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疗养院之后，伊世连夜订了机票，降落到镇守府旁边的城市，再赶最近一班火车回去，最后驱车回镇守府。奔驰在临海公路上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深蓝的海平面上泛起一线鱼肚白。伊世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到了现在终于想好，并且越想越觉得可行。

“金刚，我记得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制度？”

“什么制度？”这句话没头没脑，金刚也不知道自己的提督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就是关于退役舰娘的，申请留任制度。”

“成功率很低的那个？之前大家不是一起讨论过了吗？”金刚奇怪地问。确实有这么一个东西，即将退役的舰娘可以自己提出申请，在失忆之后仍然回到镇守府做一些后勤性的工作。但是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因为舰娘天性是眷恋提督的，普通人类可不是，被失忆之前的舰娘的性格影响下的决定，能够且应该对之后成为普通人的自己生效吗？不就像是被陌生人安排好了人生一样吗？这是伦理上的问题。基于此，总部对递交来的申请态度也十分谨慎，很少会批准。金刚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肯定和大凤有关，“当时提督你和大凤都同意不申请留任。”

是啊，伊世心想，当时我认为大凤应当在重新拥抱这个世界之后，无拘无束地选择自己的未来，如果想要继续得到她的爱，也应当依靠我自己的努力，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想要她留在我的身边。

我自己的努力是不行的，我已经老了。

“通过率的事情，到底可以商榷，多跑跑总部就是了。”她说：“关键是申请，对吧？”

金刚不是傻瓜，她警觉地回过味来：“提督，你想要做什么？”并借着看后视镜的功夫瞄了眼伊世的表情。她的提督整个地蜷缩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双手抱在胸前，脸色阴鹜。“大凤又提出申请了？”金刚并不相信，这没有先例，但还是问了一嘴。

“没有。”伊世顿了顿：“我来申请。”

“可这要舰娘本人签字吧？”

“我们镇守府……不是新调进来一位大凤吗？”伊世慢慢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既然被改造成为某位舰娘的时候，习惯和性格都会受到原型的影响并向其趋近，“她们的字迹应该是一样的。”

金刚不再看前面了，她知道这条路没有车，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少女震惊地扭过头来，盯着伊世，发现后者竟然是认真的，于是一字一顿地说：“提督，你疯了。”

“我没有……”

她还没有说完，金刚就一脚油门踩到了底，车速随之狂飙到120向上。这是一条临海的山公路，时不时就会有急转弯，但少女头顶的耳饰上已经展开了电探，妖精们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金刚？金刚！你想要干什么？”伊世被惯性压在椅背上，手撑住车顶惊叫，眼前黑暗的岩壁一闪而过。

“帮提督冷静冷静。”她说，在山体的折角处猛打方向盘，汽车一下子飞出公路，四轮凌空。然后“哐”地竟然平安落到了一条隐秘的小道上。这是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金刚又未曾降速，伊世全部的力量都用于控制自己不会被颠的七上八下。幸好有安全带，她这样想着。周围灌木的枝干刺啦啦地摩擦着车窗和两侧的铁皮，好似张牙舞爪的怪兽。直到少女再次将方向打满到底，同时狠踩刹车。

“吱呀”轮胎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车尾向前被甩出去，在沙滩上划出两条直线。长灯刺破黎明，照亮漆黑的海面。还没等到完全停稳，金刚已经从车上下来，转过来拉开副驾驶的门，解开伊世的安全带，几乎是拖着带着她向前走。

“等等，金刚？！”

伊世被一下子抛到海水里。尽管是夏夜的尾巴，一股凉意还是拍面而来。她呛了一声，反手支撑上半身，挣扎着坐起来，黏答答的砂砾粘满了她的全身，整个地被湿透了。

“冷静下来了吗，提督？”

金刚在她面前蹲下，沉着地问。

“我是认真的在和你……”

少女用手舀起一捧海水，泼在伊世的脸上。

“咳咳，这不……”

又是一捧。

“提督。”她说：“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让新来的大凤怎么办？拒绝你吗，她未来相伴的提督？还是一起犯下过错？你有没有为她考虑？是要把她置于何种境地？”

“我……”

“而且大凤已经退役了，现在的只是曾经作为大凤的小姑娘！她为我们镇守府、为这片海水战斗到磨损殆尽，理应拥抱属于她的荣耀。我们都会有这一天，都是抱着这份觉悟战斗的！提督，不要用私情去玷污这份荣光。”

“咳……”

“清醒一点，提督。”

“我明白了，所以——”伊世伸出手，挡在自己的面前，气喘吁吁地喊：“我冷静下来了，金刚，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真的？”少女停手，狐疑地打量着湿漉漉的伊世。

“嗯，你说的对，我昏了头。”这不是假装，海水的确给她一时燃烧起来的激情降了温。理智重新主宰了她的大脑，伊世拉住金刚的手站起身来，没错，这是她和大凤之前已经商量好的事情，不应当毁于自己的私心。

“谢谢，金刚。”

“哼！”少女鼻孔出气：“一周之内……五天，五天不可以离开镇守府！提督你必须完全、彻底地明白过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