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交往吧。」

达妮卡看着在书桌前梳妆的雪柔，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异常调查局已经改组完成，身为老员工之一的雪柔，今晚需要出席一个挺重要的饭局。虽然她是已经确定了必定会升回之前的主管职位，但为了上司的面子，这场饭局还是必须要去一趟，走一个过场。

「怎么这么突然？」雪柔往自己的脸上拍粉，使得她原本就很白皙的脸看起来更苍白了一分，语气也没有太过惊讶，「我太漂亮，你爱上我了？」

「不是……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达妮卡的脸上微微透出了胭脂一样的粉色。雪柔的脸其实不是特别的好看，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容貌。硬要说的话，只能说她的脸型比较短，顶多说是可爱，能达到年龄欺骗的效果，但绝对不是倾国倾城，达妮卡整出来的清秀脸孔比她要好看太多，「反正都同居了，都只是差一个名份，不如尝试一下？」

「原来你对恋爱的态度这么随便的吗？」雪柔笑了出来，她拿起了眼线笔，微微抬头。她的手完全不抖，画出来的眼线也是完美无瑕，「我可不想随便开始一段恋爱。而且，你不应该是一个异性恋嘛？我可不想被骗感情。」

达妮卡有点无言，雪柔这样很明显就是在记恨卡特的事情。她抱着怀里的沙发抱枕，下巴搭在上面，那模样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不，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我可以。」

「为什么呢？」

达妮卡有种正在被面试一般的错觉，应聘的就是「女朋友」这个职位。可惜说话从来都不是她的强项，她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要她说出动听的情话简直比让她跟恶心的怪物战斗更困难，「因为我喜欢你啊，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似的两人。」

「哦。」雪柔的哦了一声，没有其他的回答。达妮卡有点紧张不安的看着还在化妆的雪柔，卻看到對方開始處理嘴唇的位置，頓時被吸引住了。

雪柔也察觉到了达妮卡的视线，薄薄的嘴唇随即弯起了一个弧度。她恶作剧似的朝达妮卡摇了摇手上的深红色口红，打开了就开始在嘴唇上慢慢涂抹，动作非常缓慢，而且姿态也有点做作，像是在表演涂口红似的。她还带点挑逗地用力闭合上下唇，然后再快速张嘴分开两者，朝镜子中的达妮卡发出了啵的一声，微微伸出了内里的舌头，状似一个飞吻。达妮卡甚至还能隐约看见里面极长、带有肉瘤的怪异舌头正在微微晃动。

「……」

达妮卡对于雪柔的表演有点无言，但她还是很乐在其中的，甚至没有办法把自己的视像移开。那是雪柔身上违和感最高的地方，同时也是她最吸引达妮卡的地方。

「你到底是喜欢我，」雪柔殷红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她没有马上回答，就只是慢慢的收拾手上化妆品，「还是只喜欢我的嘴巴？」

达妮卡张了张嘴，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没能说出半个字来。这种问题她根本回答不了，因为这条问题的答案也是她一直以来在寻找的东西。她也曾经理智地思考过，如果雪柔没有了舌头，那么她还会不会把注意力放在雪柔身上呢？两人的关系会不会就止步于沙漠调查队的同伴？

「你啊，」雪柔见达妮卡呆住了没有任何反应，轻轻的笑了一声，「一点好听的情话都不会说，卡特教授是没错的，你就是一根大木头。」

雪柔從抽屜裡掏出了一根烟，那其实是达妮卡的东西，但在跟雪柔住在一起一段时间以后，达妮卡已经没那种情绪起伏过大的时候，自然也是把烟给戒了。雪柔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达妮卡的任何不安、狂躁、恐惧都能被她身上浓郁的亲切感所化解，只要雪柔站在她的旁边，她就不会陷入情绪的困扰之中，暴走的可能性会被下降至最低。

雪柔动作熟练的点燃了那根烟，吸了一口以后，嘴巴缓缓吐出了一口白烟，烟的嘴头部分也被染上了口红的深红色，「好久没抽烟了，还是一样的味道，令人作恶。」

「……」达妮卡更加抱紧了手上的抱枕，紧张地看着雪柔缓缓的向她走来。对方却没有再她面前停下，反而是绕过了沙发，站到她的背后，双手V字的抱住了达妮卡的脖子，并把抽了一点的烟放到达妮卡的嘴里。今天的她身上穿的是一条深红色的复古裙子，看上去很成熟，高贵而优雅，跟她的娃娃脸有种奇异的搭配感。身上的深红就像是跟她的身体融合在一起一般，犹如剧毒一般艳丽，红得像是酿了多年的美酒，又像是新鲜的暗红血液。

达妮卡脸上的粉红色转为了更深的玫瑰红，她感到了矛盾，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身体接触，但却不排斥雪柔亲近的拥抱。达妮卡抬起头，把后脑勺抵在沙发的椅背上，雪柔倒转的脸现在离她只有不到两公分，她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看到对方殷红如血的嘴唇，还能从微微张开的嘴巴里，看到对方布满肉瘤的粉色「舌头」。

「我要是你，」雪柔的声音放柔了，但并不是催眠时用的柔柔嗓音，而是另一种更温柔、更亲切的声线，像是温暖的湖水，从达妮卡的头上倾斜而下，「我会说，」

「Ich vermisse dich sehr oft. Du bist nämlich immer in meinem Herzen drin.」

德语是一种硬邦邦的语言，不像发音优美的法语或是日语，说出来的质感有点像石头，给人很硬核的感觉。但一旦从雪柔的嘴里说出来，再硬邦邦的语言，也是能轻易流进别人精神之中，温暖而湿润的、清澈的水。

「我听不懂。」叼着烟的达妮卡口齿不清地说着，伸出了右手，隔着布手套摸了摸了雪柔偏向右边的侧马尾，是冰凉的柔软触感。她又伸出了左手，摸了摸雪柔的脸，是温暖的柔软触感。雪柔整个人，都是柔软的，「你在说什么？」

「我说，」雪柔收回了环抱对方脖子的双手，转而捏了捏达妮卡那依然很红的脸颊，「行吧，我们来试试谈恋爱。」

「……」达妮卡的目光凝滞了，她失神的看着目光温柔的雪柔，再一次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她有点困惑，现在是完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只对雪柔的舌头起感觉，还是对雪柔这个人起感觉了。

雪柔微笑了一下，离开还呆着的达妮卡，声音又恢复到了平常那般尖细，原先的柔情统统不见了，说话之中又开始带着一些恶意的气人话语，「我要出门了，既然是恋人，你就把自己洗干净，乖乖在床上等我回来吧。」

「……什么？！」达妮卡马上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雪柔给她的烟也从她嘴里掉落，原本失去了的语言能力立马就回来了，「你这是不是快了点？」

「你很介意？我以为美洲人都是这样开放的，没想到你这样纯情。」雪柔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打开了门，「之前我跟杰奎琳交往的时候第一天也是这样，我还是在上面的那一个。」

「……原来她是你的前任！？」达妮卡原本想就着雪柔的前半句话反驳什么，但一听到后半句话，她就把自己原本要反驳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为什么你还会跟她有联络！」

「再见亦是朋友啊。」雪柔笑了两声，「那时候她追了我好几年我才点头，但交往不够三个月，她就爱上了别人，我们就和平分手了。嘛，本来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也没有放进太多的感情，杰奎琳这个人只是享受过程，追到手有了成就感以后就不会再对同一个人有兴趣了。不过最近她倒是表现出了想旧情复燃的想法……」

「……那你没有资格说我对待恋爱的态度很随便。」这蜂拥而来的信息量太大，达妮卡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对什么做回应，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对杰奎琳这个人的好感瞬间哗啦啦的一落千丈，原本和雪柔之间很好的气氛也被这些情报给破坏殆尽，「我以后不想见到她。」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我不想』就可以的。」雪柔嘿嘿的笑了起来，走出了公寓大门，「我出门了，小达妮卡，记得看好我们的家。」

「我真的不用去吗？」达妮卡在听见「我们的家」时脸又红了起来，但心里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很舒适。

「不用。」雪柔摇了摇头，「不是所有行动部的员工都是好人，有一些对于你这样的存在很反感，甚至坚信像你这样的异类都该被消灭。虽然我是觉得你能应付那些极端，但上头说你不用去，那你还是不要去好了。」

「那好吧，」达妮卡走到门旁，看着比她矮了不少的雪柔，突然有种不舍得的感觉，「你要早点回来。」

「嗯。」雪柔微笑，突然飞快的朝达妮卡的脸上吻了一口，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唇印后，才转身离去「晚安，小达妮卡。」

达妮卡的脑袋有点当机，直到雪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才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被吻的脸颊，直到手套上沾满了雪柔的口红才猛然惊醒，然后产生了一个更加疯狂的想法。

她伸出自己的舌头舔了舔手上的口红。明明口红应该没有任何味道，但她却舔出了一股甜腻的糖感，在口腔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