年集上刚置办的，整条被套倒是她亲手缝出来的。

“锅里正好烧着热水呢，我去打些来，妹妹且休息。”

她走过王妃的身旁，王妃忽的发现母亲的肩有些发抖。

她来到榻前，伸手抚摸着带着暖阳气息的被子，无力地将脸埋进母亲的枕头中。

“嘶哈……”

“姐姐是在故意避开话题……她自己尚且如此，又怎能接受女儿与我呢。”

“要是能回到从前，回到从前……那个时候多好啊，多好啊……”

想着想着，王妃的鼻子一阵酸楚，忽的下了泪来。

她忙起身使劲的擦着，可泪水就像洪水决堤般的无休无止。

母亲提着一桶热水，站在门口。

她静静地仔细地瞧着，烛影斑驳中，神情恍惚。

一时间都没有放下水桶，手指被勒出一道道深深的红印。

“姐姐？”

王妃忽的瞥见了她。

“啊，妹妹怎么了？”

母亲紧闭双唇，喉咙微微蠕动，仿佛要将胸口那股冲动全部压下去。

她极其缓慢的走到王妃身边，这几米的距离，走了很久。

母亲慢慢靠在她身边坐下，看着王妃抽泣成了泪人。

（母亲）

我看着她……

纤细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以前她经常扑在我怀里哭，好似从前，我不由的将她揽到我怀中。

烛火幽幽，映得她泪光盈盈。

她握住我的胸口，指尖死死攥着我的衣襟，指节泛白，像是要把一生的委屈都揉进这方寸之间。

等到她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可那张脸依旧美得令人心疼。

知妹正值韶华，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可此刻却被泪水浸染得楚楚可怜。

小妹如今已成了美人，镜中的我也朱颜不再了。

我瞧着她的眼眸，像是被雨打湿的海棠，带着酸楚与凄凉。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沿着白皙如玉的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片湿痕。

她的发髻早已凌乱，几缕青丝垂落在脸颊旁，被泪水打湿，贴在肌肤上，更显得娇弱无比。

微微抿着唇，那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有些苍白。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

此刻，王妃的心中却满是酸楚。

我想起了那些过往的日子，那些曾经的欢笑与泪水，如今却只能化作这无尽的悲伤了。

她靠在我的怀里，身体微微蜷缩，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她一封一封的单向信，我全都看了。

信里的情感越来越浓烈，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没有勇气拆开。

我逃避了，用一件首饰——那个吊坠——自以为是的为她的爱恋画上了句号。

因为我，不仅害了她，还要拉着毓儿一起了……

“我的错啊。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回应不了你啊，好妹妹。”

“足够了，足够了……”王妃沙哑着嗓子说道。

“此刻能再见姐姐一面，再依靠着你，温暖如初，有何他求？”

“唉……造化弄人……你怎么就遇见了我？”

王妃此刻已止住了泪水，乖乖的趴在母亲身上。

“才不是呢……”

她又凑紧了些直到完全贴住母亲的身子。

“没有你，我能不能长这么大都不知道。

“姐姐知道吗，娘亲去世后，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她转世来找我的。”

母亲仍旧轻轻拍着，“这我还真不知道。”

“可是后来你也知道了……娘亲，姐姐肯定是做不成了……”

母亲无奈的笑笑，“你经常偷偷拿着父亲的头巾让我戴的时候，我怎么没想到？你这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