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11 】

早晨。

卯之花睁开眼睛，缓了片刻之后莫名觉得屋内的空气较比之前温暖了许多。浅浅地翻了身，发现被子是被拽着。

顺着看去，便发现了紧紧拽着被子睡得一塌糊涂的虎彻勇音。她仔细地打量了这个人如孩子般的睡颜，许久之后轻笑。轻轻拽了被子，结果沉浸在睡梦中的虎彻勇音完全没有注意这个细微的变化，她的回应只是将被子拽得更紧，还顺带翻了个身。伴随这个动作，全部的被子都被卷到那边了。

这下倒是不必想要不要起床了，卯之花坐在那里，看被子的一角也被那人拽去，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地想着。幸亏是醒来之后那人才将被子拽光，如果是半夜行动，会被冻醒也不一定。

在自己的床上被子却被人抢走，卯之花看着那睡得舒舒服服，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举动多么可爱又多么让人无奈的人的漂亮的背影半天，最终轻笑，回过身起床了。

不知道虎彻勇音是不是经常会有这种举动，不过如果真的总是如此，那么要和这人共度一生的人余下的人生也真是很值得同情，卯之花一边穿衣一边想着。

如果要和虎彻勇音共度一生，就代表在余下的人生里可能都没有被子盖。

不过那又有什么呢？

外面浓雾未散，看起来很冷，于是卯之花加了一个披肩御寒。

如果能和那个人共度一生，这种小小的问题是可以完全无视的吧。毕竟，是那么可爱的人。

想起虎彻勇音拽被子时睡得软软的样子，卯之花轻笑。这种事情在某种程度来说还很值得回味。

不过，和那个人最终在一起的人的确要想点办法。虽然这种做法很可爱，但想想下半生都没有被子盖的情景多少还是有些凄凉。

分着盖两条被子？卯之花顺着想下去。不，分着盖太疏远了，远没到那种程度。那么，怎么办会好些……？

想着想着，目光沉了下去。动作停下片刻。

她想这些做什么呢？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她将来会面对的事情吧。

这些细小的，温暖的难题将来可能有人会认真地思考，但那个人……不会是她。

花了很长的时间将一切打理好，卯之花穿着黑色的警服走进房间，看了一眼床上依旧睡得香甜，没有被打扰的人。站在床边思索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探体温，看这副舒服的样子烧多半是退了，一不小心扰了美梦便不好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虎彻勇音的睡颜，最终回身离开了。

这个人应该被温柔相待，不管将来陪在这个人的身边的是谁，应该都会好好地照顾，并且享受这些小小的称不上缺点的习惯吧。

走在伦敦的雾中，卯之花看着熟悉但却和以往不太相同的街道，心绪千丝万缕。

世界上一些规定实在有些残酷，比如过往全部固定，做了错事便会永远定在那里，无法挽回。

一步一步，没多久便到了警局。经过了这些事之后，再看这个地方，已经不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归处。

她原本打算停下了，这个地方虽然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不足，但至少是个安稳的地方。而对于身心俱疲之人来说，能安稳下来便是一切了。

她还没有做好再离开的准备，但如果这一切都结束，她大概也不会继续留下了。触景生情有时是可以忍受，有时是会叫人喘不过气的。

你还没有离开，我就在思索更好的与你道别的方式了。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脑中，看着警局清冷的布置，卯之花感到有些凄凉，也有些讽刺。

她朝前走去，最终在那熟悉的办公室门前将许多的想法抛至脑后，仅留下有关事件的内容。

“休息的还好么？”一推开门，伯里斯的声音便这样传过来。

“休息？”卯之花自然地走进房间，她看着伯里斯，不明白对方具体的意思。

“嗯，是啊，休息。”伯里斯正被埋在文件堆里，抬头看了一眼卯之花之后轻笑，“你不会以为你说没事就是没事吧？脸色可是摆在那里。不过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卯之花沉默片刻之后皱眉，伯里斯这种语气令人不舒服，好像她们已经熟络到彼此对一切事情了解很深。

“很抱歉。”将那种异样的情绪压下之后卯之花上前轻声说，“昨天一天没有过来。”

“昨天本来就是休息日。”伯里斯笑了笑，“今天也是。”

“但上面施加的压力不会因为是休息日而停下，人们也不会因此就停止议论。”卯之花上前一步之后坐到伯里斯办公桌对面的位置，“我对于那件事感到抱歉，因此来与你商量解决的办法。”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伯里斯停下了手头的事情。

“什么？”卯之花微微睁大眼睛。

“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个犯人……现在再找侦探已经来不及了，我们需要一个各方面条件符合，并且能主动认罪的人。”伯里斯说。

“嗯。”卯之花等伯里斯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找到了一个人。”伯里斯深吸一口气之后说，“一个贼。他现在已经在预习那方面的知识了。”

“什么？”卯之花难掩心中的震惊。

“嗯……就是这样。”伯里斯闪避了卯之花的目光，他知道这样果断地将一切定下来有些唐突，“我找到一个贼，他愿意认罪。我只是给他一些钱……”

“他愿意那样做？”卯之花问，“他知道之后要遇到什么？”她突然对伯里斯产生了种不信任感。这个人对这件事比她想的要上心。而原因多半是……尽管人是她杀的，但事情顺着查上去人们就会发现奥格斯格考兹与警局的不能见光的联系，就会发现这次事件真正的主使。

她看着伯里斯，意识到这个人对她并不是毫无隐瞒。但仔细想想，提到坦诚，她似乎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人。尤其是之前直接将虎彻勇音带走的举动，也是半分没有考虑到伯里斯。

“他…大致是知道的。”伯里斯依旧闪避着视线，他说，“我答应他不给他任何压力，在监狱的时候也没有人会碰他，三餐按最好的配。他只是进去住一段时间，出来之后还是有大把时间吸食大麻。”

“他出不来了。”卯之花简单而果断地说。

“他以为他能出来。”伯里斯叹气之后说，“我说我会在最后救他出来。”

“你要怎么办？”卯之花问。

这计划和之前坑害虎彻勇音的计划几乎一样——只不过换了个人。而且，在当下当事人是知情的，这会使一切更好推进一些。

真是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原点了。

“处死。”伯里斯的回答简单而果断，“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如果秘密处死难以堵住群众之口。”

“你怎能保证他在死前不挣扎？”卯之花摇摇头。

“注射些药物，或者用其他的方法。”伯里斯说，“直接把嘴堵住。反正，要真正处死一个人的办法多得是。”

两人沉默许久，这种手段实在是卑鄙得让策划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人现在在哪？”不过就算再卑鄙无耻也要继续下去了。那个人也不是没长脑子，不会没有提防，细节是必须注意的。想到这，卯之花问。

“在监狱。”伯里斯说，“我和他提出的条件也包括立刻到监狱，不能与其他人说这些。”

“他没有家人或者朋友？”单听如此，这人还真是很配合，卯之花有些惊讶地想。

“有几位兄弟，不过大概很久没联系了。劣迹斑斑，出了这种事情也没人会质疑，没有人会为他伸冤。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伯里斯说。

“这样听起来还真是很完美。”卯之花语气里的一丝嘲讽连她自己也没怎么注意到。

“嗯，看起来是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听完伯里斯的话，卯之花轻轻叹了气之后起身，她需要仔细地思考一下前因后果。

伯里斯的办公室与她的大致是一样的构造，连桌椅都是一样的。不过在很多细节上还能体现两间办公室风格的不同。

空气里弥散着的淡淡的烟味。

“他犯案的理由？”卯之花问。

“图财。”伯里斯说。

卯之花听完点点头，如果要放在有关奥格斯格考兹的案件上，没什么比这个理由更加充分了。

“具体的事情呢？”卯之花说，“你如何跟他解释的？”

“只将大致的事情告诉他，其余便任他编了。毕竟说太多会让他起疑。”伯里斯说，“我总不能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他。”

“的确如此。”卯之花听完点点头。

“嗯……就是这样了。”伯里斯说。

雾依旧厚重，在这种天气里就算是白天也要开灯。不过伯里斯办公室的大灯并没有被打开，他只是开了一旁的台灯以便批阅文件，因此室内的光线还是很昏暗的。

卯之花想起了他们刚刚决定进行这计划，她刚刚得知有虎彻勇音这人存在时的事。

她突然觉得有些倦了，对这种计划，对无休止的寻找真相，无休止的隐瞒。

“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卯之花轻声说，她的影子被台灯的光线拉成了细长的黑色。

“在当下，只有这样。”

伯里斯看着那道身影，不知道那人心中想的是什么，但从中听出一丝倦意，于是他的声音也含满了无奈。

卯之花闭上眼睛。人总是要背负很多东西，才能活在这世上。她很早前便理解了这句话，只是在当下更加清楚地体会到了。

“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吧。”她说，“我会全力帮忙的。”

伯里斯听卯之花应下，多少松了口气。

其实伯里斯是很担心卯之花的，毕竟这计划是由他主使。就算是由卯之花动手，但那人深不可测，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他不认为他可以自保——如果卯之花想拉他。

说了些细节，没多久之后卯之花离开了警局。

开始还想看看那位替罪者，但考虑了一下，还是放弃。不是别的，只是她与虎彻勇音相处的时间太过珍贵，依照那人的性格，停留应该不会太久，谁知道哪一面就是永别呢？

回到家门前，她在开门时犹豫了一下，因为不确定那个人是否还在门后。但仔细想想，那人在在不在，与她早一些或晚一些开门实在没有半点关系。

这样想着，她将门推开。所幸，在推开的瞬间她就看到那人鬼鬼祟祟地在厨房。

“在做些什么？”她轻声开口，与其是询问，倒不如说是提醒那人自己的到来，省得等一下吓到，而刀架就在那人身后。

“嗯？没什么……”虎彻勇音听到声音之后慌忙地回过身，她的声音含着小心，好像刚刚做了什么错事，“那个…你回来了。”

“如果回来的不是时候我还可以再出去待一会儿。”卯之花看了那人小心的样子，不禁轻笑说。不过她在行动上却是已经自然地进了屋子。

“不，不必…”勇音赶紧摇头说，“完全没有…！”

“那是怎么了？”卯之花将衣服挂到一旁之后笑着问。

“的确是有些事……”虎彻勇音好奇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切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说来听听。”看到这人之后心情就会变得和之前很不一样，有欣喜，当然，其中也掺杂一丝奇怪的心绪。卯之花微笑看着虎彻勇音。

“嗯……比如……”虎彻勇音有些难以启齿，“比如……想为你做个晚餐结果发现材料不够。”

卯之花怔了怔，这叫事情吗？鬼鬼祟祟的就是为了这个？

“所以？”

“所以…我出去买一下。”虎彻勇音说，紧接着她似乎怕卯之花想错什么什么似的赶紧开口补充，“我等一下就回来。”

“我又没有限制你去哪。”卯之花看了对方如此，不禁轻笑，“不过你出去要小心。”

虎彻勇音自然知道卯之花所说的。

“当然。”她点点头。

没多久之后虎彻勇音便出了卯之花家。

在卯之花看那人身影离开的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头蔓延而起。好像这个人将就此离开，再不会回来了。而刚才的一切就是她们最后相处的时间。

所幸，经历了漫长的等待，敲门声还是响了起来。

卯之花起身打开门，看到虎彻勇音在门外搓手。

“好冷啊。”那个银发的人如此抱怨。

这场景温馨的自然而然，以至于卯之花看着那人，下意识便露出一个柔柔的微笑。

“欢迎回来。”她说。心里深知，每一句话，每一个碰面，都是在为之后的离别做准备。

虎彻勇音看了那人的微笑，暖意从心底生起来。这人一笑，再寒冷的空气也都暖了。

她点点头然后走进房间，受了那人温柔的照顾。

这是第一次给那警官做饭，也是最后一次呢。虎彻勇音想着。

她要离开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就在今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