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那麽,植物研究报告的最后部分就拜托妳啦。」
「谢谢。妳图表做的很好啊。」
「是要多亏了妳带我观察才对!真可靠。」
乙君拿着写了大半的实作报告本交给我。虽然在校外实际观察帮不上忙,但她在编制报告上就相应更为缜密细心。目送乙君晃着裙子回到座位上后,我内心才涓涓泉涌出复归现实生活里的抚慰感。
就像妹妹有迥乎于我的平行生活,这大概才是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圈吧。
可以顺畅沟通,永远和煦温暖而宁静。没有被妹妹排挤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不会有外人插足。而实现舒适生活的前提仅仅是我不再贸然闯入妹妹的世界:抬头仰望星空,仅仅是从远处注视着名为妹妹的星座并送上祝福。
一如往常。
...
我垫着实作报告本,无力地瘫软在课桌上。
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正因为父母离异之后疏远妹妹的可能盖然性扩大,我才会不顾顔面地前去弥补裂痕。
归根究底,如果我足够冷静,就不会在那个夜晚抱上去毁掉我们姊妹间脆弱的平衡,进而牵扯出依纯这个潜藏幕后的不稳定因素。那个学妹——我的意识有些苦恼,现实和非现实如同随兴起舞的交际舞者,漫无目的、隐匿章法地交换着彼此的边际。
她说我没搞懂前提性的问题。我看她才没搞懂前提性的问题。我哼哼唧唧地小声抱怨道。要我思考我妹到底是不是我妹?嘿,「我的」妹妹她怎么也敢碰?
那个女生,妳的女朋友,就是我的妹妹啊。
与思索呼应,我的眼前浮现出妹妹幼时赤身的形象,甚至其阴裂的细节。形象之真实让我近乎以为是真人站在我的面前同我对话。她是我对妹妹的喜欢,乃至对于女生的喜欢真正的本源,但也已经永远地被时间所磨灭。
「妳是我的妹妹。」我说。
❖依蓝线
「妳是我的妹妹。」姊姊说。
「我睡醒了。做了个好梦。」我回答道。同时揉了揉蓬松的双眼,「那么,姊姊现在叫醒我是为了什么呢?」
这并非多麽刁难的问题,只是长久的沉眠间突然被叫醒自然而然冒出的疑问罢了。纵使如此,姊姊的身体却已经开始不自主地向后缩。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只能不成声地发出细微的哀鸣。我明白的喔,我会全部接受的喔。牢牢注视着我的,被锁链紧紧束缚,砭入骨髓的恐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怎麽会是吕依纯的妹妹?」
姊姊留下只有我才能听到的自言自语后,推开桌椅发疯似的跑了出去。姊姊?
...赤身裸体地留在尽是不认识的姊姊们的教室里,好害羞啊。
❖『真实的』妹妹线
我坐在话剧社整备教室的一角,漫不经心地听着学长的讲解。
转到新学校之后也要参观参加社团。之前在女中时的社团活动经常需要和隔壁的男子高中共同举行,但路途之遥远难免让学生们怨声载道。男女混校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话剧社的学长在旁一直极力慇勤,希望我加入社团。
「没有表演经验根本不是问题。来到这里的学生不都是想要一个机会上台,但是苦于没有经验,才聚集在一起成立这个社团的吗?学校会拨经费请指导老师,校庆表演时也会有固定席次,成绩亮眼的话县内表演也手到擒来。如果妳有兴趣加入的话绝对没有坏处。」
「谢谢学长,但还是让我再考虑一下吧。」我笑着点头道,「报名表可以先给我拿一份吗?」
「一定要好好考虑话剧社啊!」
被一众社员热情地送出门口之后,我才得以放松有些紧绷的面部肌肉。果然还是不太适应和同龄男生说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倒中意不会影响放学行程,更加自由些的社团。
更精确的表达是不会影响和女友幽会,依纯通常能将她放学后的时间服帖得井井有条,我才不想因为社团这种无关紧要的私人原因败坏了交往的热情。
街上失去太阳的天空正在向黄昏过渡。相继参观完同步口译社和漫画研究社并记好关键资讯后,我离开学校,乘着摇摇晃晃的轻轨电车来到消费街依纯家的水产店里。坐在前台后面写作业的仍然是小依蓝。依纯居然还没到家吗?
看到我到来,她貌似不太开心,嘟着嘴指着我说:「怎么又来找我姊姊了!」
我点点头,随意看了下四周店内的布置,接着拉过椅子坐在依蓝的对面。「因为妳姊姊是我女友啊。妳不接受也不行。」
「可是妳一来总是跟姊姊黏在一起,我就站在那边,像个透明的,好像我都不存在一样。姊姊准备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顿感一阵头大。姊姊?我可是巴不得姊姊不要我了呀。
「小蓝,妳姊姊的时间总是更多陪着妳呀,我只是有时会过来和她玩而已。如果你觉得有点难过,可以和妳姊姊说哦,她很爱你,会听你说话的。」
「...」
我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接着释出杀手锏:
「这个给妳,今天没做准备。下次给妳带更好吃的东西。伸手——」
依蓝乖乖接过我从烘培社领到的马卡龙,接着又低下头来假装认真写作业了。果然没有不会被甜点收买的小孩子,不会变化的永远一成不变。
过了一阵,门口的风铃响起。依纯回来了。
在依纯对妹妹又亲又抱举高高的例行仪式结束后,她终于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对我说:「上房间。」
「我说,妳昨天为什么要去邀请我姊?」
「还在纠结这个啊。她毕竟是妳『姊姊』,总会知道我的存在。都怪我们太过显眼,流言已经传到她耳朵里了。与其让她胡乱猜测,不如拿下主动权不是更好?」
「那也不用把她带回家吧。」
「欸~吃醋了?真可爱,妳『姊姊』的醋也吃啊。最后的结果不是好的吗?我也只爱妳一个。」
依纯的笑容显得冰清玉洁,楚楚可人。她大概有我不知道的考量在,聪明的脑袋支配其干脆俐落的行动。
但我还是没好气地嘴硬道:「妳妹妹不爱了?她今天一直在吃我的醋啊。难道妳也这麽哄她?『我也只爱妳一个』。」
「嗯。我也会这么和她说。『我只爱妳一个。』」
「...给别人准备的话不要蹭我的耳朵说。恶心。」
自不待言,我的身体陷入来自她的深拥中。行动往往比苍白的语言更为有力。自己的心情慢慢变得柔软,一切的紧张、疲惫都消失了。
「将爱意诉诸语言是非常困难的事。」她耳语道,「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爱意,但很少有人能准确地表达出来。当姊姊的大概都是行动派。我对女友和妹妹的爱不是一回事,这两者妳明明都感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