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otasiki 于 2014-6-10 11:46 编辑
08
剪断多余绷带的那一刻,圆的眼泪近乎是像决堤一般落下。
很奇怪,明明承受痛苦的人并不是自己来着,并且就连当事人从头至尾也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手在发抖,上面沾了血,方才捏住掀开的肉块时,那种血管和神经还与肌肉联接的紧绷感还残留在手掌上。
被从身体上半分离开,手里像捏着生与死界限般的感觉。
手术过程中圆的状态根本是自己想象不到的平静。她看到焰的手指在木桌上抠出血,肌肉绷出罄石似的线条,汗珠从下颌滑过喉咙,整个人像被抛进水里那般湿透。
毛巾封堵住的低沉悲鸣听起来仿佛是某种野兽,很可怜也很可怕,圆甚至想现在解开那些束缚的话自己会不会下一秒就被咬断喉咙。
不是很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全程圆的心都像被吊在半空那般不安,当一切结束后焰一动不动地躺在桌上,她真的感到有种莫名的恐惧钳住自己……好在探了下她鼻息平稳,漫上来的恐惧才渐渐消退下去。
帮焰松绑后,圆从房间出去,那名老妇人焦急地询问结果怎样,圆连扯动嘴角笑一笑都感到累。
——多可怜的孩子啊……两个都是,来,喝点酒冷静冷静。
圆平日很少碰酒,但现在却十分想喝,倘若能让心情平复下去一些的话——她接过杯子,饮下一小杯掺了蜜糖的甘蔗酒,甜辛的酒液滑过喉咙进到肚里。
可怜吗……
也许吧。
她觉得焰更可怜。但她说过了,“不要同情我。”
那么我也不要被同情。
“不可怜,神没有让我们死而是让我们继续活着,说明我们依旧被神明眷顾。”
圆说。
吃了点东西回到房里坐着等待她苏醒,圆拿着她的那把匕首出神,已经擦去血迹的银白锃亮刀刃上映着自己的影子,看着看着,她突然想体验一下焰所受的痛楚。
她撩起袖子,将刀刃压在胳膊上,抽得快一些会比较不痛苦吗、还是慢一点会不太痛……一边如此犹豫,内心的选择还是没胆量速战速决,想着慢一些的话随时可以停下来,握着刀柄的右手缓缓拉动刀子。
和在修道院逃亡时候被焰不小心划到脖子的那刀不一样的,这是更为清晰的痛感。
就算用尽了所有勇气,刀也只是在手臂上开出一道不深的小口,裂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皮层,但没有伤到骨骼,她看着细密的血慢慢从裂口里渗出来,过了好一会才形成一道血痕顺着胳膊淌下。
圆把匕首放到一边,靠着椅子闭起眼,手臂的伤不用处理,不一会就会自动止血的。
她捏紧拳头。
酒一样热辣的,带着些许瘙痒感的痛楚在手臂上爬,像被藤蔓缠住了。
闭上眼还是会有光感,世界现在是灰白的,她浸在这灰白的世界里,不知不觉就想到对焰的感情。
也许是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譬如说下一步要去哪里,真的有追兵会追着自己吗,这样的四处逃亡的生活要过多久——但现在她只想思考这个。
不管别人说什么也罢,她想弄懂,不弄明白的话心情会很乱。
喜欢她吗?
圆问自己,冷静思考了几分钟,她想,是的。
最初自己只是同情她,间中有一段时间根本就是厌恶,但后来这样的情绪慢慢转变了……当然,不排除看到她真实容貌后增加的好感,神明教导自己要更为注重人的内在,圆在心里忏悔——十分抱歉,请原谅我。
这种感情在给她洗澡时候缓慢涌出,做完截肢手术后,那种不知名的情愫几乎要从哪里漫出来。
为什么?…
不是很明白,但这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或许确实能拉近人和人的距离吧……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血液、汗水,又或是沙哑的悲鸣,绷紧颤抖的肌肉——全部。
全部都在揪紧自己的心。
圆认输。
是啊…我喜欢她。
——睁开眼,圆看到她已经从桌子上下来了,半蹲在她面前。
……这家伙真的像是野兽呢。
长长的一道已经结痂的伤口从额头穿过右眼角延伸至下颌,紫蓝色的眼睛泛着幽光——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圆之前估计连自己都没想到过竟然会无法抗拒这种野性的气质,是因为在平和环境待太久吗?不清楚。
想吻她。
这种冲动近乎无法抑制,况且其实已经有过一次了。
焰是傻瓜。
……喜欢上傻瓜的自己,可能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一定要在晚上走吗?”
“嗯,白天太引人注目。一路向西走的话,不出问题大概再走一个半月就能穿过国境线,如果能到邻国的话应该就没事了。”
一个半月。
很快呢。
到春初,万物复苏的季节,就可以不用这样流亡了是吗。
“焰。”
“嗯?”
“如果没事了的话,你想做什么呢?”
“不知道。”,她把不多的行李放上货车,让圆坐上去,那油布盖好,卷了一点在圆身上御寒。
“总之,不当杀手就可以了对吧。”
“嗯。”
焰翻身上马。
——圆写的感谢信连同一点点钱放在小屋的桌上。
两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这位好心妇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