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拉言辞恳切，特蕾莎又身处她自认为的“异国他乡”，一时之间也只能选择相信眼前将自己带到这里的人。

而且阿玛拉也提到了罗希亚的现状，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也就说明罗希亚暂时是安全的，应该可以放心一些。

只是，眼下阿玛拉提出的要求不只是让她指引改变特定个体或特定群体的命运，而是要让她掌握一个国家的命脉，这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感谢您的信任，阿玛拉大人。只是我初来乍到，对东凰的现状也不太了解，您可以让我再考虑一下吗？我想用自己的方式了解一下东凰的情况再做决定。”

“当然可以，公主殿下，只是现在的问题实在严峻，希望您不要让东凰等太久。”

由此，特蕾莎忽而察觉，阿玛拉或许并不似想象中不近人情，并因此松了口气。

可眼下的东凰又能容她调查多久呢？这一点特蕾莎心里也没谱，只能孤注一掷。

“是了，你也知道随便决定国家的未来会招致灭国，可此时东凰形势严峻，即使你处于调查考核期，你也不得不在阿玛拉大人的指引下做出一些举措。

只是扎斯提亚斯和东凰的外交关系已经因为你父亲的行为变得极度紧张，东凰内部也不是所有贵族都能接受有着异国血脉的你，所以你因祸得福，这段时间站在台前的次数并不多。”

当那不知来源的声音第三次在特蕾莎耳边回响起来的时候，她开始发现这声音很熟悉。

可她来不及思考，眼前的场景便又发生了变化。

她发现自己身着棉布衣，处于东凰首都丰城郊区的街道内——这是特蕾莎在长达一个月的策论、咒术修行后被阿玛拉允许出来放松的第一个休息日。

只见街道的小贩用着精巧的魔动设备讨巧吆喝，半空中也有不少术师用浮空术、飞行使魔或飞毯载客朝市区的方向赶路。

她脚下的地面远比艾拉王城闹市区的地面洁净，街上行走的居民衣着的最低标准也是棉布，她们脸上的神色表示她们的幸福指数还算比较高。

理论上来说，丰城城墙内外的场面都符合特蕾莎理想中一个魔导术与魔导科技产物在底层全面推广后的城市应有的形态，特蕾莎也理应因此更坚信“发展魔导科技的道路是正确的”才对。

但是，特蕾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马车行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响声有如雷鸣一般，同样听到这声响的行人们立马朝两边散开，为那不知何时才会过来的马车让路。

一般来说，东凰内的平民大多近距离路程选择步行，中远距离路程便租一个飞毯，只有横跨半个东凰及以上的长距离旅程才会选用马车；东凰的贵族术师也大多有自用飞毯，亦或是自己使用浮空术，不大会选用马车作为交通工具。

那么，会搞这么大阵仗的人是谁呢？

她朝声源望去，发现一辆装潢富丽堂皇的马车驶过人们自行散开为它让出的路，坐在马车前方的车夫身形矮小却声音洪亮，他吆喝着举起马鞭拍在马上，马便因痛苦而发出声声哀嚎，向前行进。

特蕾莎偷偷跟着马车在人群中向前移动，想要看清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敢在丰城如此放肆，却被某人抓住了手腕轻声警告：“你居然还想跟着那辆豪车凑热闹，不要命啦？”

特蕾莎回过头，发现自己被一个身穿淡蓝色棉布衣的黑发女子拉住，只得讪笑着问道：“请问，您哪位？”

对方却一脸无语地回道：“那是什么说话方式？哦，我知道了，看你的样子，你应该是刚来丰城没多久的移民吧？那里面坐着的人你可得罪不起。”

那人说到一半，特蕾莎便听到马车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声，但这骚动声很快便被强行压制。

马车里的人只撩开帘子看了地上一眼，便用扇子掩面合上了窗：“赶紧清理掉，脏了我的眼睛。”

待人群散去，特蕾莎带着那蓝衣女子上前，只瞄了一眼便差点忍不住吐出来——那是被活生生压死的人留下来的尸体和血迹。

蓝衣女子叹了口气，用随身带着的灰色麻布将尸体盖起来，把尸体珍惜地抱起：“穿着旧棉衣的贫民因为来不及躲闪，被贵人的马车压死——这种事情也是偶有发生的，你还真是运气不好啊。”

“难道没有人向他们问罪吗？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虽说‘法度之下，众生平等’，但我听说那些贵人和主持案件审判的大理院关系很密切。

即使她们的家人跑到大理院下设的审理署门前，为逝者讨公道，地位差距那么大，你觉得审理署的人可能会理她们吗？”

特蕾莎登时冷汗涔涔，不忍再看地上的血迹哪怕一眼。

蓝衣女子则朝特蕾莎挥了挥手：“害怕吗？但这也是丰城的组成部分之一，我的名字叫希利厄兹，如果你也对这一现状颇有微词，就到丰城城东的长青药房找我吧。”

特蕾莎看着希利厄兹用浮空术带着尸体离开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因东凰贵族草菅人命而产生的愤怒与恐惧这才慢慢消减。

虽然从前扎斯提亚斯也有这样的现象，但那些没把人命当回事的旧贵族们大体上都能得到与其罪孽相配的惩罚。

可为什么东凰的生产力发展程度比扎斯提亚斯高，却还做不到贵族犯法与人民同罪呢？

“东凰的阶级差距仅在一天之内便通过这一现象赤裸裸地摆在你的眼前——贵族对底层的态度都是一样的，他们大多认为底层绝对不可能也不配翻身。你觉得这个现象是应该存在的吗？”

特蕾莎没想到那空灵的声音竟然还会和自己互动，她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自己仍找不到这声音的主人后，便摇摇头表示不认同。

“那么，你会想要改变这一现状吗？你想要通过什么方式来改变呢？”

怎么改变？在朝堂上直接弹劾不可以吗？

“如果在朝堂上弹劾有用，阿玛拉大人也不会特地写信征询你的母亲的意见了吧？虽然现在阿玛拉大人还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拉拢旧贵族也的确可以和被帝国哄骗的新贵抗衡一番，但你觉得那些旧贵族真的可以做到共情底层吗？”

特蕾莎从这道声音中听出了些许无奈与愤怒，可这些话的确是有些道理，毕竟旧贵族本质上也是捧高踩低的货色，她们难道就没有互相勾结、官官相护吗？

那么，先利用旧贵族在朝堂上取得优势，再采取温和手段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又如何？此外，希利厄兹小姐那边的情况也很让人在意，还得再去向她多了解一下情况才行。

似是探听到了特蕾莎的思考，那声音中也夹杂了点无奈的情绪：“……果然，你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踏出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