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作者:FlowEal
更新时间:2025-05-03 0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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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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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默确实回来得很晚,但公寓还亮着灯。塞雷娅穿着睡裙坐在沙发上,在看一沓报告书。赫默站在玄关处,端详了一会塞雷娅:灯光柔和地照拂着瓦伊凡,她的角上闪烁着温暖的橙黑色光晕,银白色长发潮湿的,泛着水汽。她的眼睛微垂着,敛着平静的橙色的火。她的脖颈白皙而修长,她的锁骨清晰而深刻……赫默立刻别过眼,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心想看来她恢复得还不错。


  塞雷娅这才从那一堆亟需待办的事务里抬起头来。“你回来了。”/“怎么没睡?”话音刚落两人都是一怔。塞雷娅解释道:“这是之前没来得及处理完的工作,”看着赫默走到自己身边坐下,她又问道,“今天的谈话顺利吗?”恐怕不算太顺利,塞雷娅想,黎博利的疲惫是那样明显,眉宇间仍留着紧蹙过的痕迹。尽管赫默常以困倦之貌示人,但单纯没睡好的疲惫和心力交瘁的疲惫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塞雷娅最近总是能见到赫默的疲惫,甚至她连饭也吃得很少,说到底这些事对她来说还是太沉重了。塞雷娅不想让她也经历自己曾经历过的那种快速成长的剧痛,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替她接过这一切,遮蔽这一切,处理这一切……“就那样吧,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一直不停兜圈子,就是不肯正面回应……在预料之中。”赫默闭上眼,捏了捏鼻根,她还是有些不适应隐形眼镜带来的干涩。但她不得不去努力适应。于是她又睁开眼,看向塞雷娅,眼神疲惫却坚毅,甚至有些灼人:“塞雷娅,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塞雷娅点了点头,她其实已经猜到了五六分。这些日子赫默没有把具体事务告诉她,但也没有刻意回避她。她在等着赫默开口求助,因为她知道如果主动提供帮助一定会被拒绝。赫默选择率先走进风暴中,把同路人和领航者一并拒之门外。……还是在赫默心中自己已经不是同路人?“你先去洗漱吧,我在书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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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赫默洗完澡走进书房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借住在塞雷娅家的计划下得很仓促,赫默最近也忙得要命分身乏术,伊芙利特在罗德岛体检和训练,乔伊丝被派去支援执勤小队不在罗德岛本舰……而这些林林总总的原因导致了同一个结果:赫默没有睡衣可穿。最后只好借了塞雷娅的一件短袖T恤和运动短裤,尽管穿在赫默身上不可避免地成为中袖和中裤。


  虽然已经看过好几次,但塞雷娅还是对“赫默穿着自己的衣服”这一事实感到不可置信。洗漱后的赫默换回圆框眼镜,不合身的衣服衬得她更小,让塞雷娅想起初识赫默的时候。那时候的赫默是那样的纯净纤弱而不谙世事,但却又有着一眼可以看尽的赤忱,让她情不自禁地就将赫默拢在自己的羽翼下。那时候她们志同道合,那时候她们相谈甚欢,那时候赫默眼中总是满溢出某种情感——时至今日她终于知道那是倾慕——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只是她们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多么蹩脚的借口,塞雷娅自嘲地勾起嘴角,看向在桌前坐下的赫默。赫默的头发长了,她静静地想,也很适合她。


  塞雷娅把一杯热牛奶递给赫默,赫默接过,捧在手里并没有喝。她似乎在组织语言,斟酌再三,还是选择了开门见山:“塞雷娅,我想发表一篇宣言,关于对特里蒙各个实验室的伦理约束,”赫默直视着塞雷娅的眼睛,不允许任何一方逃避,坚定地继续道:“别急着说我是异想天开,塞雷娅。经过这么多事,总辖的‘万星园’,多萝西的递质,老…帕尔维斯的神经实验……”赫默顿了顿,声音有些晦涩:“还有‘炎魔’……塞雷娅,你我,或者只说我,我想要去做些什么,我应该要去做些什么。科学的真面目我或许不曾看清过,但肯定不该是这样的。况且这种事只会比我,甚至还有你,所知道的要更多更深更广,不是吗?”赫默喝了一口牛奶,已经有些温了,“‘科学的前瞻性意味着未知和破坏。科学将拓宽我们的视野、延展我们的脚步、丰富我们的形态,但它不应该成为让一切都崩坏的力量’,这是我读过的第一篇你的论文。”它曾经以那样一种夺人心魄的光芒出现在我眼前,它思想的余韵至今仍种在我意识深处,但是…“…你已经把它忘记了吗?”


  忘记?塞雷娅当然没有忘记。她不可能忘记。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在论文里阐释她的伦理观,可惜这一部分被他人提及时只作为锦上添花的一种点缀。现在想来恐怕学界的人明面上交口称赞其“谨慎”,暗地里嗤之以鼻其“天真”。但她不会忘记。这是她的“本源”。


  “我没有忘记。但是这件事恐怕远比你能想到的要复杂得多……”话一出口,塞雷娅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自己能想到的赫默也能想到,赫默早已不是自己羽翼下的雏鸟了,她是搏风击雨的鹰。“……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赫默平静地笑了笑:“塞雷娅,你果然还是你。”没有给塞雷娅解释的时间(恐怕她也无法解释出什么),赫默接着说道:“我不敢断言真的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恐怕能说得出名字的势力都会插手。军方、政府、梅兰德基金会和各大公司,恐怕都不会轻易赞同。但我不能干等着他们角力、倾轧最后得出一个各方妥协的结果,我要把答案摆在他们眼前——”


  “让我去做这件事。”塞雷娅说得很坚决,其实她知道这不是最理性的做法,但她无法置之不理。


    “ 塞雷娅。”赫默的声音柔和下来,但也透着和塞雷娅语气中一般无二的坚决,“你的身份并不适合出面。莱茵生命还需要你来主持大局,并且恐怕军方和梅兰德也在防备着你。你其实也清楚我来出面是最合适的。我是这次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又是前莱茵生命的普通研究员,既能表示莱茵生命的诚意,也更好被拿捏。况且‘炎魔’事件让我们两个离心不是秘密,他们只会更相信我。”


  塞雷娅无法反驳,她明白赫默说的每一点都是对的。然而她却忍不住担忧,又是一种“情不自禁”……


  “那么今天的谈话只是一个通知吗?”塞雷娅问得很生硬,对黎博利的担忧积累起来,击碎了她的防护罩,让她几乎无法再武装自己。那个羽蛇说得没错,一切都还在失控,“包括自己的心”。


  “并不是,塞雷娅,这是我拟订的宣言草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赫默从塞雷娅手边的一沓文件中翻出几张纸,递给她。


  塞雷娅接过草稿,并没有立刻看,而是将它放在一边。“我明天给你。你该去休息了,赫默,已经太晚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摸摸黎博利褐色的发梢看它们是否还潮湿着,但最后还是停住,放了下来,“……记得把头发吹干。”


  赫默把杯中已经凉了的牛奶一饮而尽,拿着空杯子站起身来: “晚安,塞雷娅。”


  “晚安。”



————

  事实上塞雷娅把修改后的宣言草稿交给赫默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的事了。她并没有直接改动原文,而是在页边附上了自己的意见,她尽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像是导师指导学生修改论文。等塞雷娅拿着修改过的草案从书房出来时,赫默已经回来了。她坐在沙发上,不在她常坐的那一边。不知道她已经回来多久了,但是却连鞋都没换,很明显赫默有些心神不宁。


  塞雷娅走到赫默常坐的那边坐下,把手中的文件递给她:“发生什么事了,赫默?”


  赫默伸手接过,但却顺手抱在了怀里。她犹豫再三,几度想要开口最终又沉默。塞雷娅没有催促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了,屋里没有开灯,塞雷娅已经快要看不清赫默脸上的神色了,瓦伊凡并没有像部分黎博利一样优异的夜视能力。“今天雅拉主任找到我,说……”赫默顿了顿,她的语气中有些近来少见的迷茫,“她说可以向锡人引见我。”


  塞雷娅其实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哥伦比亚政府需要一个代言人,或者说,傀儡,来替他们控制当下的局面,这个人选的最佳方案就是眼前的小黎博利。只是恐怕赫默还没有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任何人在第一次面对强权时恐怕都称不上真正“做好准备”。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赫默?你想去吗?”


  “我……”赫默这些天的强硬态度出现了一丝软化的迹象,尽管这并不是塞雷娅所期望的,“我想要做些什么。”


  “即使会处处掣肘、受人摆布?”


  “即使会处处掣肘、受人摆布。”


  “那么你想去吗?”


  “……我要去。我必须去。即使会被风暴撕碎。”赫默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的软弱已经一扫而空,塞雷娅觉得自己甚至能透过黑暗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睛,燃烧着火。


    “谢谢你,塞雷娅。”


  “我什么也没做,答案一直在你心里。赫默……你真的准备好了吗?”瓦伊凡的橙色双眼中透着深切的忧虑,赫默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现在渐渐明白这并不是塞雷娅在怀疑她的能力,只是担忧。她眼里的火温暖了她,赫默感觉到勇气在逐渐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我会尽我所能。”


————

  事后听赫默提起,塞雷娅才知道居然连副总统也参与了会见。说到这,赫默端着咖啡杯略带挖苦地笑了笑:“他们还真是肯下血本,对吧?派副总统来招揽一个普通的研究人员,未免有点太看得起我了。”


    彼时正是会见完的第二天清晨,难得赫默不用早早赶到莱茵生命总部处理事务。昨天梅兰德基金会的代表和副总统会见赫默,且副总统对赫默大加赞赏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前态度或模棱两可或避之不及的合作伙伴们纷纷打来电话,赫默把事情推给商务科,好让自己喘口气。其实她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准备在莱茵生命召开的联合会议上发表宣言。在征询过塞雷娅的意见后,赫默将它命名为《特里蒙科学伦理宣言》,在成稿前多次修改过,其中在如何将语句变得更加简洁有力方面,塞雷娅提供了许多建议。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在这个即将成为特里蒙乃至整个哥伦比亚、泰拉大陆学术界的里程碑的一天的前一天,这份奠基性宣言的发起人的早晨也只是在享受同居人收藏的咖啡而已。


  “唔……这个香气好特别。”


  “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觉得挺好的。”


  塞雷娅悄悄松了口气,这些咖啡兜兜转转还是让原应拥有它们的人品尝到了。只是赫默的下一句话又让塞雷娅窘迫起来:“原来你这么喜欢收集咖啡。只是为什么买回来不拆封呢?已经有好几罐放过期了哦?”


  “咳……我之后会注意的。”


    赫默似乎看出了塞雷娅的不自在,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塞雷娅,你真的能出席明天的会议吗?你的伤……”


  “没关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的演讲已经准备好了吗?”


  “演讲稿已经再三检查过了,也提前给可能出现的提问写了底稿。雅拉主任也帮我搭配好了明天的礼服。我想我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塞雷娅点了点头。她明天也会出席这次联合会议,即使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发生,她也能及时出手干预。


  赫默看见塞雷娅的表情,只觉得那点因她而起的、近些天一直留存在她身体里的温暖又一下子消散了。她怀疑自己先前所看到的担忧是否真的不是因为不信任,是否是自己自作多情:“……塞雷娅,你是不是在想,即使明天会议上出现什么情况,也能冲出来制止一切?”赫默把马克杯放下,剩下的最后一点咖啡已经冷透了。“就和那个时候一样,对吧?你一个人把所有人保护下来、一个人解决事故的‘祸端’、一个人抗下所有责任,对吧?因为你是‘塞雷娅’,就因为你是‘塞雷娅’,是么!?”赫默深吸了一口气,塞雷娅想要掐死被“炎魔”控制的伊芙利特的场景和塞雷娅在她面前被击中、倒下的场景交错出现在她脑海中,她只觉得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紧绷着的弦被怒气割断了,连日的疲惫涌了上来,伴随怯懦、犹疑和失望。“……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靠你的帮助就什么也做不成?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也无法变得像你、像克丽斯腾一样强大?”


  塞雷娅相信。但这也让她想起赫默对她的那句质问。太重了,重到在她心上勒出血痕。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反驳。因为她和克丽斯腾就是同样的人。因为她远没有赫默那样高尚,那样富有同情心。如果可以的话她绝不希望赫默成为她们这样的人。她所能做的就只有不断回头看向自己的“源头”,然后修正自己的错误。


  没有等塞雷娅开口,赫默站起身,把杯子里的残液倒进水池,冲洗干净后挂在了杯架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餐厅。……她至少应该告诉赫默她相信她的。只是一旦失去时机,就都无法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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