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的确是西海岸最大的城市,离了边境一路向东,目所能及的几乎都是空了不知多少年的鬼城,有不少地方成为了各路帮派、流浪者家族的据点。未免生枝节,我们多数时间都在赶路。帕南和我驾驶着魔蜥为家族开路。
“V,你还没和我说说——嗯...你现在心情怎么样,或者说你有什么想法吗?”帕南神色有些窘迫。魔蜥让我们思想相连,我知道她现在这样尬到自己的手都随着语气乱舞只是因为她向来不习惯问这些问题——她是个直爽的家伙。
这么一想,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怎么突然矫情起来了?”
帕南伸手就给我比了一个中指:“去你妈的!老实交待!快点!”
不止帕南,昨天,朱迪也是这么问我的。我没有想好该如何去交待发生的那些事,我不知道“V只剩下六个月”这种事情该怎么告诉她,所以干脆报喜不报忧。倒是面对帕南,我心里并没那么多顾虑。当初在天台,我毫不犹豫地选择打电话给了她——她就像是Jackie,我永远不需要担心也根本没有必要对她有所保留。
“你是白痴吗?”我笑着开了口,“我们的思想不都连接着么。我想什么你还能看不到吗?”
“你的小嘴什么时候开始拌苦瓜了?当初明明甜得很。”帕南捏着我的下巴颌调侃,扬起的眉毛里装着孩子气。当她松开手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却消失了大半,认真地看着我说:“V,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真的。只是...说不怕...谁信呢...”我没法掩饰我的恐惧和不安,relic留下的排异反应切切实实提醒着我我是个离死不远的家伙,叫我放弃这一切的消极思想?哪怕是帕南给我保证,我也做不到。
魔蜥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仪器的声响。
“V...你知道吗?其实...”
帕南突然开了口,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纠结,也因这纠结犹豫的回响实在太大,我没法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
“嘿...介意和我说说你和朱迪怎么认识的吗?”
“老丈母娘开始查户口了?”
“你的嘴早晚我得撕烂操!”
我们彼此都大声笑了起来。我告诉了她我和朱迪的相识相知。如今回味这一长串的故事,连我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短短几个月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帕南听得津津有味,情绪随着故事的起伏而扬抑。末了她夸起了朱迪:“这姑娘是个好姑娘,性子跟我似的,我也受不了那些个操蛋东西。眼光不错啊V。”
“过奖过奖。不过这么说来看来你也喜欢我了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变得嘴贱起来,难不成是因为强尼银手?
帕南的眉毛一挑:“你要是男的,我能在这魔蜥里就把你吃了。”
“2077年了,装个小钢炮也不是不可以啊亲哈哈哈——哎哟!”我的嘴贱招来了一记如来神掌,“错了错了!”
看着帕南,我释然了许多,心里又突然升腾起一阵冲动:“帕南……”
“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快闭嘴!不过我的答案和你一样。”她温柔地对着我笑了,“你是我永远的家人。”
我想说的是:谢谢你,我爱你。
嘿,Jackie,你会吃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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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赶路让大家都觉得疲累不堪,在第三天的清晨,日出时分,我们在一座小镇附近停下了脚步,扎下了营地。帕南决定在这里休息两三天,于是我带着朱迪进了镇子。雇佣兵的生活让我习惯了到处转转接受委托;另外,也要借助这里的网络收收消息。恶土上的信号实在不敢恭维,除了能小范围收发信号,对于远距离传输的信息没法接收得十分到位,卡罗尔她们对此也毫无办法。另外,也是个和朱迪约会的好机会。
借着镇上的广播信号塔,我收到了几条夜之城的老朋友发来的讯息,有米丝蒂、老维、威尔斯太太、罗格的问候,还有德拉曼的几个儿子一如既往的对自己生活的分享。我真不是个爱哭鬼,可当我看到他们的消息的时候,我没出息地掉了眼泪。当初给他们发告别短信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如今看了他们的消息,明明才离开不久,明明还能联系,我却像个白痴一样掉眼泪。我只能庆幸我预料到了这些,只让朱迪留在了塔下。
我一一回复了消息,擦干了眼泪,爬下了信号塔。我确信我擦得很干净,伪装得很好,可朱迪给我的拥抱和微笑让我觉得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她没有说出来。
我们牵着手漫步在街道上,街旁有人叼着烟看着报,有人听着音乐跳着舞;有人穿着西装革履,有人穿得朋克至极;收音机里播放的大约是三两天前的夜之城新闻——华子已死,赖宣上位。总之,除了比夜之城冷清一些,似乎这里和夜之城也没有多大区别,即便这里已经脱离了夜之城的网络,脱离了荒坂的主场。我望向了朱迪——夜之城的新闻想来并不会让她好过,她的神色果然暗淡了下来。
我紧了紧她的手,刚想说些什么,街边却突然冲出了一个女人。她大喊着:“救救我——谁能救救我的孩子——!”
我和她不约而同,一起走上前去。
“怎么了?”
妇女跪在了我们面前,整个人都早已崩溃。从她断断续续地哭泣里,我们大概了解了情况:她的小儿子有赛博精神病倾向,正看一份舒缓轻松的超梦治疗,却被镇上的小混混打扰,既抢了钱,又动了仪器,导致她的小儿子被困在超梦之中,神经系统可能就要崩溃。
朱迪二话不说,扶起了那女人就让她带路去救人。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按了按腰间别着的那把手枪,跟了上去。
破旧的屋子里,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躺在床上,头上的超梦设备闪烁着光芒,他的身子在不断地抽搐。
“没有电脑...看来只能......”朱迪跪在床边,一边确定着男孩的身体状况,一边碎碎念道,“V,我传你一份保护性程序,你接入他的神经,试着把他引导出来。”
“可行吗?我对超梦这东西不熟悉,但是我的意识进入他的身体,这和传数据可不一样,我怕他的神经承受不住。他该先打一针冷却剂,或者浸冰块里。”
“你说得没错,程序我先传你。”说着,她一边牵起我的手传输程序一边吩咐男孩的母亲准备冰块和水。
五分钟后,男孩已经浸泡进了充满冰块和冷水的浴缸,而我也准备接入他的神经网络。
“V,超梦的内容我已经大概了解了,内容应该是十分平和温馨的。重要的是那孩子有赛博精神病的倾向,你要小心,注意你自己的安全。我已经和你开启通话了,有问题随时喊我。”
我点了点头,然后接入了男孩。因为我并非超梦的使用者,所以对于这份超梦来说,我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男孩还在继续着他的梦。
“操!你确定这和温馨搭边吗?!”
阴暗的房间里,眼前的男孩根本没有七八岁的模样,而是大约十几二十岁,赤裸着身子,身上满是血痕伤口,屁股还拖着......他妈的td遥控器和线?!而他手上拿着一条皮带——皮带上似乎反射出了金属的光芒,正在抽打两个被反捆住手脚,嘴被活生生缝住,甚至还淌着血的家伙......
“操!这他妈什么操蛋东西?!”我实在是不忍直视,忍不住又骂了一声。
“V?怎么了?!”朱迪的声音在我脑海响起,然而我根本无法把我眼前的一切描述给她听。当务之急是要把男孩的意识剥离。
“这个一会再说......你先告诉我,如果超梦被一个赛博精神病完全扭曲,我如果强行把他带出来会有影响吗?”
“完全扭曲?!我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你等我一会......”
“你快点吧!我总觉得这里太危险了...操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朱迪暂时没有了回应。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阴暗屋子里发生的一切让我感到浑身发冷。那男孩的眼神充满了扭曲的愤怒、变态的欲望和彻底的空洞,我生怕他和我眼神直视,下一秒就把我变成他的猎物。于是我下意识躲进了一旁的柜子,却发现柜子里有个孩子蜷缩成一团,他应该是透过缝隙窥探到了这一切,脸上尽是血泪,眼神晦暗无光,同样的,也有着无尽的空洞。不过他却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我意识到这应该是男孩的本体,于是接近了他。在准备接入男孩的时候,朱迪和我同他的母亲打听了很多他的情报,关于他的喜好什么的。我开启了保护性程序,然后掏出了一张照片,确切地说是一份照片的电子数据。照片上是他和他的母亲正在种花,两个人都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
“利欧...认识这是谁吗?”我尝试轻轻地发问。男孩的名字叫利欧。
利欧似乎听见了我的声音,他缓缓地抬起头,那种空洞可怕的眼神激得我起了一身的电子鸡皮疙瘩。与此同时,外面的皮带抽打声停了下来。
我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寒!
下一秒,柜子门便被打开,那个赤身裸体的男孩正面朝向柜子里。我觉得我的神经都要被吓崩溃:
他的眼睛和利欧一样淌出血泪,在面颊上留下了痕迹;嘴和那两个家伙一样被缝住,流淌着鲜血;脖子被一条皮带紧紧系着;身体上一道道的淤痕和似乎被金属刮擦出的狰狞伤痕;而他的下身我不知道是不是被迫boki,捆着类似贞操锁一样的东西。
他举起手里的皮带就向我抽来,我没办法,用那保护性程序裹着我和男孩逃出了这屋子。
我切断了连接,发现我的身体确实也出了一身冷汗,头皮都感到发麻。
“操!操!操!!!我操!!!”
我惊魂未定,不住地大喊着,直到朱迪揽住了我,安慰住了我。她缓缓拍着我的背,轻柔地说:
“V...那份超梦不是一般的超梦,是心理治疗超梦。和普通超梦是固定内容的录像不一样,它是以程序编成的,相当于VR游戏,每次都有不同。你所说的情况应该是心理治疗被干预了,导致他的精神暴走了......现在里面什么情况?”
我整理了一下她给的情报,结合刚刚的事情,心里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我呼了口气,开口道:
“他应该是重现了当初看到的,刺激他最深的场面,但是心理情境可能和事实相反......我把他的本体带出来了,暂时放在了他的备份区,但是超梦并没有结束,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当时太危险了......”
朱迪沉思了片刻,帮我擦去了额头的冷汗,又把我揽得更紧了一些:
“V...”
“我知道......你需要设备......我会叫卡罗尔她们来帮忙的......”
“抱歉...要麻烦你们......”
听见这样的话我不禁失笑:“你在说什么呢...就算你不要求,我也会这么做。帮人做事什么的,我都习惯了。更别说这可是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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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二十分钟,卡罗尔和帕南就出现在了这间破旧的房间内。这期间,我也和利欧的母亲杰西卡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卡罗尔和朱迪上手摆弄起了她们的装备,而我则和帕南交代了事情的原委:
“杰西卡是个离异的单身母亲,大儿子班迪特20岁,小儿子利欧7岁。为了生活能更好一些,其实也是受到胁迫,班迪特加入了小镇的一个帮派,为他们干活跑腿。不过说是帮派,其实就是一群混混,三天两头换新头头。两周之前,新的头头,也就是现任头领,一个被叫做“毒爱”的家伙带着他的一个狗腿子把班迪特给玩断了气。那家伙一向偏好男色,早就对长得清秀的班迪特动了心思。结果小儿子利欧目睹了一切,患上了赛博精神病,常常自残自闭胡言乱语。今天帮派上门收保护费,那狗杂种看见利欧正在做超梦治疗,觉得好玩就拨弄了超梦设备。也不知道是信号被干扰还是怎么样,利欧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操他妈的!什么傻逼狗操的杂种?!”帕南啐了一口,愤怒地口吐芬芳。而我更因为之前所见之景怒不可遏,俩人一拍即合,留下了卡罗尔和朱迪,和杰西卡要了那些人的长相模样,出门准备清理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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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南开着她的宝贝车,而我坐在副驾驶把所有手枪子弹都上满、擦拭干净,朱迪却突然打来了电话。
“V,我突然觉得你不该去找那些混蛋......”
我十分不能理解,按她的性格,遇到这种事难道不是早就想把他们崩开花崩到凋谢么?
“我并不是说他们不该死......只是我们不在这里久留,谁又知道等我们走后,杰西卡会不会被报复......”
当初云顶的事给她留下了阴影。
“那就全杀光,一个不留。”
“能杀光吗......”电话那头的朱迪似乎在自言自语,而下一秒她就在卡罗尔的呼唤声里挂断了通讯。
“她怎么了?”
我擦了擦枪,没有回答帕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