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弱十指紧攥握成爪状,精致华美的灼红盏花纹路被揉皱、抓破……幽邃诡谲的凛然杀意流过苍白指尖,少女瞥眸望着女孩儿袖口那不自然的暗沉凹陷,一如多年前那位天真执拗的小小武侦从来不愿让她看到伤口愈合后的二次崩裂。拙劣疏离地拒绝一切或好意或恶意的靠近,近乎叛逆般不再听从身旁伙伴甚至血亲的劝解,仿佛被谁催促着、逼迫着、在这仿徨无措之间不断咀嚼那记不清几度创伤的寂寥苦涩,直至她安静拔除那拙劣至极的生硬疏离,强硬将其紧拥在怀时,止不住颤抖的纤眸视线失真,缄默间似对不谙世事的少女恋人倾诉委屈,诘问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哄哄自己般生涩晦暗。
“所以,我只能继续看着‘她’,看着那个从‘间宫明理’诞生的‘Akari’。直到像谢幕的演员般获得数之不尽的报酬,找到那个令‘她’趋之若鹜的答案……”
毕竟,‘我’就是昨天的‘她’。
而‘她’……就是明天的‘我’。
久远以前,在‘她’还拥有‘间宫明理’这个名字的时候、在‘我’还没有成为‘Akari’的时候,少女为其展现的那名为‘死亡’的悸动令自己知晓——她们终归会要远离凡众。
生而为人的命题既没有道理亦无关乎逻辑,天命伴生之人流芳百世,凡庸无为之人却连一处脚印都无法追寻。观客从来不知差距为何、只是不吝欢呼盛赞胜者的登神冠冕、笑骂践踏败者的捷越与无知。
想来,或许她们身处的这般闹剧,横跨十年来‘间宫明理’心荡神驰的诸般烦恼,终究不过愚疾难除的庸人自扰。
“这是什么不好的事么、这不是非常好的事么、这样你们就会看着她·间宫明理、就会看着我·Akari。”
女孩儿知晓少女对溺于糖果甜美之意拒绝直视红尘纷扰之人的反感甚至厌恶,明明如此,少女却从来不曾放她走。
找到能做的事,以此为基汲取心灵需要的情绪与养分,生命的结构不就是如此么。
——哪怕这是欺骗?
哪怕这是欺骗。
——她们在欺骗你?
不想被谁讨厌。
——明明从来不肯让谁看到真实的你?
我以为我讨厌自己,但现在我不清楚。
——你想要持续咀嚼那份谎言赋予的欢愉和满足来维持自我么?
不可以么、我还能相信乃乃香以外的谁呢。
——因为你从不认为‘姐姐是间宫家最优秀的孩子’?
我可以是,只要乃乃香那么认为就好。
——不想办法说服自己相信这种谎言的话,心的伪装会崩溃的。
姐姐怎么可以不回应妹妹的期待。
——她是谁的妹妹?‘间宫明理’的?还是‘Akari’的?
我不知道。
——你不认为自己是‘间宫明理’么?
我是Akari。
——所以……这十年的时间、真的足够让‘公主’成为‘骑士’么?
我能够扮演好‘间宫明理’、扮演好‘间宫明理’、只用考虑‘扮演好间宫明理’这件事、这到底——
“这到底……有什么不好啊!!!”
稚嫩幼音撕裂开的喑哑哭腔,宛如为囚徒送葬般尖锐而刺耳的爆鸣,透过女孩儿满目委屈恨火的眸,少女安静倾听那裹挟着轻蔑嗤笑与尖锐嘶吼的情绪爆发。
嫉妒、愤怒、憎恨、怠惰、傲慢、欲望、情焰……
这些五彩斑斓的情绪就像落在宣纸浸染晕开的墨,不断侵蚀并撕扯着那份纯白如初的赤子热忱。
“我讨厌啊!那个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到还能心安理得躲在所有人身后的卑劣家伙!还有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要装作一副无可奈何模样去接纳她、偏爱她的你们!只和我就好、那家伙只需要待在我身边、只看着我一个人就好!头好痛、胸口简直像被鸢穿撕裂一样……这样真的会发疯,不需要‘间宫明理’以外的任何人、我只要‘间宫明理’就好、无法接受‘间宫明理’成为她人眼底的特别,想要‘间宫明理’永远只看着我一个人,乃乃香说这只是我的任性,为什么?明明十年前‘间宫明理’就是这样期待的不是么?矛盾的是她才对,自顾自地认为我没办法承继过她的人生,明明是她从来不肯接受自己·我,永远都只会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移开视线,接受小樱告白的那一天是这样,与小桃分手的那一天是这样,甚至被乃乃香欺骗的时候都还是这样!一个沦落到只能依赖她人的偏爱与依赖过活的可怜虫,一个不将过往遗恨归咎为自身过错就没办法原谅自己的爱哭鬼,究竟有什么资格认为我不如她?我能成为‘间宫明理’的,只要她这样说就好!只要她这样期待……我就会替她实现!这是不好的事么?这不是非常好的事么!不需要继续强装镇定,不需要再视而不见,让乃乃香知道她已经不是那个‘无时无刻需要妹妹照顾的姐姐’,所以我才不明白,为什么她从来不曾期待,为什么永远在否定‘我们’,不明白……一直思考她的事情让我整个人变成不正常,全都是她·我的错!”
灼烫水雾浸透绀海曜眸,幼齿音色伴随尖锐爆鸣牵动指尖骤然迸发的纯白色激流鸣闪,炙热到足以融毁金属的热流似鸢凰嘶鸣的失控咆哮,飘曳零落的银杏枯叶顷刻被焚烧成灰,过量余裕将头顶污浊开裂的朱红色鸟居整个炸碎,断木坠落激起无数烟尘,神经熔断般的幽邃灼恨晕染那枫色耳发遮掩的雪腻娇颜,寂静月夜照澈涤荡女孩儿此刻癫狂失控的情绪旋涡,为扼制这份失态而撕扯的躁乱动作甚至抓破用料昂贵的灼红盏花衣襟,指尖死死陷入欺霜胜雪的娇嫩肌肤,妖冶猩红似画笔涂抹的调色板般盛放绽裂,鲜血如注。
断月凝辉交错映亮流过少女清冷眸底的森然愠怒,苍翠雨幕似的袖间银亮软线骤然锁住眼前人儿独断专横的暴动。
流过指尖的滚烫鲜血宛如渴求甘露滋补的魔物般疯狂蔓延,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与嗜虐感瞬间填满女孩儿饥渴的心。
……唯有这个,就算一切都被自己搞得乱七八糟彻底砸毁,她会赋予自己存在的价值,这份疼痛从来没有背叛她。
……她在涌动、她在歌唱、十年前她赋予这幅行将就木的身躯走出那场业火之夜的权利与资格,她已经只剩这个。
……只要还有这个,她的一切就还不会被定义为‘失败’。
“所以才要不断咀嚼这份疼痛赋予的真实,否则那份介乎于‘间宫明理’跟‘Akari’之间的不完全证明会崩溃的,没办法承受认知错位导致的精神污染,所以那座阁楼才会堆满那么多不属于她·你的东西。只顾思考怎样断舍那颗敏感不安的劣等心,理所当然般忘记——因她人而生的‘憧憬’本就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感情。”
纤弱指尖紧攥住将肌肤缓缓切割开的冰柔软线,骤然溃散之后,女孩儿发狂似的鸢凰嘶鸣瞬息间截断少女的耳发。激流裹挟狂風撕裂身后枯木,涤荡起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深处聊胜于无的叹息与失望。
“将一成不变的单一事物作为心灵匮乏的养料,这样的人的确不会失败,因为她·你从来就没有选择‘开始’。”
话语落地,头顶那轮朱红色的天幕鸟居发出令人牙酸的截断声,就像过往流转变迁之昔她们几度拾起的业孽折花,梅雨季的石板打湿映亮潭水般的湛眸,从指尖落到脚畔的银白月芒在地板绘出光怪陆离的驳杂图案,少女瞥眸审视这座被称为神名庇佑世人的供奉之地,湿润唇瓣仿佛被冻结般呼出凛冽白雾。
将真相告知给患者是医生的义务,就像多年前初入那份未知领域时被要求宣读的誓言:远离不正与堕落,纵使矫枉过正亦不诱人行恶,永远拒绝将药物用于非法行径。
然而倒叙处理的话,就会发现与之相反的做法才是获得巨额名利地位的最速捷径,如同凡事都有着硬币的正反面。
“所以你要杀掉‘她’么、杀掉那个……拥有与‘间宫明理’截然相反面貌的‘Akari’?”
蓬松香软的柔亮漆发随風撩拨过阴郁雪颜,堪堪意识到自己做出何等失态发言的女孩儿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幼兽般慌忙后退,清晰且强烈的丧失感、空落感、无助感似创世之初神名裁断生命原罪的灭世洪流般朝她席卷而来。
“不……不对……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我明明没想过要……”
彻骨的悔恨与不甘几乎将她整个人撕扯得粉碎,身体的每一处感官,每一寸血肉、每一份细胞都在疯狂地咆哮着、哀鸣着、嚎哭着——
“……救救我……救救我……乃乃香……我会救你……我是姐姐啊……姐姐……就是应该保护妹妹的不是么……”
有谁曾说:生命往往难逃自我的桎梏,世界的狭隘让我们几乎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机会,但它同时还宽容到允许我们抬高三公分的枪口,那些为个体生命所有的正向价值赋予反面意义的过程会不容拒绝地豢养心灵名为‘孤独’的野兽,要是没办法言不由衷地去爱这个世界,那至少希望你能爱着‘活在此刻的自己’。
“‘间宫明理’就是这样理所当然地咀嚼着间宫乃乃香给予的偏爱,用涂满谎言的过往逼迫自己拥抱她的期待。”
空洞晦暗的苍海湛眸坠落进那片紫曜色的安静深潭,宛似朝恋人索要亲吻般委屈弱气。
想来,她们曾在那段充斥疯狂与病态的亲昵时间彼此相拥,十指相交品味这名为‘█’的谎言。
注视,那份诞生于深邃永夜的光。
聆听,那首沉溺在绝体绝望的歌。
目睹,那驻足看不到尽头的十字路口回望来时之路开出百花祝福的赞礼瞬间。
唯有远离鼓噪喧哗、热烈沸腾的静谧山林能够让她们彼此拾起曾一度遗忘的初心。
两份彼此██的灵魂在互相撕开血肉的极端甜美之间纠缠、索取、沉沦、依附。
从此往后,不厌其烦踏遍万水千山的轻盈步伐让那无疾而终的黑夜盛开出璀璨绚烂的清冷百花。
一眼万年,近乎胡闹的任性宠溺话语令那融于悠远轻風的眼泪与哭泣点燃熠熠生辉的灼目白焰。
——她们从未想过要如此依赖一个人。
——她们是彼此仅有的依赖。
“真是恼人呐……坦白来说,就算以‘Momoco’这个身份讲述过那么多歌颂凡人与英雄的故事,果然还是无法习惯这种认知错位的偏差感——拥有近乎作弊的‘禁忌名讳’是什么不好的事么?这样寂静的夜晚,多少人将尊严、骄傲、甚至生命付之一炬,她们大多对生机还未断绝的此刻感到好运与庆幸,诚然,那些无法被称之为崇高的理想,本就没有壮烈成仁的必要,她们曾经用过那么多那么多惹人耻笑的小手段,仅仅是想要明天继续看着那个‘卑劣求存’的自己,这些‘就连碰到棉花都会哭泣的胆小鬼们’……一刻未曾得到过‘神名’的██。
風起摇铃似的轻叹音色牵动脚步,少女精致清冷的五官蓦然凑近到身前,纤细指尖搭住女孩儿胸口衣襟轻扯——
“因为害怕、因为怀疑、因为‘英雄’的缺陷对‘凡人’来说太过驳杂……所以、Akari才会从乃乃香身边逃离。”
夹竹桃花的灼意馨香盈满在那温柔到令人憎恨的怀抱,情绪极端起伏的倦怠感令她失去制止少女越界行为的念头,墨色发稍撩拨娇嫩耳垂的触感让她心慌意乱,冰柔纤指摩挲敏感肌肤在那双水雾弥漫的眸底晕染令人不齿的情欲悸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女孩儿开始缺乏安全感,她总是莫名地认为任何人的接近都带着不善,甚至潜意识对友人以及前辈出现语言方面的冷暴力,一切来得是如此突兀且没有道理,但其实她知道的,舞台不可能永远停在温缓的序幕曲,如期所料的异变致使身心产生不可逆的颠覆,宛似被饥渴过度的野兽啖尽每一寸血肉般涤荡如罂叶戒断的恐惧与无措。
“……我应该是要回答乃乃香的,然而什么都说不出、做不到。所以才会在兜兜转转之间逃到这里。”
指尖传来轻颤,少女垂眸瞥视女孩儿几乎将娇嫩唇瓣咬出血的霜露贝齿。
心的缺口仅凭‘█’就能填补么?
……想要得到价值。
被她人承认的价值?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明明是你什么都没有做。
……渴望‘█’是错误的么?
需要‘█’才是错误的。
……所以就要视而不见?
你已经厌倦她期望你成为的那个模样。
……我不可以成为‘间宫明理’?
那份与光同尘的夙愿对你来说不过是另一种错。
……我不想要只做‘间宫明理’。
但她们只会注视着‘间宫明理’。
……所以想要逃避。
劣等不安心灵与桀骜自负秉性的过量调配就是‘你’拥有的全部。
……明明‘间宫明理’从来不会逃避。
那是谁的证明?亦或说本我精神缺失的模因污染就这么极端且不可逆?
……因为我只能凭借她人的依赖来维持自我存在的证明。
你是说间宫乃乃香?
……不扮演好‘间宫明理’的话,我就不能继续待在她身边。
那她·少女的心情该怎么办?
……没关系的,反正她只想跟我做那种事而已。
和她·少女在一起你会感到安心?
……不想作为‘间宫明理’被她██。
但她·少女明明从来都不曾在意‘间宫明理’?
……继续待在她的身边,我会坏掉的。
接受她·少女██就等同于承认‘间宫明理’才是你的一切?
……她卑怯、愚劣、乖张、虚伪、偏执——我讨厌这样的她·我。
所以不想成为‘我·间宫明理’?
……理解过、模仿过、扮演过、欺骗过、重复过——但是能被允许的话,我想██那样的Akari·我。
██自己的人是没办法██和██其他人的。
……所以我想██你·我、我可以██这样的你·自己。
因为——那个名为‘间宫明理’的自己,我们从来不曾丢失过。
……!?
视线循着骤然清晰的轨迹落至不远处那张腐化断裂的长椅角落,不断震动的手机屏幕间歇闪烁着Line简讯的光亮,一如少女所说,间宫明理渴望与遗失的██,拾起十年前遗落在那场业火之夜的初生白羽,牵她手挣扎走过泥泞难行的错位阶梯,那些此刻或许身处天南地北大洋彼岸的伙伴们,纵使相隔甚远亦无需言表地牵挂着这位曾与她们同生共死,惹人怜爱的小小检察官。
***
东京这座城市的夜晚简直就像收纳流浪灵魂的伊甸园。
如织雨夜安静笼罩着光芒溢散的白炙街,朦胧美幻的景象就像吟游诗人编纂歌颂的沧海诗篇,光景妖冶诱惑,人潮涌动步履不停,从瓷白窗沿滑落的水滴落地破碎,灯盏明灭的光影阶梯唯美似如童话故事的结尾,不容一丝黑暗侵扰,不得一位罪人踏足。
与黄金等价的奢华地段在霓虹簇拥间闪烁起璀璨亮芒,精英阶级的人们在歌舞街、游乐园、夜宵场甚至红灯区尽情释放着一天的疲倦身心,将往日积攒的委屈与压力伴随那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酒杯碰撞吞咽入肚,乘着酒意与素不相识的邻座旅人诉说夸耀自己不值一提的前程仕途。
有人衣衫不整,有人波澜不惊。
“还是打不通……该死……”
街角露天的咖啡厅外座,一位身高超过一百六十公分,利落灿金短发绑成靓丽高马尾的飒爽丽人正鼓着一双翡翠般湛绿色的眸跟修长五指间传来忙音的手机大眼瞪小眼,整个人显得极不耐烦。
“本来想着要把好不容易搞定的居住证消息通知给那家伙,顺便再跟大家一起给她办一个特优录取的庆祝会,怎么打不通呢,茨城那边的信号有这么差么?”
从夜半时分就逐渐落雨的街道整个湿漉漉的,光影驳杂交织于碧绀色调酒杯沿沉浮的泡沫,忙着对手机敲个不停的丽人身后,一尊宛如被摆放在铺满软柔丝质绸缎橱窗的可爱人偶直直扑到她怀里,缀满白色荷叶边的迷你裙扬起弧度,露出年糕般软糯白皙的丰腴大腿,惹得恋人一阵脸红。
“笨、笨蛋!会走光的!”
修长手臂精准且恰到好处地压住几乎飘起来的超短迷你裙,犹如梦境般甜美而柔软的触感在衣裙翻飞间落于侧颜,宛似天使垂怜亲吻的馨香瞬间就夺走飒爽丽人的身心,直至身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才猛然回过神来。
“岛!麒!麟!”
仿佛要为苍生射落悬挂九天顶端的九轮炽日般露出坚毅眼神的火野莱卡,抬起自己优于一般女性的修长手臂就去抓如从魔王城堡逃走的纯洁圣女般的可爱恋人·岛麒麟,但反被对方机敏地躲到堪堪到座的黑发友人身后,人偶般娇俏的笑颜高声呼喊——
“Kya!佐佐木大人请救救麒麟!姐姐大人要对麒麟做佐佐木大人想对间宫大人做的那种事!”
一盏黛青色宣纸油伞笼罩着身姿曼妙的成熟娇躯,梳妆精致的及腰黑发柔柔披落,名门望族的典雅气质显露无疑,绣有鲜艳鸢尾花的昂贵浴衣,柔美靓丽的五官随飘摇風雨驻足身后,朝怒意蓬发的友人问好道。
“莱卡、麒麟。”
天真无邪而充满澎湃元气的天使人偶发出的呼救,惊得一旁漆发及腰的名门长女·佐佐木志乃难掩笑意,直到两人宛似绕柱追逐的鸟儿般气喘吁吁,才悠然抬手止住火野莱卡张牙舞爪的动作,捻起岛麒麟熨烫精美的淡金色发尾,止住两位恋人间的无理打闹,漆眸瞥视身后另一位势如烈火的金发友人,视线掠过腰间同样毫无响应的手机,闭眸叹息——
“没用的,来这里之前我朝白雪前辈确认过,茨城那边的梅雨季会影响信号,而且我想小明理不回大家联络的原因并不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话音落地,纵然精致妆容表情僵硬濒临破裂,高千穗丽还是如认命般指使手机那头的随从放弃联络,貌似是对没有成为众人里第一个联络到那位女孩儿的胜利者而极为不满。
“我明明是好不容易搞定家族晚宴匆匆赶到这里来的,结果间宫却不在,搞什么,乾樱呢?她身为武装律师与武装检察官之间就没有什么同行专用的秘密联络频道?”
尽管同样身为名门望女,但高千穗丽跟佐佐木志乃可谓有着极其相悖的行事准则,她不会认可事态脱离自己掌控,因而才在聚会之前让随从用尽一切办法联络那位小小的武装检察官,只可惜收效甚微,愈发烦躁的心态让她不禁埋怨起那位自毕业后就与伙伴们走向截然不同道路,如今就连会面都需要提前预约的武装律师·乾樱。
仿佛是为回应这份不甚合理的埋怨,一道充满严肃认真气场但波澜不惊的冷淡少女音色从众人卡座旁的角落响起。
“我要是知道间宫前辈的坐标位置,早就一声不响地飞奔到她身边去咯?与其只知道埋怨她人,不如花点心思想想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如何?”
从捕捉到熟悉音色的第一时间就朝来源处看去的火野莱卡视角,一身紧致有型的职场OL制服包裹着雪白细腻肌肤,似湖水般碧波荡漾的靓丽五官惹人视线,犹如昂贵丝绸织就的柔亮漆发垂落身前,凛然柔和的精致娇颜香汗微沁,纤纤黛眉轻瞥弧度,淬火熔金般的琉璃双眸朦胧湿润,胸前饱满柔软的微透白腻令人口干舌燥,少女初成长的青春与美好被尽数收纳其间,唯独那双往日如箭矢般贯穿阴翳黑暗的眸角覆着淡淡的暗沉纹路,就像一只三天三夜没合眼的树袋熊。纤美双腿脚步直直走到刚才还对她评头论足的高千穗身边,纤白指尖拿起还没放糖跟奶块的黑咖啡一饮而尽。
“等、你这人!简直不知礼数!”
无视丽纸扇遮面的嫌弃,一身轻飘飘梦幻服饰穿搭的麒麟拿起桌前加满砂糖的漂亮糕点就扑到乾樱跟前。
“乾樱大人看起来好疲惫哦,还请吃点甜甜的东西吧,这家的奶油泡芙味道走遍整个东京都找不到第二个哦!”
樱唇微张,咬着松软酥脆的泡芙外皮吞咽舔舐掉甜腻的白砂糖,乾樱半靠在露天座位的石阶旁,清澈透亮眸底尽是止不住的倦怠感与匮乏困意。
“抱歉呢,来得这么晚,检察院的走访手续实在繁琐,她们说间宫前辈还在休假期间,休假事由是说回老家探亲,但之前我在白金台那边碰到过乃乃香小姐,她貌似还不知道间宫前辈回去茨城的事情,所以我不太确定……”
干涩冷硬的嘶哑话音裹挟着疲态尽显的纤弱娇躯摇摆不定,视线微倾就能看到那紧致细腻的雪腻双腿与冰莲般锋锐轻踏的纤足皆有轻微痉挛的迹象,难以想象她这段时间究竟为能寻到那位憧憬至今的前辈踪迹而亲历走访过多少难处。
火野莱卡连忙起身扶她落座,一边让身旁的麒麟翻找腰包看有没有营养剂之类的补品,一边叹息着将自己耗费整整两小时才梳妆整齐的璀璨金发抓得一团乱。
“明理那家伙,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弄得大家都心神不宁的。不过她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能真走丢吧?反正知道她在茨城,明天咱们就坐新干线过去,最好别被我抓到她跟孩子们一起在她说的那座神社玩什么挤馒头游戏。”
气不打一处来的飒爽丽人极其不雅地翘起二郎腿,丝毫不顾身旁恋人对她这个角度可能走光的提醒。
“志乃你倒是说两句啊?咱们跟明理认识这些年,她每次不告而别的时候整出来的事儿可都不小吧?三年前那次,她跟华盛顿日本分部黑手党起的冲突,我可是大半夜踹掉被子拉着麒麟赶回来的,乾樱甚至为此联系让远山前辈到场,倒不是说要她记这个情,但多少在做什么事之前要告诉咱们一声吧?”
似发泄般倾吐的话语并非在朝那位不在此处的女孩儿索要答案,亦不是对身旁几位还想为其辩驳的友人斥以埋怨。坦白来说,对曾经过度追求自身价值证明,近乎强硬般将恋人带离故地,致使这些年来与伙伴们聚少离多的不争事实,火野莱卡本就心怀愧疚。因而对那位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的小小人儿追逐之物,她实在不知道该做出哪种判断。
……大家的脸色都相当不好看呢。麒麟还能这样插科打诨还真是不容易,志乃跟高千穗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手机,还没有消息么,我们的武装检察官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好撩动她人心弦的呢?你真该回来看看咱们优秀的后辈现在这幅摇摇欲坠的树袋熊模样,那双黑眼圈怕是大睡三天三夜都补不好呐。
“茨城么……间宫前辈跟乃乃香小姐的故乡……同时还是、前辈跟那个人的初遇之地。”
乾樱叹息似的低语惹得伙伴们心烦意乱。
“回老家探亲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没什么问题,但为什么会是一个人,她怎么可能放心让乃乃香一个人待在东京呢?自从‘炼火’那次事件之后,这根本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高千穗丽念念有词,回想彼时只要任务地点远离东京就会让妹妹到各位伙伴们家里寄宿的谨慎习惯,隔三差五就会打来视频确认状况,有时频繁到甚至令她产生‘间宫明理对间宫乃乃香有着近乎病态般的依赖感’这类荒谬错觉。单从个人角度评价,那绝对不是所谓‘姐姐对妹妹的关心’这种正常范畴的血亲关系。
“刚通过检察官的特优录取就不见行踪,但麒麟记得间宫大人已经离开茨城整整十年?为什么会突然想回去呢。”
小口咀嚼着好像突然间变得不好吃的奶油泡芙的岛麒麟意有所指道。
“偏偏是在这个时间点……十年前的那件事,明理那家伙该不会还——”
摩挲唇瓣,不经意间陷入咬指甲这个坏习惯的火野莱卡视线动摇地望着身旁仪态安静的佐佐木志乃。
“关于那件事的话……莱卡你应该清楚,我们没有资格与立场对小明理说教什么。”
纤柔指尖缓缓攥紧白瓷杯沿,仿佛不愿让众人过多谈及那段令人叹息的久远过往,柔亮漆发伴随着难以维持的优雅体态缓缓垂落,记忆不受控制跃迁回八年前与那位照亮她黯淡世界的明亮灯火初遇的喧嚣时刻。
受困于举步维艰的人际关系与无端冷漠排挤之时朝她伸出手的稚嫩身影,不因为她是什么名门大小姐就假意讨好,亦不听从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而刻意疏远,无论何时都会咬着新鲜出炉的热乎点心邀请她成为朋友,纵然深陷太过难以启齿的难堪困境都不会让她变回以前那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如精霊般将她晦暗单调的世界镀染出明亮色彩的软糯笑容,纵岁月变迁几度四季轮转亦不曾褪色,那份笑容从来没有背叛过她。
……要是我们不曾渐行渐远。小明理是不是就不需要强迫自己成为武装检察官呢……
思绪发酵之际,视线透过辉映霓虹交错的落地窗凝望骤雨将歇的繁华闪烁,随着灯火亮起,这座白昼唯有青灰色与苍白色的钢铁都市终于暴露出其价格高昂的华美衣装。
想来,或许正是因为女孩儿任何时候都展露着那份拥有涤尽一切情绪阴霾价值的天使之吻,才致使她们如此愚钝,令其不曾有谁真正看过隐藏在那份笑容之后,女孩儿强装镇定的业火遗恨与飘摇杀意。
诚然,她们的确都是与那位小小的武装检察官渡过那段不甚美妙高中生涯的重要伙伴,因而对彼此之间难以启齿的隐辣辛秘都保持着近乎恐惧的斟酌衡量,分不清智者多虑与庸人自扰。无论看破的眼界还是说破的断舍,至少此刻她们这些从始至终的旁观者仍旧不该妄加臆断‘间宫明理’现阶段的想法感情。
或许没来得及发现,就在那段并非该孤注一掷的安静时间,女孩儿的模样就像悉身黑夜的娇俏精灵,神秘悠远唯有繁星悬挂阴翳天穹,月芒满缀斑驳夜空才能循着那道孤冷幽邃的刺意视线追寻到她的身影,妄图抬手触碰时,撕扯这份绝色静谧的恶念就愈发强烈。
这到底该算幸运还是不幸呢?
就连她们这样的旁观者都只在不经意间察觉到女孩儿心底难以掩藏的寂寥与落寞,完全无药可救的自毁品性。她们同样只能装聋作哑,只是看到那位伙伴如往常一般朝她们露出那天真稚嫩的清甜笑容就自以为一切安好如初,从来未曾知晓,那无论身陷怎样绝体绝命的绝望战局都不曾褪色的明亮灯火,已在默不作声间将‘她们’撕扯得鲜血淋漓。
“明明不久之前的联络还有闲心让我专注处理我跟麒麟的移居问题,明理那家伙……”
紧攥成拳的纤白五指狠狠砸落,对这位近年来在华盛顿武侦界声名鹊起的飒然金发丽人极少露出的失落挫败模样,岛麒麟安静从身后伸出小手抱住她,软糯小脸撩蹭着俊俏侧颜,想要接纳与分担自家恋人对这般纷乱局势的自我贬低。哪怕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但至少她还来得及止住彼此妄加断言的谬错。
“真的谁都没有告诉过呢,小明理……就连乃乃香都不知道这件事。”
捻在指尖的纯白奶块缓缓消融,黑咖啡与白牛奶的纹路逐渐混合在一起,佐佐木志乃瞥视着身旁嘴里念叨‘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难道我们在她眼底只是外人?不接受……我一定要让汤汤和夜夜把她给我找出来!’的友人同好,漆眸视线随之落到对座神色阴沉似死水深潭,纤柔指尖用力到几乎就要将手机捏碎的乾樱,轻轻抚摸着胸口内侧的包装袋,尝试让砂糖与麦芽的馨香令自己心神安稳些。纵然阔别多年的旧友重逢值得庆贺,出乎意料却合乎情理的一人缺席却令她们这般不安,就连勉强维持虚浮客套的笑意都显得如此折磨。
想来,她的确是心存侥幸,还有闲情绕远路到准备收摊回家的甜品店买到最后一份新出炉的叶子派。
因为那时候你说过——刚刚烤好的叶子派是最好吃的。
“——小樱知道么?在不久前、大概盛夏初至的时段,乃乃香说小明理曾想过要与‘间宫’这个姓氏彻底断离。”
没有在乎谁的回答,姿态端庄的大和抚子安静凝望天际彼端的明亮新月,以怀念什么的表情低语道。
“简直是跟你不善接触的那位前辈相似的想法呢,尽管千万般不愿,但小明理最终从远山前辈那里得到理由,因而才成为武装检察官。只是看着别人是不够的、小明理应该要确定自己是否该告别‘间宫’、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
似讥讽似自省的话语犹如此刻轻盈飘舞的细雨般落在死死凝视Line置顶栏未读消息的乾樱耳畔。
“……这一切就是跨越童年的代价,前辈她,只是先我们一步成为大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