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懒十七 于 2015-6-24 10:49 编辑

回14楼：它只是坑，还没成坟呢。哼哼

回15楼：……我们读书人的事……就不要叫文学少女了……基本人生也没少女过= =

第11话、我也不知当写什么酒了

你猜血是什么颜色的？

这世上最迷人之物莫过于时间，它是预言它是魔术它是炼金术士耗尽一生光阴去寻找的贤者之石，它强调自身永恒时给人以长生的错觉，它说众生平等，你又分明能感觉它的平等是相对的——总有人要拥有得少一些。

我很怕死。

若你和我一样，年纪轻轻便已经在江湖上闯出偌大的名气，往来全无白丁，未婚妻更是江湖第一美人，其父是侠客山庄庄主又兼着武林盟主。有这样一等一的家世背景，你也会变得很怕死。

我向来不惜命。

若你和我一样，孤儿出身，无门无派，从西北返回中原，全凭自己一双拳脚打得如今的地位。你就应该明白，其间困难重重，多少次命悬一线，更不用提，我的仇人就是当今的武林盟主。

我十六岁离开西北，擅刀，刀长三尺六，刀背拇指厚，刀身半掌宽，不细看很像柄剑。一身藏青旧衣洗得发白，腰带也褪成淡红色，头巾已破了好几处地方，边角上绣着了一朵红梅。初来乍到，恰好遇着有人拦路打劫，轿夫很勇猛，却无奈双拳难敌四手，久而久之落了下风。轿子里的姑娘一直没有说话，也不知是吓晕过去了，还是不动声色。

这本来不关我事。

我在沙漠里是杀狼出身，以方巾围住头脸，藏身在高深的草丛之中，等着不远处的野雁飞落湖水之中。狼性狡诈，便是喝水时也时时警惕，只有念着猎物时它们才会露出空门。血是热的，夜风下很快变凉，滑腻腻的，非常影响手感，摘下头巾裹住手掌和刀柄，凝结的血会粘住头发和眼睛，趁着血还热的时候就要赶紧擦掉。草叶冰凉，叶面细小的尖毛划过露出在外面的手腕和脸颊，有些发痒又有些疼，让人发困又使人清醒。

我在怀念那种令人难受的清醒。

此时轿帘被人掀开，里面的姑娘终于露面了。

……我该怎么形容她好？

我生在天地间，捕猎万物，如今却忽地自惭形秽起来。

在未曾想清楚之前，我便已冲了上去。人的血并不比狼的血难闻，气息也是热的，还少了些腥气。

满地尸首，姑娘却很镇定，脸色虽有发白，话语倒还清楚，“敢问这位侠士尊姓大名？”

“……我从西北而来，你叫我西北好了。”

姑娘一笑，走上前来，“谢谢你，西北。”

我不知说什么好，默默退了一步。

姑娘返回轿子里，取出一块手帕，再度走上前来，抓着我被血湿透的衣袖，给我擦干净了脸，又是一笑，“你长得挺好看的，西北。”

我颤抖着手摸了两次都没有摸到刀柄的时候就知道，我完蛋了。

我没有名字。我因母亲一次不光彩的经历而出生，她也因此受尽世人白眼唾骂养我成人，好容易等我成为高明的猎手，她却去世了。去世前她说，她并不知那人的模样，只知那人胸前有颗红色的痣，左右手有很厚的剑茧，标准的中原口音。

我总不能一路去扒开别人的衣服来看，又不能进什么男子澡堂暴露了身份，只好一路向着中原来，看闯出个名堂来后，会不会找得到这个人。是的，我是女子。但母亲深知女子身份的束缚，因而将我当成男儿养育，幸我天生力大，至今无人怀疑。

然而这些年里，我已经见识过无数像我这样的人栽倒在情爱里的结局。

都算不得好。

我一路护送她回家，途中遇险自不必提。只是偶然遇到她刚刚练武回来光着上半身的父亲的时候，我傻了——胸前一颗红色的痣，左右手都有很厚的剑茧，标准的中原口音。

我该怎么办？

此时魔教势大，新任教主是个喜欢女人的女人，听说武林盟主有个女儿是当今一等一的美人，便递交拜帖说要娶妻。作为武林盟主，岂可受此欺辱，他一面安排四处去找帮手，一面私下里寻找合适的少年儿郎。找来找去，竟然找到了我的头上。

春宵一刻值千金。

洞房花烛夜，我与她隔桌相望，倒像是中间隔了银河那般。

我正要说点什么，窗外传来打斗声，还有下人大喊，“魔教妖人来了，小姐快跑！”

我按住她手掌示意她不要说话，却因手下细腻一时心神恍惚，她反而清醒非常，轻轻拍了拍我肩膀，引着我往床上去。床铺翻开，底下有一条地道。如果两个人都逃走，只怕容易被人追上，我示意她先下去，只待她一离开，便立即合上地道，收拾好床铺，坐在桌边倒酒自饮。

“她呢？”

传说中的魔教教主光彩照人，不下于我的未婚妻，可惜她给的震撼在前，我胸中已容不下第二人。

“走了。”

“走了？”

教主一笑，“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她就这么走了？”

我端起酒杯，看她一眼，“难道你看不出来？”

“什么？”

“我是个女的。”

教主的脸色一变，上前来点住我浑身大穴，这才慢条斯理扒起我的衣服来。

在西北，常年孤身上路，只有野雁和狼群曾见过我赤裸的身子。本以为今晚大概不得不显露身份了，没想到倒是先被那魔教教主给看去了。其实我身上刀伤爪痕无数，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果然是个女儿家。”

她忽地伸手勾住我的下巴，细长眉眼一弯，“哟，这么仔细看看，你长得还是蛮好看的。”

这话似曾相识。

我并未答她。

她解开我身上穴道之后，忽然伸手去按床边机关，不及多想，我立刻起身抓刀去拦。

教主的手悬在机关上方，“你喜欢她？”

本就是心之所向，何况她人也不在这儿，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

教主笑得古怪，竟收回手来，按在我手里的刀上，“我偏不成全你们做对亡命鸳鸯。”

我抽了抽刀，没有抽动，倒是被反弹回来的内力震伤了心肺。我擦掉嘴边血迹，仔细看她。魔教教主的年纪这么轻，功夫却这么高，只怕不下于我的岳父。

“你想怎样？”

“你跟我走，我就忘记了这件事。”

“哪件事？”

“不错，居然有心思不中陷阱。”她又笑，“你跟我走，我会放过她，也就是你的那个未婚妻。”

我答应了。

我没有问岳父的事，他本就是我的仇人，若是此时死去，还省得我再造一桩杀孽。

跟着教主回去以后，我才知道。所谓魔教，不过是朝廷为招安武林人士所做的刻意安排，而魔教教主也正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姐姐。

“你倒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吓得立即跪下三呼万岁什么的。”

“我不会。”

我确实不会。没有一头狼会因为我下跪就饶过我，正如当如当年的母亲也不曾因为她的退让就获得了他人的谅解。于我而言，世间只有两条路，要么生要么死，而我绝不会退。

预想之中的责罚都没有，教主只是每隔几日就过来找我喝酒聊天，有时说得太晚喝得太醉就留下来住一晚。时间久了，常常一觉醒来就发现我睡在她怀里。日子久了，我倒是什么都没藏得住，连为了报仇来中原的事情也说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要是喜欢你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教主看我一眼，眼里藏一层说不清的意思，随即掩去了，笑道：“也是，世人从不珍惜得到的东西。”

“不过，你不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吗？”

“她好吗？”

教主又看我一眼，道：“应该还不错。她和那位武林盟主会合以后，一起去了西北寻到一个叫大漠的部落，要打回中原来抢占江山。”

我端着酒杯一顿，问道：“应该？”

“据说那个部落答应结盟的条件是，要她嫁给他们的王子。”

我看到杯中的酒在摇晃，这才发现我在发抖。

“……她答应了？”

“你说呢？”

我没有再问。

这一晚，先醉倒的人是我。

我已经习惯在教主的怀里醒来，只不过没料到床前还会有另一个人罢了。

她看上去憔悴了一些，但眉眼还是那么动人。

“你……”

我没说话，尽管此时衣衫不整，也懒得收拾。

教主也打着哈欠起身，下巴搁在我肩上，对着她懒洋洋说道：“没想到姑娘这么不讲规矩，也不经人同意就随便闯进别人房间。”

像是被教主的话刺激到了，她面上多了一丝血色，一字一句道：“这是我未婚夫的房间，我为什么要经人同意？倒是我要问问长公主，为什么睡在我未婚夫的床上？”

“这不很明显吗？”教主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举止越发暧昧。

而我的未婚妻并未理她，只是静静看了我一会儿，这才又走上前来，一手揪住我的袖子，一手替我收拾了衣衫，手指移到我胸前时忽然顿了一顿。

“……你？”

我点头，“是。”

她忽然伸手将我拦腰抱到怀里，哭声很低，说话的声音也很低，“……我早猜到了。”

虽然不曾受到责罚，但日常的饭菜里都有毒，我此时也经不住她抱得太用力。我拉她袖子，“轻点。”

她向来聪明，立刻松了手，只轻轻搂着我扶了站住。

我是看不清楚教主的神色的，但我知道身边的这个女人在生气。

“我很好。”

“哪里好！”她瞪我，“我现在都能一把抱起你来了。”

教主忽然伸手搭在我手腕上，眸色深沉，这已经很奇怪。而她居然没一掌拍开这个调戏她未婚夫的教主，这也很奇怪。

我天生力大，就是一朝武功尽废，寻常三五人也仍旧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很理解饭菜里有毒这件事，教主毕竟是公主，像我这样的隐患，能留着一条命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不过看教主的样子，似乎对此全然不知。

这样也好，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以不必恨她。

我吐了一口血，是墨绿色的。

看来我很快就要死了。

死应该是什么感觉呢？

想来很快就能知道了。

而爱是什么感觉呢？

她的眼泪，她们的眼泪，都一般滚烫。

可我眼里只有她。

“你信我此心不渝，只喜欢过你吗？”

……也不知是谁应了我。

幸而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杀他不过一时之快，杀她也不过数年之恨。我要的是她恨他，她活着，却永远恨他。我的复仇，便是全心全意给出我的心，要她信我爱我。而我的岳父，则将在发现我身世不明之后疑我杀我，却不得不承认我能豁出命给她。

是啊，我早就知道。从前的武林势大，武林人士屡屡将比武的地方搬到紫禁城来，被人踩到脑袋上岂是天下之主能忍受的？于是先皇索性装死藏身武林，凭借朝廷势力变成了武林盟主，又让女儿去当了魔教教主，双方火并，不知死了多少武林人士，余下的已经不成什么气候，招安收编便是。

可他从来也猜不到，一个女儿如此，另一个女儿也如此。

我总算复了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