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作者:唐銘若
更新时间:2015-03-18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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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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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一定不插刀了……


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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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



【塞下曲】

有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闻人羽坐在城郭上,双脚交叠靠着城墙粗糙的砂岩。那常年紧握枪柄的手指间此时却夹着一支画笔。然而笔尖的墨水早已被风吹得干透,她摊开在腿上的画纸上还是一笔痕迹都没有。

她就这么望着眼前的风景——不过是无边无际的黄沙,被红与紫浸染的天空,以及被即将散尽的余晖嵌上金边的连绵山峦,她的画笔却连眼前所见的万分之一也描摹不出来。最后她只能叹了口气,再次将纸上落满的风沙抖落。

自到西域之后,她常常像这样,在傍晚退凉后爬上城郭,一直坐到夕阳被黑夜完全吞没——要是没人来叫她吃饭的话。

亲兵来传话说,乐无异已随狼缇的马队回到了城中。这一趟马队收获颇丰,狼王摆了酒宴请她去共饮。闻人羽转过身朝着来人挥了挥手,示意她听到了,然后抬起头最后望了一眼天空。夜与日的轨迹正在她的头顶上交汇,如果不是攀着身旁的旗杆的话,只怕一个晕眩就要跌下城墙去。


篝火已熊熊燃起,艳红火光跳跃着,映得闻人羽面有胭色。夜风如大漠一般荒辽,吹起她额前刘海。

不远处,蓝衣褐发的青年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丢下碗就跳进舞娘堆里,笨拙怪异的姿势惹来一片大笑。闻人羽也笑着,眼神却是清醒的。

马队首领抱着酒坛子走过来。满满的酒液溢出来洒到火堆上,发出“呲啦”的声音。“听说闻人将军海量,今天怎的这么不给我面子,莫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没有那回事。”闻人羽端起银碗,仰脖喝了一大口,手腕一翻,将碗底亮给他看,“只不过军中有令,禁止兵士过量饮酒。我身为统帅,自当以身作则。还请阁下见谅。”话语中微有歉意。

安尼瓦尔还想再说什么,那边传来乐无异的声音,叫他再去喝酒。另有几个异族姑娘过来拉闻人羽一同烤肉。闻人羽也不拒绝,任她们牵了手拉过去。“可是……我不大会做吃的……”

“没关系的嘛!”一个蓝眼睛的姑娘笑嘻嘻地指了一个汉子,颇有几分颐指气使。“全让他烤就是啰,我们只管吃!”那汉子本想抱头埋怨,听了这话突然眼睛一亮,欢快地往烤了一半的肉上洒起作料来。


当大漠上的风彻底凉透时,安尼瓦尔不自觉地又往另一边的篝火堆望了一眼。

马队中的年轻人早已醉得东倒西歪四下卧眠,篝火几乎燃尽成灰,只余明灭微光。那女将军一人坐在微弱火光旁,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她掌中不知何物,光芒流转,竟比未熄之火更明亮。夜色深沉,瞧不清她脸上神情,只勾出一个黑黝黝的身影,似是正就着那光亮之物,细细凝视着什么东西。

沙漠里的夜晚十分寒冷,狼王正欲招呼闻人羽早些歇息,突见那光亮一瞬间熄灭。他怔了一怔,定神看去,依稀见闻人羽将那物握在了手心中,然后起身独自往城墙的方向走去。

安尼瓦尔没来由地心中一悸,竟从那道背影中看出了点落寞寂寥的味道来。


【鹧鸪天】

谁不曾有过放歌纵酒青春作伴的好时光。

那一日初到广州,一行人看着街道上各种事物,样样都觉新鲜。从船厂出来,偃师就一头扎进了造船大业。绿裙姑娘早被好吃好玩的勾了魂,迫不及待要往集市奔,冷面公子便说相陪。天罡也正打算去置办些补给。于是就此散开,各寻各的乐处去了。

如此三日,阿阮便将广州城里叫得上名字的铺子都吃了个遍,竹笋包子团的杂耍也看腻了,夏夷则陪着她在城中各处挖宝有五六回,闻人羽闲着无事也将侠义榜上的任务做完了。乐无异的招财进宝号终于顺利完工下水,第二天便可出海。所有人的心情都松快了下来。

狐精辟尘出主意说,不如今晚大家一起到竹笋包子号上吃晚饭,就当为他们四人践行。乐无异立马毛遂自荐要当主厨。阿阮高高兴兴地拍手:“好呀好呀,上次小叶子做的水鸡腊好好吃,我可喜欢啦~”

乐无异当即眉开眼笑,去桃源仙居捉了一只老母鸡,又从地里摘些新鲜时蔬,借来竹笋包子号的厨房,围裙一系,食材摆放停当,似模似样的。夏夷则见了,点评道:“乐兄贤惠。”

只消大半个时辰,桌子上就摆开了数个香气四散的大盘子。水鸡腊,碎金饭,神仙豆腐,卖相要多美有多美。阿阮塞得脸颊鼓鼓的直说好吃,闻人羽在旁边忧心忡忡地提醒她别吃太急小心噎着。石百子也拿出了窖藏多年的上好女儿红,封泥一开,酒香满溢。

那天晚上,除了闻人羽之外,大家都喝醉了。

她倚在桌前,一只手撑着头,看着一屋子杯盘狼藉,人也醉的醉睡的睡,突然心有所感,起身便往外去了。

甲板上空无一人,泛着海水气息的夜风萦入胸怀,好不畅快。偌大个广州城都是静悄悄的,连带月光都静谧起来。闻人羽寻了一处坐下,掏出随身带的纸笔,一时陷入沉思之中。

没等她想好该怎么画,就有人踏月而来,说话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清甜柔软。“闻人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呀?咦,你手里的是什么?”说着就往她旁边一坐,凑过来看她手中的画。

闻人羽一张张翻给她看:这是纪山,是谢前辈住过的地方,有很多的机关;这是静水湖,这是长城,这是在捐毒。后面的都是空白。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你等一下。

月亮已隐入薄云之下,月光也不似方才通透。她从怀里摸出一块水精,注入灵力点亮后交给阿阮拿着,自己在纸上草草几笔勾画出一个包子脸圆圆的不倒翁阿阮。

阿阮不依了,伸手就要来捏她的脸。两人打闹了一阵,闻人羽笑着按住阿阮双手,说阮妹妹我错了。等我们到从极之渊拿了昭明之光回来,我重新再给你画一幅。

“那就这么说定了!用你们人的话来说,就叫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吧?哎不对,闻人姐姐你和我都不是男子,这话可不管用……”阿阮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过一会儿闻人羽再看,她已经靠在自己肩头睡着了。

她想,虽然这一趟出谷没有找到师父,不知不觉间却已经拥有了更多珍贵的东西。


【无常引】

闻人羽从梦中睁开眼睛。

不是在满街小吃花团锦簇的海港重镇,这里是千里之外的漠北,黄沙烈日,人迹罕至。

如今已是宣和帝年间了。

当年三皇子荣登大宝,乐无异和闻人羽出力最多,一个袭了定国公爵位,一个官拜大将军。只是两人都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没过多久,乐无异就又投奔他老哥的商队去了,闻人羽将大将军位子让给了师兄秦炀,自请调往安西都护府戍边。这一去就没打算再回来。

近来西北边境不怎么太平,闻人羽成天绷紧了神经,吃不好也睡不踏实。正巧乐无异来看她,见她红着两只兔子眼睛,便说他最近刚研制出一种新式偃甲,能安神助眠,正好借给她测试功效。闻人羽半信半疑,但是架不住偃师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就收下了那偃甲盒子。

结果第一夜,那偃甲便带她入梦。

她梦见招财进宝号出海的那天,自己站在甲板上,极目远眺,天是最高的,海水也是最蓝的。他们还是四个人,还在一起。

然而,自从极之渊归来后,事情的发展便急转直下:初七现身,昭明被夺,一路上她都是最冷静的一个,直到在神女墓中揭开阿阮身世之谜时,她才终于崩溃了。

剑心碎裂,露草化灵,这种无稽之谈,怎么可能是真的?她心里明白阿阮绝不会骗他们,但嘴上还是说着自欺欺人的话。最后反倒是阿阮来安慰她:“闻人姐姐你别难过呀,我还要帮你们拿到昭明剑心,还要和你们一起去打败流月城的那个坏祭司,我还会活很久很久的,说不定我会活得比你们都久呢。”

而今,露草静静长在巫山,不知又高了几寸。她想她这许多年没去看过了,大约是年纪渐长,当真会觉得害怕,怯着情,怯着景,生怕再远远看见什么人,欢欢喜喜走过去,却终究是一场空。


年前蒙今圣传召,她才回了一次京。应付完宫里的场面事,又和秦炀碰了头。吃饭时聊起她的终身大事,秦炀说,过完年就二十五了,你到底要怎样。

闻人羽兀自伸筷子夹菜:“师兄不也没成亲。”

“你能跟我比么?”秦炀站起来,绕着屋子来来回回踱步,苦口婆心劝她:“要是师父在世,定然早早备好嫁妆,送你出嫁了。”

“那也得有人要不是。”闻人羽忍不住好笑,难不成还能平白送一个么。

“……我看那乐公子就不错,干脆去求陛下给你俩赐婚算了。”秦炀叹口气,愁得眉头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说起乐无异,便在几年之前,乐夫人也曾满心欢喜地以为儿子终于开了窍,领回个媳妇来。天罡也不打紧,她自己还是天玄教出身呢。于是备下长安城里时兴的衣衫钗环,母亲疼爱女儿一般打扮起来,镜子里焕然一新再认不出那是谁。可是她不喜欢。

“师兄,”她静了片刻,忽然开口。“你为我操心,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秦炀沉默。

师妹给我一句话,这么多年,你心里当真没有一个合意的人?

“没有。”闻人羽说得斩钉截铁,目光笔直地看进他眼底,然后笑了笑。“师兄别再问了。”


掐指一算,又过去了大半年。

待批完急件,已至中夜。开战在即,各种事堆到面前,要准备粮草,要推演阵型,每天能从睁眼一直忙到睡觉,连梦都难得做一个。她还要抽空练功。这千军万马的阵势可不是组团围殴boss能比,再没人会站她背后,时时护着她,替她疗伤回血。

闻人羽抚着枪杆上的浅浅刀痕,心里百转千回。

她习惯性去拿枕边的偃甲盒子,才发现因为太久没用,偃甲里存的灵力不知何时已然耗尽。乐无异的偃甲都有特殊法门,只有他本人才能往里补充灵力。闻人羽怅然地捧着盒子呆了半晌,突然自嘲似地一笑,将盒子丢到一边,后来再也没去碰过。

她不是没有想念的人,很多年没见也没有忘记。她曾在梦里与那人再会,但梦总是会醒的。

太好的梦别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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