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节 决定

4-2 Make up one's mind

还是一样的朴素简单枯燥的房间，不同的是，菱川六花的Master变小了，变得跟她一样大小，十四五岁的初中生，没有现在的成熟，有的是少女的娇小可爱。

这是梦，六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通过圣杯所建立的主从连接正在观察着Master的记忆，Master脑海中最深刻的印象。

未经许可，就这么窥探她人的隐私，六花觉得很不道德，可是却无力抗拒，她不知道怎么脱离这个梦境，她试着捏自己的脸蛋，不疼，没能醒来。

她希望的是有一天她们成为好朋友，然后Master甘愿跟她分享，无论是快乐，还是烦恼。

间桐樱放学归来，回到房间，放下书包，坐在床边，没有一般中学生放学后的兴奋，淡漠的眼神，好像世间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感兴趣，好像只要这样，便能够减少自身所受伤害的痛苦。

六花可以感觉到这不是愉快的记忆，Master正在无意识中将她的苦恼呈现给她。

“樱，回来了？”

“嗯…爷爷。”

老人，六花刚来时见到的佝偻却酷厉的老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房间门口，她可以感觉到Master很畏惧这个老人。对严肃正经的老人家，或许应该用敬畏这个词比较恰当。可是Master在他面前，总是带着哆嗦回应，然后静静地等待新的指令。只有畏，没有敬。

这年代，要多古老的家族才会维护家长的威严这么过时的东西，一家人便该和乐融融，相亲相爱。

菱川六花觉得她需要找老人进言一下。

“回来了，那就走吧。”

老人带着Master向着她刚刚走过的路往回走，前往地下室，而她也被拉着不由自主地前进。

通道还是一样的昏暗，地下还是一样的污秽，跟多年后的情形没有多大区别。

周遭一片安静，只有细小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细微的嗦嗦声，感觉就像有无数恶灵在穿梭移动，让人不寒而栗。

跟在老人后边的间桐樱明显也感觉到了什么，越往前走，身体越哆嗦，仿佛继续走便会遇到厉鬼，可是却依然紧跟着老人，仿佛没跟上，遭遇到的将会比遭遇厉鬼更可怕。

六花几次想牵住Master的小手，告诉她，她在她身边陪着她，虽然她也很害怕，可是她们可以一起面对。可是每次伸出的手都只能抓空而回。

究竟前边是什么让Master如此害怕，究竟Master过去遭遇了什么，一定要探个究竟不可。

放下内心的不道德感，努力克服着恐惧感，六花紧跟着Master，手做出牵着Master手的形状，跟着Master一起前进。

到的是跟之前不同的房间，老人推开了门，让到了一边，Master像是鼓足了生平所有的勇气迈了进去，六花也跟着迈进房间，脚下是石阶，几层石阶下是：

虫，一堆虫，一地虫，一房间的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没有空隙。不是做菜时偶尔遇到的细小菜虫，而是一条条像拇指般大小。在爬动，在伸缩，在细声呜叫，这是虫的领域，她们不小心踏入，它们挪动身体注视着她们，就像猎人注视着猎物，贪婪地期待着。

如果是一条虫，菱川六花会惊呼，会大跳起来，会夺路而逃。

可是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虫，脑海也仿佛被虫占满，爬过来爬过去，无法思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脑被虫充斥了多久，六花不知道被迫待在如此不堪的虫窟里时间的流逝速度。当她终于让头脑运转起来，她想呕吐，可是只有灵体的她只能干呕，想逃跑，可是她抓不住Master的手。

而就在这时，Master被人从身后猛推了一下，直直地摔向虫堆。

她向前伸出的手再一次抓空。

是虫子接住了摔下去的间桐樱，然后淹没她，钻进她的身体，一条条虫在挪动，在皮肤上，在皮肤里，无情地啃食新鲜的血肉。

为什么，爷爷要从背后无情地将孙女推向虫堆，拿孙女去喂虫？

六花只听到老人的自言自语：

“不错，不错。”

间桐樱的挣扎是短暂的，也是无力的，身体所带来的痛苦是巨大的，紧紧咬紧的牙关不时地吐露出痛苦地哀鸣，就算再难受再痛苦，也只能忍受。

“Master…”

菱川六花也是无力的，这是已经发生的，她无法改变，她只能是旁观者，只能用自己的眼睛把这一切记住。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无力，不甘，痛苦，一切都只能忍受，只能用心来承受，用心来祈求，谁来拯救这一切。

可是这房间里能改变这一切的人，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六花只看到老人因为眼前的一切而兴奋，原本严肃的面庞展露出和蔼的微笑，仿佛在享受着天伦之乐。

为什么，难道他没有看到孙女的痛苦吗？

不想就这么看着，不想就这么哭着。

六花跑进虫堆，脚末入虫群，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实体，只有视觉的冲击，和没完没了的声音。她双手齐总，努力地将Master身上的虫子扫来，可是没用，她什么都没扫走，虫子们都还在那里，都还在Master的身上，身下，身边，身体里，爬动，蠕动，挪动。可是她停不下来，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她必须让她的手脚动起来，让她的嘴动起来。

“啊…”

梦，充满阳光的梦，已经好久没做过了。

间桐樱感觉自己仿佛深处仙境，在这里不会有严酷的爷爷，暴躁的哥哥。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金黄色的光芒布满人间，沐浴在阳光下的人们面带微笑，朝气蓬勃地进行着人生。

人生，可能就该是这样。

而这个世界的中心，便是她眼前的这两个幸福的家庭，更确切的说，是那个小女孩，开朗的笑容仿若盛开的美丽鲜花，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向世界传递着美好的信念。站在身边的父母亲切地凝视着她，为有这样美好的女儿而骄傲。

小女孩伸出了右手，左手还依然牵着父亲。

“相田玛娜！以后我们便是朋友啰。”

对面的小女孩也受到感染，放下了见到陌生人的羞赧，露出笑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友谊。

“嗯，我是菱川六花。”

菱川六花，原来这是Caster的名字，间桐樱想起书中所记载的，在主从之间所建立起来的灵魂联系。

之后便有如走马灯似的，场景一幕幕地切换，都是关于这两个小女孩的，她们随着场景推移逐渐长大，伴随着无数的微笑，祝福，体验着数不清的幸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这一切让间桐樱想起了很多年前，当她还有姐姐的时候。

相田玛娜带着菱川六花做了无数的事情，帮助孤独老人，为小狗找主人，劝架…

勇敢的姐姐带着她玩遍了市里的儿童游乐园，挑战各式各样刺激的娱乐游戏，当她畏缩的时候，姐姐会握紧她的手，告诉她，只要抓紧她，就什么都没问题。

相田玛娜是菱川六花的偶像，体育优秀，运动万能，特长无数，那颗热情的心不输给任何人，六花为有这样的朋友而自豪骄傲，只要跟着这样的好友走，人生便充满了阳光。

姐姐是她的英雄，是父亲，母亲，也是世界的焦点，父亲表扬姐姐小小年纪见识不凡，肯定能将远坂家族发扬光大，母亲常让她像姐姐学习，要姐姐多照顾她，她为有这样的姐姐而高兴，相信着，她永远会站在姐姐的身后，跟着姐姐，姐姐会永远站在她的身前，保护着她。

最后，菱川六花和相田玛娜成为了光之美少女，携手对抗自私怪。

最后，她和姐姐分开，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她只是远坂凛的众多学妹之一，远坂凛只是间桐樱的众多学姐之一，就算在学校中相见，也是她匆匆地跑开，她已经完全没资格站在完美的远坂凛身后了。

为什么？

明明过得那样幸福，却来打扰她，把她卷入圣杯战争。

---- 破坏她难得找到的快乐。

如此过分地炫耀自己的幸福，勾起她那些已经不可能再享有的回忆。

---- 她和姐姐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

对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如此草率地说要跟她做朋友。

---- 她们压根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做朋友？

---- 呵，呵，呵，那就到她的世界里来吧。

看起来实力很弱，那么便用虫子充实一下，爷爷说这是提升实力的捷径。

---- 不这样做，怎么保护朋友！

这么可爱。

---- 哥哥也一定会喜欢的。

变得阴暗，无法再享受阳光。

---- 这样才是间桐樱的朋友。

周围的场景受到间桐樱的影响，不断地分裂，碎灭，堕落，她也跟着一起堕落，那两个小女孩也一起堕落，所有的人都在堕落。

然后，她堕落到了地狱。

她从梦中醒来，睁开了双眼，天还没亮，房间里没有多少光，她感觉到寒冷，为自己梦中众多的阴暗想法而瑟瑟发抖，摇晃脑袋，想要将那些可怕的想法从脑中清除出去，仿佛再被这些想法充斥，她将不再是她。

头脑逐渐地冷静下来，知道同以前一样，从噩梦中醒来，周围没有人可以依靠。

可是，逐渐熟悉黑暗的眼睛发觉了坐在旁边靠着床头休息的菱川六花。

是在守护她吗？守护一个想要剥夺你阳光的恶魔？

这样会着凉的。

将比她小的少女挪到被窝里。

不想让阳光的菱川六花消失，所以要让菱川六花远离阴暗的Master。

可是，至少今晚，让她依靠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菱川六花只知道，她喉咙嘶哑了，手酸了。

虫子也折腾够了，一条条慢慢地蠕动身体，从Master的身上移开，在Master的周围绕圈。

可是可以肯定，还有不少留在了Master的体内。

吃掉一部分，并强行将这部分替换为虫子。

这便是这里的魔术吗？

这种魔术给Master带来这么多痛苦，为什么还要这么强迫她？

魔术和魔法，难道不是用来给人们带来幸福的吗？

“进展不错，樱！接下来，就等老朽准备更加强大的刻印虫。”

抛下无情的话语，老人独自离开，留下无力的孙女。

六花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她所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要对Master这么残忍！

间桐樱身心疲惫，艰难地爬起来，努力撑着，离开虫窟。

六花想上去扶着她，可是却也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她只感觉到全身的乏力，只能蹲坐着，双手抱着膝盖，被Master带回了房间。

间桐樱疲惫地倒到床上，可是却由于身体的疼痛还没消失，无法入眠。

六花不知道这样要维持多久，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间桐樱面朝下倒在床上，六花抱着膝盖蹲坐在房间的角落。

直到一个跟Master，跟六花一样拥有蓝色头发的少年闯进房间。

这个房间没有隐私，谁都可以闯进来。

“樱，快起来，陪我练弓术。”

间桐樱有气无力，但还是转过头，做出回复。

“对不起...哥哥...很累...只想...休息...”

是兄妹，蹲在角落的六花仿佛听到了希望，她自己也曾希望自己有个哥哥，姐姐，妹妹，弟弟，兄弟姐妹都行，那是可以一起玩耍，互相扶持，年龄相近的至亲。

可是少年明显不是这种人，他听完回复，对着床垫便是一脚。

“起来，别偷懒，我可要成为弓道部第一。”

“樱实在没什么力气了，明天吧，哥哥。”

“不行，快起来，别逼我发火。”

间桐樱用尽力气努力地站起来，可是脚一软，又倒了下来，倒到少年怀里。

“装，就知道装！”

少年抓着妹妹的手臂摇晃，可是又马上停了下来。

“行，不去练习了，做些不用起床的事，书上写的事。”

少年粗暴地将妹妹推到到床上。

看到这里的菱川六花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要这么对待妹妹？世上居然还有对妹妹不好的哥哥？

头脑一片混乱的她，将头埋入膝盖，想要拒绝外界所发生的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可是，眼睛看不到，耳朵还是听得到，头脑还是可以想得到，哥哥在虐待妹妹。

“不行，哥哥，我可是你妹妹！”妹妹无助地啜泣，哭求，挣扎。

“是妹妹，就该听哥哥的话！”哥哥不管不顾，只想惩罚不听话的妹妹。

埋着头的菱川六花只能困惑地发问，并且得不到任何的答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同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来，睁开眼睛的菱川六花只看到一片黑暗，这个世界，是一个爷爷摆布孙女，哥哥虐待妹妹的世界。

这样一个世界，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她觉得她来到这里，也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黑暗中仿佛有股巨大的洪流，要将她吞食，分解，消化，而她无力抗拒。

可是，这时，她感觉到了爱的心跳，将她从黑暗的洪流中抱出来。

那心跳来自于抱着她的Master。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到了床上，不知道Master怎么抱着她睡觉，她只感觉到来自Master爱的心跳。

是的，她感觉得到，准确说，从她被召唤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便感觉到了，Master在关心她。

即使自身遭遇如此不堪，Master依然为她担心，担心她被这个世界欺负，担心她的未来。

六花回抱住熟睡中的Master，在小小的被窝中，互相取暖，抵抗来自世界的寒冷，并许下她的诺言。

“过去，我无力改变，可是现在，未来，我要为你开创新的天地，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自私怪国王先生，您是雷吉纳的爸爸，我爱雷吉纳，所以我也爱您，让我们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对不起，玛娜。

他们是Master的亲人，是爷爷，是哥哥，她爱Master，可是她无法爱他们，她无法邀请这样的爷爷，这样的哥哥坐下来谈谈。

她必须用尽一切办法，阻止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