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otasiki 于 2014-6-15 12:35 编辑
09
焰将马匹勒住,从马背上下来,抖去披风上的积雪。
深棕色的长披风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几乎只露出那双幽暗的深紫色眼睛,一只手放置在腰侧匕首的刀柄部分,焰打量着围住自己的卫兵。
脖子,腋下,脆弱的地方不都用盔甲护住的话,那些人身上的装备对于熟稔于瞬杀的刺客来说便毫无意义——她的神经时刻紧绷。
这是圆提出来的计划,倘若这样可以进城的话就不需要抛弃掉行李和马匹,但……太冒险了不是吗。
“是什么人?哪来的?”
“萨卡。准备回老家温特瓦里。”
焰如此回答。
…虽然卫兵的语气严厉,流露出一股子让人不爽的高高在上优越感,但焰没有在其中嗅到杀意,因此她稍微放松下一些。
这次搜查的范围和程度完全超乎了焰的预料…是因为被杀死的是高官的关系?据说被自己杀死的是有能力篡位坐上皇位的家伙,看那天森严的守备也能大约猜出来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如果不是圆救助的话,焰现在已经死了。
但像群疯狗一般紧追不舍,还真是第一次。
是有那么必须查到凶手的必要吗?…
焰对于那个人的具体资料了解不多,只知道自己是在还于救命之恩罢了,那边不乐意透露过多,焰也没兴趣知道——那和自己无关。
她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要向西行的话必须经过高加城,虽然十分厌恶那些守城门的卫兵拿长剑在自己身边乱晃,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铁制长剑撩开焰的斗篷,“你带了兵器啊?”,卫兵问。
“只是匕首而已,用来防身,但就算是这样遇上劫匪还是抵挡不住。”,——如果被问到就这么做——她主动掀起斗篷露出只剩下半截的胳膊,“小刀子根本敌不过那些人的大砍刀,货物也都被抢走……幸亏被另一队商人见到救下…不然……”
焰说到这里停住了。圆叫她要这么说。
她并不擅长撒谎,说出的话语和平时也没有不同,好在情绪也几乎不表露在脸上。焰眯起眼和那名卫兵对视,他看起来有些疑惑,但被盯久了后他像是受不了焰那种令人不舒服的视线,啧了一声烦躁地踱步到货车后方,又拿剑点去圆身上。
“她呢,脸上干什么包着布带?”
“干什么包着布带?……她吗。”
“对。”
“因为在做生意时候染上梅毒,真是不幸的事呢,不光是脸,现在全身都要缠着绷带。又被打劫妹妹又染上这样的不治之症,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稍稍试着用感伤的语气来说话,从嘴里出来的声音焰自己都觉得听起来有点胃疼。
语气是平淡了点,不过周围围着的几个卫兵一听到“梅毒”两字,立马变了脸色——“全身都溃烂了啊”,焰随口又补了句——那些人立马像见了煞星一样掩着口鼻,赶苍蝇似地挥手让两人快走快走。
是那么可怕的病症吗?焰不是很清楚,但听过圆描述:是致死率百分百的不治之症,修道院有接收过一两例患者,全身上下的皮肤泛着梅红色的斑点,脱发,虫蚀般的溃烂,并且因为是淫乱者才会患上的病,因此非常遭到嫌弃,患者用过的东西全部都要烧掉以免传染。
焰听了后不太舒服地皱起眉,谎称自己得这种病难道不算 在诅咒自己吗,这是很忌讳的事情吧。
圆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既然你要相信诅咒的话,也和我一起来信仰神明吧,单方面的信仰是不公平的哦。”
感到那句话有下套成分的焰没有回答。
进到城里戒备会比入口处稍微不严那么一些,焰将马匹栓在酒馆旁的马厩中。收了费之后还要考虑食宿,身上的钱所剩无几。
一面思考着怎样快点来钱,焰一面解掉圆脑袋上缠满的绷带,解开绷带后她抖了抖脑袋,蓬蓬的及肩粉色短发散开……看起来像只松鼠。
“……焰?”
“没事。”
焰发觉自己看得时间过久了,匆匆把还能用的绷带缠到自己手上,帮她戴好兜帽。
进到酒馆里要她坐好,焰去订晚上住的房间和买晚饭,前后总共还不到三分钟,回来就看到某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来对着圆撒野了——这也就是她要她好好坐好的原因。
都已经坐到最角落的地方还会这样。
焰翻了翻白眼,无论哪里的酒馆都是一个德性,空气中充斥着廉价酒,烟,还有像是什么东西持续发酵的臭味,楼上楼下都嘈杂不堪。醉汉、斗殴、赌博、嫖娼,全部都是标配,缺了哪一样才叫人稀奇。
没有应付这样事态经验的圆对于醉汉的骚扰表现得十分为难,焰走过来,一脚把那家伙踹倒在地。
“焰!?…”
“不用理。”
本来也就喝多,踢到地上后根本就是躺成一滩稀泥,焰把碍事的醉鬼踢到一边,在位子上坐下,将装了鹰嘴豆和其他肉类蔬果混炖菜的餐盘推到圆面前,而后折回去又拿了一壶热蜜酒。
“焰不吃吗?”
“你这个是最后一份,新的还没煮好。”
将夹在指间的杯子摆到桌上,她倒了一杯送进喉咙,热辣又甘甜的酒液滑过喉咙进入胃中,驱散走冬日侵蚀身体的寒气。
塞了炖菜的圆腮帮鼓鼓的,她看过来焰这边。
“要喝吗?”
“嗯。”
她含糊不清地说着,点点头。焰倒了一杯给她。
……然后意料之中的看她被呛到了。
“咳!…为、为什么那么辣…”
圆脸上的五官都快被酒呛成一团,像只小狗一样吐着舌头。虽说为了口感稍微柔滑些加了蜂蜜,但本质还是劣质的烈性酒,粗糙的口感和价格一样低廉。
焰重新斟了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呛了的圆,感到有些有趣。
“慢慢喝的话就不会呛了。”
“但焰喝的很快。”
一口气灌下酒去的圆语气带点嗔怒,烛光映照的脸庞比起刚才没喝酒之前要绯红上许多。
“我习惯了啊。”
柜台那边的老板用高加方言喊着新一批炖菜煮好了,焰站起来,去拿来自己的那一份。
预想内的普普通通味道,咸味很重,汤料里加了很多马铃薯粉的缘故,吃起来黏黏糊糊的。
只有一只的杯子在圆或焰的面前传递,焰的舌头触到杯口,上面残留着自己又或是圆那边炖菜的味道。
……这样应该是非常普通的场景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
以前有时也会被邀请去酒馆,场面差不多,但好像又差很多。那些男人很吵,喝酒,划拳,玩牌——就像隔了几米开外的那群人那样。
但和圆坐在一块就仿佛变得很安静,即使周围很吵,不去注意的话似乎也就听不太到了。
厌恶,讨厌,冷淡,平常,友善,喜欢,恋慕,爱。
评价现在的话,焰想,可能是介于友善和喜欢之间?
“倘若我没少了手的话,或许能给你表演呢。”
她抿了口酒。
“表演?”
圆有些惊讶,焰看她开始说不清话了。
“拿着刀子在手指间扎,但绝对不会扎到手哦。”
“听起来好厉害。”
“大概吧。”
“焰以前有这么表演吗?”
“偶尔吧。”
对于每天就靠着刀子吃饭的人来说,玩玩这种小把戏并不算难。
…圆在笑。
“为什么笑?”,焰不解地看看她。
“焰的生活…可能也是有比较有趣的地方吧?”
“…或许吧。”
焰不可置否地耸肩,如果能表演的话,会让她觉得开心吗。
比起作为助兴节目表演给那些醉汉看,而后被像杂耍艺人一样给施舍钱,焰更想让圆看看,不过现在是不行了。
……那么。闲暇的时间暂且结束。
焰放下杯子。
圆饮了好多杯蜜酒,现在基本是处于被灌醉的状态了,确认她一时半会大概不会醒,焰叫边上的一位旅行者帮忙把圆背去楼上。
可以的话焰当然也不想拜托别人,但因为手的关系,有点困难。
同样的困难事情还不只这个——譬如说焰其实从坐下来时候就开始观察不远处的赌桌上哪个男人赢钱最多,现在她要去把那些钱拿来了。
本来是很轻松的一件事,由于缺了一只手也变得麻烦起来,之前焰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这些钱顺走,现在她不得不把赢钱的男子打昏在夜深了的路上,而后再把钱拿走。
匆匆忙地回去,开门看到圆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焰松了口气,小心地再把门合拢。
床头的油灯给一片黑的房间带来点昏暗暗的光,从外面的门缝看进来的话里面也有点‘人还没睡’的假象。
焰在床边轻手轻脚地坐下,老实说这样的地方一点都不适合圆这样的女孩子,很危险——是,焰曾经有接过的一个委托就是来源于一位云游的女学者,内容是杀掉**了她的那家酒馆的侍者——焰觉得这根本活该又可怜,这样破烂设施的地方门基本就是个摆设,怎么能指望的上?
但那时也完全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带着别人一起旅行的时候吧……
望着身侧睡着的圆,焰几乎是不自觉地就想去摸摸她的脸颊。
……她的手在将要触及到前停下。
圆的脸上有些不同于皮肤质感的亮闪闪的痕迹,泪痕…吗。
为什么哭呢?…
焰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焰?”
“啊…”
正当焰想着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了吗的时候,圆毫无预兆地醒过来了,她有点迷茫地转过来,望着坐在床边的焰。
“…你去哪里了?”
“没什么。总之不是去杀人。”
“哦。”
“你哭过了。”
“…嗯,梦到一些关于修道院的事情。”
圆平静地说着。焰想自己应该是没法很清楚理解的,但听到她以如此平淡的口吻轻描淡写会让自己难过到哭泣的事,焰还是感到心有种被揪住的感觉。
残酷。
她想到这个词,第一次对这个词有了点了解,希望意思没有偏差太大。
“你后悔跟我走吗?”
“…也不是后悔不后悔的事,换句话说,这个没有选择什 么的余地吧。不跟着你的话我应该连现在这样自由地坐在床上的权利都没有了。”
……她没在安慰人,只是在客观阐述事实。
“…况且,我也并不讨厌这样的。”
她这么说着。
焰抬起头去看她,圆的笑容带着些苦涩和无奈的意味。
“我帮你看下术后愈合状况吧。”,对视了会,她突然说道。
“不痛的,应该好了。”
“以防万一,最好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
“……”
她的话语有种恳求的成分在里面,焰点点头,她坐起来解开焰身上的麻布衣纽扣,将一半的衣物褪下来。
“有点红肿,不过没有进一步感染的样子,恢复的很好呢。”
“……”
焰不言语,圆的手指在断臂的皮肤上游走,那触感有些微妙。
她别过头去看桌上摆着的油灯。
手臂感觉到圆的气息凑近过来,一种不同于手指抚摸的感觉在上面汇集,有点湿润,热乎乎、痒痒的。
圆舔着那条被截断的手臂。
“焰。”
“…”
“抱我。”她说。
焰没动。
“拜托了。”
圆再三恳求,焰犹豫地伸出手把她的身体圈过来。
“…你到底梦了什么?”
“修道院。”
“没有别的吗?”
“没有。”
“是吗?”
“是。”
……或许是还有别的。只是不说而已。
焰这么觉得,但不打算追问,不想说就别说。因为那一定是不适合说出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