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来到疗养院的时候，大凤正在弓箭馆里练习。医生要求她们每天都必须保证至少两个小时的锻炼时间，不管做什么运动，只要出出汗就对恢复有利。一开始，伊世没有在熟悉的房间里找到少女的时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一瞬间脑海里把各种糟糕的可能转了一个遍，呆在原地把满身冷汗都惊了出来。难怪金刚在火车上嘲笑她了一路，说就像陪着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似得，不管干什么都坐卧不安。然后，开车迅速把伊世送到疗养院单薄的铁栅栏门前，她便坐在驾驶席上没有下来。“我就不进去了，到处兜兜风。”金刚说：“反正，以后肯定要来这里住的。”

伊世提着一袋子水果和零食，匆匆穿过紫藤花垂落的长廊和其中斑驳的日影，这里到处都种着紫藤花，还有爬山虎，每一面墙上都绿油油的，只有窗户像眼睛一样露出来。皮鞋跟哒哒作响。她本来打算只捡几样大凤平时喜欢的东西捎着，可是，上一次伊世已经知道，大凤正在失去“大凤”的特征，她还会喜欢这些吗？既然不知道，那就都带上好了，趁此机会，也记一下那些新生的喜好。

“提督！”大凤远远就看见了弓箭馆门口换鞋的伊世，挥手朝她致意，无名指上戴着那枚简陋的“戒指”。少女慢慢迎过来，仍然满脸欢喜，“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我吗？”伊世对着顺手就接过来的长弓犯了难，她还真一次也没射过箭。旁边的妖精费力地竖直举起箭支，但它太矮，重心摇摇晃晃，几乎就要摔倒，好在伊世及时出手将其稳住。两人边比划边走到跺靶的正前方，“弩倒是很容易，这东西……”伊世嘟囔着，真的就只有一根光秃秃的弯木条以及一根弦，还特别大，上下也不对称，以至于一时间她都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

“是这样哦，较长的一头在上面。”大凤拨了下耳边细碎的短发，“这样不会挡到地面，不管怎么说，提督也看一航战和五航战的前辈们用过吧？”

“哈哈哈，我觉得她们根本就没瞄准，只要能射出去就行了。”反正箭矢会变成舰载机，总感觉直接徒手丢出去也一样。伊世转了转弓身，反握箭矢轻轻拨弄弓弦，然后就准备搭上去。能行，似乎有手感了，也许我就是那个没被发现的万中无一的神射手，那不得了啊。

“等等，提督。”大凤却急忙拦住了她，提醒道：“护胸，提督还没有穿护胸。”

她想起来，就是赤城与加贺绑在胸前的东西，黑色的史莱姆形的一块，看上去硬邦邦的，用来防止剐蹭。或者，干脆像翔凤那样全露出来只束胸也行。

束胸还是算了。

主要是大凤没有戴，可能不太需要，反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自己也忘了。

“好了。”少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事情，谨慎地替自己的提督绑好护胸，拍拍手。但伊世的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她还以为大凤也会帮自己调整体态姿势的，从身后伸手经过自己的腋下，托住自己的胳膊，胸前贴在自己的背上，呼吸温暖自己的脖颈……但是没有，算了，也许是因为大凤自己也不太熟练弓道，毕竟她在这里也才学了几天；也许是因为身高的问题，得一直踮着脚，这太难受了。再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胡思乱想着，全力拉弦，然后脱手，箭矢飞过抛物线，“啪”地一声，果然没有上靶，甚至都没有射到对面的墙上。箭头绵软无力地跌落地面，离目标还有几大步远。

“不行不行。”然后胳膊还很酸，“大凤还是你来。”

这样的结果让少女也没眼看，“提督要加强锻炼啊。”

她接回和弓，帅气地挽了个花，然后立定站直，身体、弓和箭宛如被印在了同一个平面上，正对前方跺靶。然后呼吸，微调体态和肌肉，直到所感受到的这世界从面到线，又集中到一点之上。

长弓随之逐渐圆满，像是月亮从云中露了出来，然后“嘣”地一下，震动空气，翎羽疾驰，化作流星。虽然可能有高下之分，但舰娘们都有天赋，箭头刺破圆环，没入厚实的草垛里。

“呋……”她吐出胸中浊气，抽出第二根箭，继续，如暴风骤雨，直到再伸手时什么也没抓到，少女侧脸一看，原来箭筒中已经空空如也。

再抬头望过去，几乎箭箭上靶，在中心的少了些，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根。

“果然啊。”大凤数完了成绩，变得有些泄气：“比上次又差了一点儿。”

但伊世的心思没有在这上面。她呆愣楞地看着箭筒，刚刚大凤每一次从中取箭的时候，都要捻着箭尾，刻意停留一下，像是在等待和确认帮忙递箭的妖精们的动作。她已经很小心了，但仍然有几只晕头晕脑的妖精抱着箭杆不松手，因此被带了出来，直到开弓搭箭的最后一刻才堪堪跳下来平安落地。

“大凤你……”伊世迟疑着。

“提督？”

“是不是已经看不见妖精了？”

只有能看见妖精的人才能成为提督和舰娘，也只有提督和舰娘才能看得见妖精，过去熟悉的事物将永不再见，流失的记忆、流失的力量，将慢慢夺走原本属于她们的世界。

从那天开始，大凤再也没有去过弓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