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知恩圖報，曾經有誰教導過小鳥這道理。

要對世界感恩，要對一切感恩。

「我說，你只要許下希望所有人民幸運起來、不就可以了嗎?」

「!?」

「……別告訴我你沒想到。」

小鳥真的沒想到。

聽說人生最大的悲劇就是得承認自己是個笨蛋。

「真是的，可不能後悔喔。」

「我知道……」

「即使你許下那樣的願望，我也不會實現是了。」

「欸欸?」

「我可沒有那樣的能力。」

不是什麼都能做到，她說。

小鳥有點失望。

「……該不會、那些金幣全是幻覺?」

「才不是!」

「安徒生的童話也是那樣的設定喔?」

「那傢伙經常說謊，別在意。」

「…………」

小鳥更懷疑繪里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雖然在老遠的安徒生卻得知這裡的傳聞，可信性也不高。

「人魚公主最後把王子殺掉，成為了王后。」

「你騙人。」

……………

「繪里有實現那個小女孩的願望嗎?」

「呃、當然有。」

「好可疑………」

兩人坐在路邊的長椅休息。

「你可以許願成為世界第一的富翁。」

「不用了。」

「嘛、雖然你已經很漂亮……但你還有變成世上第一美女的機會。」

「不用了。」

「跟白馬王子結婚呢?」

「不要。」

「征服全世界?」

「絕對不要。」

這些是做不到的吧?

「你到底想得到什麼?」

感覺繪里有點不耐煩。

「金錢、愛情、樣貌，你都不稀罕嗎?」

「即使小鳥現在有了也沒有用處。」

反正要死了。

「……你不用理會，給我許願就是了。」

「可是……」

「聽著，你只剩下最後的機會。」

「小鳥知道。」

清楚不過。

她可不是數學差勁的某知名聲優。

「繪里只能變出金幣對吧?」

先前兩次都只有金幣，明明還有其他更貴重的東西。

絕對不是在說這惡魔氣量小。

「這世界沒有金錢不能換取的東西。」

「還有愛、友情和生命。」

「但願那些無聊的教科書能帶給你幸福。」

「能帶給其他人就好。」

現在能用生命換去報恩，她非常滿足。

「……你比我想像中更為無趣。」

聲音冷如寒冰，周圍暖和的氣氛悄然消失。

「這就是人類嘛。」

「不，你比人類更要讓人失望。」

「都是這樣糟糕的人生了，請將就一下。」

「正因如此，我才無法容忍。」

「繪里?」

「這個世界沒有給過你像樣的恩惠，你卻要用上生命去報恩嗎?」

「嗯。」

「愚蠢至極，你的愚昧使人髮指。」

對小鳥投以輕蔑的眼神。

「如實回答我。如果我現在要殺掉你，你會逃走嗎?」

小鳥搖頭。

「把被我殺掉當作報恩、對吧?」

「…………」

「我明白了。」

她露出淒厲的笑容。

彷彿在同情、彷彿在責怪。

「你這噁心的人，沒有自我。」

大家的幸福就是小鳥的幸福。

要帶著感恩的心，祝福世上每一個人。

所以，當有血緣關係的父母因欠下巨債，把自己賣給當時富有的繼母時，小鳥依然能笑著道別。

心懷感激地祝福那兩人。

即使繼母在數日後一貧如洗，強迫自己每天在街上賣火柴，沒有給過自己應有的生活，她還是默默遞出賺下的少量金錢。

沒有憎恨地供奉給繼母。

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如同不能燃燒的火柴。

「沒有自我的你，連燃燒生命也做不到。」

「你有正視過自己嗎?」

沒有。

一旦正視了自己，便再也不能無視痛苦。

活著很不容易。

手腳全都凍傷，饑餓感佔據大腦。

大概一直期盼有天自己能犧牲掉。

「你會後悔一輩子的，我發誓，在這之後你會恨不得回到過去。因為不會再有人記起你，那個繼母亦會離你而去。」

「說反了吧?」

「我從不說謊。」

「……小鳥還是要讓大家得到幸福。」

「你所說的大家根本不包括自己。」

「……沒有這回事。」

「隨便你。」

「謝謝你。」

繪里冷淡地別過頭，豎起食指。

那是小鳥一生中目睹最漂亮的火光。

永別了，世界。

與父母離別的前一天。

父親買下一件起司蛋糕給自己。

「那邊會有很多好吃的蛋糕。」

「是嗎?」

「還有有很多小動物。」

「真好呢~」

「…………」

父親低下頭。

「如果小鳥任性地要跟我們在一起……也不是不能的。」

那是最後的機會了。

父親在期待自己任性地跟上他們。

為此，他願意辛苦一點。

但是小鳥拒絕了。

「是啊，小鳥是乖孩子呢。」

對當時父親強忍著淚水的表情印象深刻。

他想讓自己幸福。

那是小鳥沒注意到的事。

自己的幸福。

應該早早注意到的事。

會悔不當初的事。

她不想錯過第二次。

小鳥握住繪里的左手。

與右手形成強烈溫差，冰冷而顫抖著的左手，指尖開始結霜，完全沒有血色。

「啊啊……」

她確實非常愚昧。

應該及早發現到的。

種種的違和感也得到了解釋。

失去三分之二生命的小鳥完全沒有感慨、繪里的熱度正逐漸冷卻。

以及、她希望自己許下的願望。

「為什麼……?」

她所付上的是繪里的性命。

明明只相識不到半天。

「你不會明白。」

手被用力甩開。

「只會想著別人的你，不會明白我的心情。」

不斷滑落的淚水墜下於地，然後消失，原本帥氣的身影現在變得無比脆弱。

「我想實現的、就只有你的幸福啊。」

安徒生沒有道出事實。

賣火柴的那個小女孩，目睹幻覺後死去、然後化成怪物。

把執念化作燃料，不斷燃燒、不斷燃燒。

在無形中，她遇到了一位和自己擁有同樣遭遇的少女，在大街上竭力地、拚命地賣火柴，日復一日，未曾休息。

或許是同類意識，或許是在死胡同中看到希望，她想要讓這少女得到幸福。

想讓她苦盡甘來。

即使在這之後會燃燒殆盡。

「拜託你，最後一次了，請為自己許願。」

指尖的火光彷彿隨時熄滅。

「已經悔恨了很長時間的我，希望得到救贖。」

她不斷啜泣，像失去父母的孩子。

「嗯，我答應你，我會幸福起來的。」

自己的幸福到底是什麼?

這點小鳥至今仍未清楚。

可是，目標卻十分明確，她知道她想去做什麼，不是去報恩，也不是要犧牲誰。

雖然前途灰暗，可能會受不少苦頭，可能會遭受抱怨。

世上沒有比活命更重要的事。

除了父母外，還會有帶給自己幸福的人。

這件事使小鳥定下決心。

「請讓我們一起活下去。」

最後一根火柴被點燃，細小的奇蹟之火卻照亮了整個夜空。

「笨蛋……」

「我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比童話還要美好。」

無論是誰都沒得到幸福。

但至少，此刻還能依附在一起。

「我守住了我的幸福。」

「沒有，到最後你仍然一無所有。」

「如果失去了你的話，可能真的如此。」

「笨蛋，我只是……」

「想讓我幸福起來、對吧?」

伸開手，擁抱著繪里。

像人類一樣的體溫。

聽到心臟的跳動。

「喔喔，我認輸了。」

拿你沒辦法，繪里說。

「你比那個傳聞的主角堅強數百倍。」

「可是，繪里是我看過最可愛的人。」

「……服了你。」

遠處教堂的鐘聲響徹整個城鎮，代表新一天的降臨。

「「聖誕快樂。」」

「接下來該怎麼辦?」

「……你隨便地把我復活了，卻要我接下這麻煩嗎?」

「你可是賣火柴的始祖。」

「對，而且死很快。」

「請將就一下。」

「為世所逼對吧?你活至現在簡直是一大奇蹟。」

「我同意。」

那毫無疑問是奇蹟。

「從今以後，我將為你而活。」

小鳥想了想，怯懦地說下去。

「相對的，請成為我的幸福。」

任性地要求對方實在不像自己，不是自己慣性的作風。

「沒辦法呢，那都已經成了交易的一部分了。」

「你還好說……那完全是潛伏無數風險，對小鳥非常不利的交易。」

用力捏住繪里的臉頰。

好痛好痛，繪里不斷搓揉鳥毛以作反擊。

「小鳥可不想後悔一輩子，不要詛咒我。」

「………」

大雪似乎減緩了。

兩人身上都有不少白雪。

「你許下一個不能保證你幸福的願望。」

自己已經失去了變出金幣的BUG。

除了賣火柴外就沒有其他工作經驗。

繪里有點不安。

「繪里比我想像中更膽小。」

「…………」

「難道成熟只是外表給人的錯覺?」

「這挑釁我給負數哈拉修。」

誰怕誰。

「對了。」

小鳥問。

「在今天之前，繪里都在做什麼?」

「這、個、嘛~」

出現了。

幾個世紀之後，會揚名天下的、傳說中的「新房四十五度角抬頭」。

閃亮的金髮在空中晃動。

帥氣的側臉卻不失女性之美。

燦爛的笑容比火光更為暖透小鳥內心。

「不告訴你。」

由悲劇誕生、被大家傳誦的那個故事。

那個化為惡魔、最後得到救贖的少女。

目光未曾從一人上移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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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鳥的火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