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yiking 于 2015-3-6 21:48 编辑
失恋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西木野跟着高中时期的友人一起走进病房里,还在分神地想着这件事。
园田原本是背对着房门,跟坐在床边的南说着些什么,房门的吱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扭过头去,瞳孔是与许久不见的旧友们重逢的喜悦。
气氛热闹又温情,旧友们一同来探病的行为将病房该有的悲伤扫荡地一干二净,连消毒水的味道都化成少女时期的甜蜜气息。西木野没出声,只是拉开了小桌子边上的折叠椅,坐在一旁。
全都不是假的。西木野打量着热切交谈的旧友们。绘里金灿灿的发丝,希看起来总是深藏不露的笑容,妮可听起来还是充满高中生质感的口气,小鸟绵软的声音,穗乃果元气的笑容,凛活泼的言语,花阳安静的笑容,以及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而与自己对视着,抿着唇冲自己微笑的海未。
怎么了吗?真姬。西木野觉得,园田正在这么对她说着。
她还保持着许多年前高中时期的习惯,指尖卷着搭在肩头的散发,冲园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原本就不是假的,西木野想。初春总还是带着寒冬过境的冷意,她摸了摸单薄的长衫,抬起头却看到园田担心的眼神,干脆怒起嘴,做出个温和的笑容。
安心的园田继续投入与绚濑的交谈。这样的大家就好像回到了高中,西木野倚着折叠椅硬硬的椅背,有些失神地想着。然而这并不是过往,叩门的沉闷声并没有唤回沉溺于少年往事的旧友们,却唤回了西木野的冷静。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西木野站起身子,打算将折叠椅放回原来的位置。实习医生恭敬的声音隔着门板,一丝不苟地传达着,“到巡诊时间了,西木野医生。”
西木野紧紧咬住下唇,背对着旧友们将折叠椅放在原来的位置,回过身还是冷淡又别扭的样子。“我该去巡诊了。待会再见吧,大家。”
亲密且没有距离感的道别,园田偏低的声线也混在其中,“待会见,真姬。”西木野关上身后的房门。
她从实习医生手里接过文件夹翻阅,“今天也还是从普外开始吧?”
“是的。”
“走吧。”
“是。”
今天的西木野医生也跟平时一样冷静。前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毕恭毕敬地跟在导师身后。
前田觉得自己的导师是个冷静至平淡的女人。明明是院长的独女却从不参与任何行政上的事务,连部长交替时的暗涌都视而不见,甚至是同事的聚会上都不会看到她的身影,前田一直认为自家导师是位只专注于手术与技术的工作机器。
这种自认为是无法撼动的认知,被某次快下班时突如其来的手术打破。骨伤,循环,心外的三科会诊的联合诊断方案是进行紧急手术。匆匆被call到中央手术室的西木野脱去医生白袍,将长发挽起,一丝不苟地塞进手术帽中。戴上消毒口罩前,从不跟任何人说起私事的西木野叫住了前田。
“前田。”
“是?”
“请你帮我转告在第一停车区东侧的花园里的和式凉亭里坐着的长发女人,我有紧急手术,会很晚才能回家。让她先回去,不要等我。谢谢。”
“是?是!”
这可是除了技术上的指导,几乎从不跟我进行任何交流的西木野医生,对我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啊。前田这么想到。
刚刚步入第一停车区的区域划分线,正如西木野所言,前田看到了独自一人坐在和式凉亭里的长发女人。想起自家导师的首次请求,前田快步走了过去。
“请问?”
长发女人听到有人试图在向自己进行对话,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子转身问好。
“您好。”
前田愣怔地女人端正的鞠躬礼,她垂下眼眸能看到女人浅白色的小小的发圈。这个女人真的是恪守礼道的典范啊。就这么失礼地想着。对方却已经站直身子。
声音跟本人一样,温和且雅致,“请问,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前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像是被喜欢的女孩子突然告白的小男孩一样,结结巴巴地说着,“西木野医生让我告诉您一声,她可能会晚点回去,让你不要等她。”
长发的女人却突然笑了,清浅的笑容所带的文雅,更甚她凛然端庄的面孔,“您是真姬的学生吧?”
“诶?!您怎么会知道?!”
“我有听真姬提起过你,前田小姐。真姬说,您是很努力的人呢。”
“诶诶?!真的吗!”
“是的。真姬有说过,前田小姐继续努力下去,会成为优秀的外科医生。”
短短的几句带着鼓励成分的对话,与对方雅致温柔的笑容,关于那个女人的记忆就只有那么多。大概是西木野医生的恋人吧,前田也有这么猜测过,却从来没有问过。
总觉得不该去戳破些什么,前田曾经很多次看到西木野在允许使用私人通讯设备的餐厅里露出温情的笑容。那个时候,前田总会想起那天见到的温柔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吧,她们。前田叼着吸管,低着头闷声坏笑,不知道哪个更主动啊。想大声笑,前田忍住了,拼命吸着果汁。
然而,就在刚刚,前田透过病房的透明玻璃墙看着坐在病床上,与友人们畅谈的的园田的笑容时,却觉得有种刺骨的冷意。像是听到了冬日中死亡的树木,被踩踏过后的脆声。
西木野医生永远都是那么冷静的,冷静到让自己觉得前几天所发生的事就好像做梦一样。
还能听到那个女孩子的尖叫,“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啊!就让我这么死掉啊!他都不爱我!我究竟还为什么活着啊!”
也能听到西木野医生的平淡语气,“就为了这样的原因,你就要去死是吗?”
尖锐的,刻薄的,“你懂什么啊!你知道失恋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有多么痛苦吗!?”
以及“我知道。我也失恋了。我爱的人也不爱我。”
安静下来的病房,那个女孩子尖锐的嗓音好像是上个世纪的坏掉的唱片,吱吱呀呀地消磨着最后的声嘶力竭。西木野医生双手插在白色医师制服的口袋中,笔直的身影像是一幅油画。那个女孩子揪着她的衣角,紧紧地贴近她,放肆痛哭着。
前田抱着病历夹看着她们。
她无法说出任何话。
大概一开口就会是,“你们分开了吗,西木野医生。”
过了很久,大概真的是很久。那个女孩子的哭声只剩下抽抽搭搭的哽咽,“谢谢你,医生。”
“没事。”
西木野转身离开病房时,前田注意到了她通红的眼角。
永远都是那么平静,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令人夸赞的开刀技术,西木野医生似乎是无懈可击的。
前田于当天晚上在西木野办公室的桌上,看到了那张薄薄的诊断书。嗅到了崩塌的气息,她不顾礼仪地拉开了西木野内室休息间的木门。
前田看到了,缩在角落,抱紧双膝,通红着双目,咬紧口腔痛哭,不堪一击的西木野医生。
那天晚上的痛哭了变成了不会再度提起的回忆。
初春的寒风被玻璃窗户隔绝,阳光却其中洒了进来,带来浅浅的暖意,西木野走在阳光下。
前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却觉得冷得想发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