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晴明的、大白白的天。
日复一日,每个初中生熙熙攘攘、吵闹不以的课堂。
在上课铃声响起前,这份喧嚣仿佛永远不会被打破。多么漫长而又短暂,那些个未竟的讨论、不了了的游戏、是谁又捶了谁一拳,还不使得生气开始,回首便叫嚷啊一拳打散。
“是有什么意思。”
筱夏不懂,她总是一个人,并非带心里性质的孤僻,也不讨厌与大家玩闹。只是偶尔的拒绝,有程度的拒绝。
什么是朋友?不能交心的话,在一起便是吗?
筱夏是知道的,她不可以与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内心,哪怕一点点。
“四四月,早早早,姆姆姆。”带着黄色花朵头饰的女孩亲了过来。
“花大人”是筱夏的同座,作为班长担任着解语花以及实际领袖的作用,某种意义上比班主任还要受大家爱戴以及…恐惧。
四月啊不,是筱夏,推开邻座刚放下书包冲向自己来的花卷小姐。
“花大人好麻烦。”她心想。
作为班长与同座,是不得不有所交集,自然。自入学起,花大人做了三年的班长,而筱夏不管排了多少次座位,兜兜转转中,又是当了她三年的同桌。
是这样说的,毕竟……筱夏就读于花堂女子私立中学。
筱夏的容貌不像她的母亲,也不像她的父亲。比起母亲来,她没有那般出尘的气质、姣好的面容,显得……更为平常一些。当然,父亲的那种挂于嘴角的、俊朗干净的笑也没有传承下来。
筱夏是不懂的,为什么看到的,父亲总是那样那样的开心。哪怕后来母亲住了院,家里大大小小都要父亲一个人打理。之后的日子里,每当筱夏回家,还是能吃到一份与过往丰盛一般的款待。父亲带着做好的饭菜与自己,开车去往医院,是要在一起吃的。那条路的风景,筱夏已经看了无数次,车窗里。自己却从未走过一次。
“是的,这是一种仪式。”父亲说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是一种规定的戒律,是咱家的宗教,是以两人弃权一人赞成的方式通过的。
“父亲还会遵守吗?”
筱夏总是会发呆,想着过往的种种,那不经意记下的小事,却会扰乱原本清楚的意志。
“别呆了,四月桑,看看我的脸,今天好看不不好看!”
“是好看的,但没有我妈好看。”
是心中想的,自然不会说出来。
筱夏并不喜欢评论他人的容貌,这让她联想到自己的母亲,曾经,这是必须要逃避的记忆。可现在,那份堵住洞口的巨石,仿佛松动了一些。
“可爱,可爱,花大人最可爱了。”
筱夏的声音古井无波,说着夸赞的话却不带有什么情绪。
“嗯,具体点吗,四月,我夸夸你的话,你的瞳孔是千年不改的黑曜石,你的皮肤白白的!嗯…洋白白玉。还有吗,嗯,总之对于你的花子同学而言是最最最漂亮的。喂喂喂,喵喵喵,汪汪汪,嗷呜嗷,听的到吗?四月!!!”
最后大声喧闹毫无疑问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看到了!是不知何时跑进教室的‘花大人’正奋力拱进夏夏同学的怀里,还过分的捏着那位神游者的两瓣脸蛋。
“是花大人会干的事儿,溜了溜了。”
‘四月’只有花大人这样称呼自己,是的,自己也不懂 ,同龄的或比自己稍大些,每个每个的都会叫自己夏夏,似乎是很亲昵的称谓。可花大人不是的,她一开始就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按了一个‘四月’的代号,此后也一直沿用下去了。自己是不会纠正这种事,没有必要什么,大家毕竟也没有随着花大人一起叫。到这儿快三年了,看来花大人还没有同化众人那样的魔法手段。
称呼?父亲与自己曾那样亲密无间,印象里却一直叫自己夏。是什么时候起,母亲开始住院前的一段日子,父亲还是还是笑着的,没有后来那份藏不住的疲惫,可以不经意的样子,佯装玩笑的话语。
“夏,我会老的,到时候没力气了,你可得好好保护妈妈,唉,不不不,你还嫩着嘞,咱父女俩再练几回合,把你头盔戴好,猛猛吃你老爸的铁拳吧!”
低着头,筱夏无法给给予回应,哪怕虚假。筱夏是知道的,一直一直都知道,自己注定将伤害自己的生母,会是无法治愈的丑陋痕印,不会是保护的。
说起来,妈妈是怎么叫自己的?呵……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啊,自己真的算是一个女儿吗。
一阵铃声响起,喧闹逐渐,不,是极短的时间里转为寂静,乱糟糟的一团又一团也变成整整齐齐的小锡人。
可,为什么呢?筱夏觉得不应该负载着一个异物上课。虽然花大人年纪比筱夏大,但显然是十分挑食的人,营养完全不够。
此刻,坐在四月的腿上,枕着四月的胸,偎着四月的小肚子,还不显得突兀。花大人这样一副得性,是愈发得寸进尺了。或许花大人最开始这样做时,筱夏就应该勒令禁止,可花大人当时是挺可爱且反差的,筱夏以为她或她家出了什么事儿,便容忍了下来。在后来更多的认识到花大人,筱夏是不该脑补那些奇奇怪怪的悲惨遭遇。
求助的目光对向讲台整理书案的讲师,却被善意的微笑移开视而不见。
筱夏并不喜欢、不喜欢老师给予的这种优等生特权,可以的话,自己还是去上一所正确、正义、画风正常的公立学校比较好。
“来,四月,棉花糖,我,来喂你。”
“为什么,午饭前,要吃个棉花糖。”
花大人的很多行为筱夏总是不太理解,但花大人就是这样的孩子。她要做便做了,没有谁会去阻止她。总是这样自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无论什么。
“我想啊,不可以……吗?”
“给我吧,我喂你好了,不然又要听你絮叨了。”
一把夺走同桌的盛着棉花糖的小袋子,筱夏蛮不讲理。
把买的棉花糖倒出来放到自己准备的、精心的小袋子里,今天又换成蓝色的贴纸,是多此一举?果然自己还是不太能跟得上花大人的脑回路。
当花大人理所当然要坐到筱夏大腿上时,筱夏赶紧把这人拍走。看着花大人的脸庞还有打扮,筱夏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没有人不会长大,但筱夏却不知道有人会长小。筱夏对花大人的初见,嗯~美丽、自信、知性、幽雅而大方,虽然身体小小的,却给人一种不可忽视、力量的感觉。
可现在,小小的人儿只容下小小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只会撒娇的小屁孩。可恶,自己还不能拒绝。
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小屁孩,还没有长大。直到那天晚上……嗯……筱夏不想回忆。
“最近……有事吗?别老是心不在焉了!花大人可是无所不能的!”
花子不喜欢现在这个仿佛失了魂一样的人,但她不会去查什么,这是与‘四月’的约定,约定了……就一辈子好好遵守。
“没有。”
“花大人是无所不能的!”
“没有。”
“花大人是无所不能滴!”
“没有。”
“花大人无所不能,哈~哈!”
做出摆拳的手势,冲向筱夏。
“呵呵呵。”筱夏也是成功被这人逗乐了,接住花大人的小粉拳,她比不上自己久经锻炼的身体。
“走啦,去食堂吧。”
学校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等夕阳西下,两两三三便不得不回家。
没有人会接自己,都初三了……
拒绝所有同行者的邀请,筱夏要一人独自回家。
磨磨蹭蹭、磨磨蹭蹭。借了树爷爷一根柳条,鞭打起河岸茂盛的狗尾巴草,腻了最后就还给溪流奶奶吧。
这样就好。
家里不会有人的。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接管了这个家,可他们也不会在家……
是在哪儿?
要去吗?
筱夏不知道,她害怕迷路。
“夕阳啊,真的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