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輛行駛在密林中的篷車上面,艾露伊緊緊地注視著昏迷不醒的涅爾薩斯,布滿血絲的眼睛早已黯淡無光。
「涅爾……」
艾露伊最後的記憶,被完全壟罩在三頭犬震耳欲聾的可怕咆哮中。
可是,等到艾露伊醒來,三頭的魔犬早已不見蹤影,整體環境也沒有多少變化,彷彿她昏倒前目睹的一切全是不存在的錯覺。
──只有破舊地板上的大片血跡,還有斷手斷腳、如同焦屍一般攤著的黑髮女人,能說明廢墟裡發生過多麼慘烈的死鬥。
或許是龍心爐還能運轉的緣故吧,涅爾薩斯最後就這樣保持住人型勉強存活了下來──
雖然之後艾露伊以最快的速度聯絡了萊雅,並取出原先要用來治癒黑龍背部傷口的冰華,為涅爾薩斯療傷。
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即使是被稱為靈魂之花的永結冰華,也沒能治好那過於可怖的灼傷。
「……怎麼會……」
「冷靜點,艾露伊。」
當艾露伊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是趕過來的萊雅伸出了援手。
「還有很多方法沒有試過吧?而且當務之急是要把黑龍轉移到其他位置,避免那個下落不明的敵人回來找她才對。」
終於,萊雅的話起了效果,讓手足無措的艾露伊稍微振作了起來。
「……對、對!也還有其他方法,像是斯蘭卡小姐提過的生命之泉──」
最後是萊雅出面向村長買來了篷車與兩隻駝獸,才把涅爾薩斯帶到這座艾默頓大密林──也就是精靈國的國界之中。
……
說起來還真是可笑……
艾露伊一直以為,自己早已不再是當初只會躲在房間角落裡的小女孩了。
可是,一見到動也不動的涅爾薩斯,她的大腦卻只剩一片空白。
「我仍然……什麼都做不到……」
面對到傳說中的地獄三頭犬,艾露伊不但幫不上任何忙,最後還害得拚死保護自己的涅爾薩斯落到這般下場。
「都是我的錯……如果我那天沒有說出那個提議,涅爾就不會…………」
艾露伊哽咽地蜷縮著身體,把臉埋進了被雙手環抱住的膝蓋上。
這時,前行已久的棚車卻莫名停了下來。
「情況有點奇怪──」
坐在前面位置的萊雅回頭對後座的雪婭及艾露伊說道。
「車子行駛進這片霧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吧?可是我們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轉。」
看見眉頭深鎖的萊雅,艾露伊在雪婭擔憂的視線下,再次用早已被沾濕的袖子抹去臉上的淚痕,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我來幫忙。」
「艾露伊……」
雖然很擔心艾露伊的狀況,但當務之急是前往精靈之國取得生命之泉,好治療重傷瀕死的涅爾薩斯,因此兩人也沒有阻止她。
這時,萊雅看了看壟罩於林木間的濃重迷霧,壓下聲音說道:
「我覺得這片迷霧並非天然形成,而是法術的造物」
「確實,探測魔法也失效了。」
艾露伊手中浮現魔法陣,雙眼隨之被一層淡淡的白光給覆上。
「……」
沉默了半晌,萊雅緩緩開口:
「撤退吧──」
「我感覺到,自從進入這片迷霧之後,我們就一直被人監視著,而·且·不·只·一·個。」
萊雅的目光隱諱地掃過被茂密枝葉遮擋的樹木上方。
「滯留的時間越長,我們遭到攻擊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所以現在還是先撤退吧。」
「……我知道了。」
就在萊雅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然而在下一秒,她最擔心的事仍是發生了。
「妳們先走吧。」
「艾露伊,別這樣──」
金髮女孩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涅爾……等不了那麼久了……」
冰華沒有效果、自己的力量也失去作用,萊雅當然能明白艾露伊的著急,可──
「────」
沒來得及繼續勸說,穿風而過的箭矢就猛地插進棚車前方的草地,嚇得兩隻性格溫馴的駝獸發出了受驚的鳴叫。
「離開!」
與此同時,一陣威嚴的巨大聲音在密林間不住地迴響。
「請等──」
「────」
艾露伊剛往棚車外探出頭,另一隻突然而至的羽箭隨即掠過了她的臉頰,讓女孩潛意識地動作一頓。
這道富含技巧的攻擊不但扯下了女孩戴在頭上的兜帽,還輕而易舉地貫穿木質的車架,整個過程明顯飽含著威嚇的意味。
「這是最後一次警告!立刻離開這裡!!」
正當氣氛格外緊張之時,森林中卻多出了一個沉穩的嗓音。
「等等,您莫非是……艾露伊殿下?」
「!」
「難道真的是您嗎?我……」
注意到艾露伊有反應,那個人本想說些什麼,卻被隱隱透出怒意的巨大聲音打斷。
「現在這種時候,你這是在做什麼!!!」
「……」
──雖然艾露伊不清楚兩人在說什麼,但是她知道,想要救涅爾薩斯,就得抓住這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沒錯!」
「等……」
不顧萊雅的勸阻,艾露伊就解除了一直以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咒語,主動展示出帶有魔族氣息的魔力,與頭部兩側向上彎曲的純黑犄角。
「我即是魔王──撒多雷頓·羅杰·盧奇恩澤之女,艾露伊·維卡·盧奇恩澤!!」
只見艾露伊將右手向前一揮,胸前的龍鱗項鍊同時釋出龐大的波動,掠過周遭的參天古樹。
「妳──」
威嚴的聲音尚未說完,一個穿著翠綠斗篷的身影立刻從古樹高聳的枝幹上躍下。
「這確實是巴克羅爾大人的魔力,還有與魔王陛下極為相似的氣息……」
那人也揭下帽子露出,露出膚色極深的臉龐與長長的尖耳朵,接著恭敬地對著女孩單膝跪下。
「『闇精靈族』族長副手──林德爾,在此恭迎艾露伊殿下。」
隨著自稱林德爾的男性闇精靈現身,高處又陸續跳下幾個相同打扮的闇精靈,對艾露伊行禮。
「請、請別這樣……」
「……」
只有最後落下的女性闇精靈獨自沉默地站在一旁,對眼前的一切冷眼相待。
「可以帶我去見你們的族長嗎?」
「當然,您的友人也可以同行,這邊請。」
就這樣,在林德爾的帶領下,艾露伊一行人來到了闇精靈一族的根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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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族長就在裡面。」
請萊雅照看重傷的涅爾薩斯之後,在稍顯簡陋的營地中,艾露伊被林德爾請進了最大的一頂帳篷。
進入帳棚,艾露伊第一眼就看見一位身體被深色斗篷罩住的高大男性闇精靈正端坐於鋪著大塊毛皮地毯的坐椅之上,閱讀著手中的紙張。
而這位闇精靈族長在見到艾露伊的當下,立馬放下羊皮紙離開原位,來到了女孩面前。
「!」
雖然已有收斂,但族長那無意中流露出的、經過多年光陰錘鍊的氣勢仍是令艾露伊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
不知為何,停下腳步的族長什麼也沒說,只是一昧端詳著艾露伊的臉龐,許久之後,才說出一句:
「啊啊,真的是您……」
下一秒,有著戰士般精悍面龐的族長突然溼了眼眶。
「失禮了,我是闇精靈族的族長──范思,我們一族曾受過魔王陛下的恩惠,也有幸見過您幾面……」
范思抹掉了眼中的淚 ,低下頭對艾露伊欠身道:
「那時的公主殿下還很年幼,對我們沒有印象是正常的,可如果您有記憶的話,闇精靈族對您來說就是在大戰前臨陣脫逃的懦夫了呢……」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甚至帶上了幾分哽咽的嘶啞。
「當時,我們都想留下來與大家一同抗敵,可是……可是陛下說『闇精靈族的終點不該是這裡』,要我們走…………」
「啊……」
明明不久前才親身體會過范思作為一族之長的強大氣度,艾露伊卻從這句話裡面感受到了他的迷惘與遺憾。
「……之後我得到的,只剩魔族大敗的消息,請問陛下可還安好?其他人現在又過得如何?」
「父王……」
這句話一瞬勾起女孩心底的痛,令她不禁垂下了眼眸。
「……父王他……陷入了沉睡,其他的幹部也……」
「……原來如此,難怪殿下會來到魔王城外,身邊還都是沒見過的面孔……」
或許是發覺艾露伊情緒低迷,范思在這時開口:
「這一路來殿下也感到疲倦了吧?帳篷那邊應該收拾好了,不如──」
「其實──我來這裡是有一個請求。」
「請求?」
「請告訴我生命樹的所在位置。」
艾露伊抬起頭坦承:
「我的同伴受了重傷,我來艾默頓大密林就是想獲取生命之泉為她療傷。」
「這……」
范思愣了一下,接著面有難色地開口:
「生命樹可是精靈一族的聖物,特別是現在……被白精靈牢牢把守著,要到生命樹下取得生命之泉太困難了」
「即便如此,我也要去!」
感受到艾露伊急切的心情,范思的眼中閃過掙扎。
「您的同伴,傷得如此之重嗎……」
最終,他最後緩緩言語道:
「殿下,實不相瞞,闇精靈族還留有一些生命之泉……」
「開什麼玩笑!!!」
話才出口,就有一個有著健康的小麥色皮膚與顏色較深的金色長髮的少女衝進了帳篷,仔細一看,來者正是艾露伊一行人還在森林時見到的闇精靈女性。
「凱倫……」
「你瘋了嗎!?這可是族裡僅剩的生命之泉啊!!」
「不可無禮,而且我自有我的考量──」
范思抬起手試圖攔住名為凱倫的年輕闇精靈女性,這般舉動卻徹底點燃了她壓抑已久的怒火。
「你騙誰呢!你一定又是想著要償還魔族的恩情了吧。」
凱倫憤怒地抓住他的手臂大吼著。
「我受夠了,你老是說著恩情恩情,可你不就是因為魔族才會斷掉那隻腿的嗎?」
「!」
艾露伊很驚訝,因為從范思行走間的動作來看,根本看不出來他的腿有受傷的感覺。
「當時大家都希望你拿泉水來治療你的左腿,你卻說這是我們一族回歸生命樹懷抱的最後希望,怎麼也不肯同意。」
「結果你現在要把泉水用一個陌生人身上!!?」
「……」
面對凱倫的喝斥,范思並沒有任何反駁,而是於片刻後沉聲道:
「啊啊,如妳所言,身為一族之長我不該做出這種不利於部族的決定。」
「──但不論是我,還是林德爾他們,都不想再只是……毫無作為地旁觀著了。」
范思看向與當年相比已經長大了不少的艾露伊,目光越發堅定。
「正因為我們已經失去過了,所以才更要守護好眼下觸手可及的一切。」
「……這算什麼……」
凱倫咬牙切齒的說著。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無法阻止他,極為年輕的闇精靈女性猛然話鋒一轉道:
「行啊,那做為關係密切的同伴,想必公主殿下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遭遇危機卻無動於衷吧?」
「凱倫!」
凱倫一把推開了想阻攔她的范思,大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投下目光。
「想要生命之泉?可以啊,但是公主殿下得先幫我們查清生命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妳別再別說了!!!」
在這時候,夾在兩人之間的艾露伊抬起了右手。
「不,凱倫小姐說得對,我不能不付出任何代價,就妄想取走闇精靈族的寶物,所以我答應妳的條件。」
「!?」
聽到這邊,凱倫雖然有些詫異,卻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哼!做為一個沒幾歲的小女孩,妳還真敢說啊!!」
「但是空口無憑的,妳答應什麼?就憑妳一個小孩子能做什麼──」
「確實,我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
艾露伊舉起右手,指尖慢慢拂過胸前的龍鱗項鍊。
「不過,我會想辦法帶來可靠的戰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