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后的晚修，张小溪没有返校。直到第二天物理老师问起她的爱徒——张小溪怎么不在座位上时，班长解释说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林淼才知道这回事。

林淼又拾起了一下课就眺望窗外的习惯。枝丫上的叶子开始泛黄，按部就班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有时候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旁边的空座位，她就这样安慰自己。

班主任在大课间带来了月考成绩表，威力不亚于炸弹，瞬间点燃了全班。一般来说，大家都默认成绩单从前往后传，最后再贴到班级后面的墙上。

这是高三六班后墙即将迎来的的第一张成绩单，每一个人对此既激动又害怕。可大课间结束了接力赛还没有开始，一层又一层人堆在第一排第一张桌子周围，跟石榴籽似的，密不透风。

林淼好歹度过一轮高三，之前成绩就不错，因为当时的高考成绩与理想大学划的录取分数线差了一分，她的父母当机立断给她办理了复读。

所以从嗓门大的同学口中得知自己的成绩时，她只有释然的感觉。当从别人羡慕的语气大声念出她的排名时，她内心升起了一丝自豪。

林淼不是一个容易骄傲的人，可经过高考出成绩到复读第一次月考如此漫长的时间，她迫切地需要抓住一点实际的什么来向别人证明自己、让自己鼓舞自己。

放学后在最后一排孑然独立的林淼终于拿到了成绩单。在记下数个两位三位的数字后，她打算放学打电话给父母。这个想法从脑海里一掠而过，她便惊觉笔端下已经写出了“张小溪”三个字。

写日记也是，打草稿也是，那三个字好像刻在了笔珠的某个地方，在某个角度随墨落印。

林淼把它归为对友谊的依赖，是自己不够独立的表现，且她对此深信不疑。于是她下定决心要像第一次住宿断掉想家一样斩断依赖。

林淼一边思考依赖与独立，一边将张小溪名字后面的一排数字尽数抄下。那笔好似利剑，将自以为理性的结论劈碎，又化为针线，缝补出一条清晰的想法：等一下也给张小溪打个电话好了。

一楼五个电话机都翘起了长尾巴，林淼没有选择最短的那条队，而是到最边上被阳光覆盖的队伍。果不其然，由于炎热，队伍前面的五个人接通后无不匆匆讲几句话后就以“日头好热，不说了拜拜”来结束通话。

林淼拨了个电话给母亲，将分数排名说完之后就得到勉励的话语，三分钟到限定时间时电话自动挂掉。想着大部分时候都是对面在滔滔不绝地讲，她配合地适时给出反应，就没有再打一次的冲动。

对于林淼，那些话跟平常一样总是左耳进右耳出，留一半去一半。以刚好的重量封住心口，使之不上不下。

林淼晒得出了点汗，她输入张小溪的电话号码。她们还没有打过电话，所以她有一点紧张。

“小溪，是我。”林淼听到“嘟”的一声后立刻开口，生怕对面下一秒就以为是骚扰电话而无声地挂断。

“噢，阿淼啊，找我有什么事吗？”张小溪平静冷淡的声音隔着听筒听起来更富有质感，像是撒了盐的雪地。

林淼仔细分析张小溪的声音：没有鼻音，没有虚弱，没有低落。

“其实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跟你说，你这次月考考得很好。”

“嗯。”

林淼本来还想跟她说详细的数字，可那一声“嗯”急促有力地堵在她的话尾，让她开不了口。

林淼手指不安地勾着弯曲的电话线，空气仿佛凝固了，徒留下彼此起伏的呼吸声。

沉默过后，张小溪开了话头，像是作解释：“我奶奶前两天摔了一跤，家里大人都不在，请人我又不放心，就请了假在医院照顾她，下周就回校。”

“这样啊，奶奶伤的很严重吗？”

“不严重，医生说没摔到骨头，但是老人家不经摔，所以还是很难恢复的。哎，你吃饭没？”

“打完电话就去吃。”

“那我现在挂了，你快去吃饭。”

“小溪。”

“什么？”

林淼抬手擦去鼻尖的细汗：“你在家一个人怎么学习？”

“就，拿笔做题啊。”

好突兀又无厘头的问题，林淼恨不得按键中瞬间升起撤回讲话键。

张小溪好像走到了室外，嘈杂声减小，出现了鸟叫声和汽笛声：“但其实一个人学习挺无助的，不知道会不会落下大部队。”

林淼抓住机会，顺其自然地回复：“确实，要不每天晚上我都打电话给你同步一下我们班的进度？”

张小溪很利索地应下：“好啊，那你晚修下课打过来，我会接的。”

互相道别后，林淼挂断电话。恰时一阵风迎面扑过来，为薄汗之下的皮肤带来清凉。顷刻间她感觉自己神清气爽，所有心结就这样被风吹开，丝丝缕缕如彩旗飘荡着。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林淼最期待晚修下课铃打响的那一秒。铃响后，她飞奔去一楼，排在电话机的第一位。

其实白天上课老师讲了什么这种事跟着发下去的习题本做题就知道了，题型总结和做题方法都记在林淼的笔记本上，到时候只是借一下笔记的功夫。

简言之，每晚她们都在讲些废话。

但这些废话不像废纸一样躺在垃圾桶里，而是在月光下，通过有形电话线传达无痕的思念。是的，林淼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在想张小溪，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