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lpl1235 于 2014-3-31 23:18 编辑
羅密歐與仙杜瑞拉
「妳好好管教妳女兒,她整天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不知認識什麼人!」
「女兒你也有份兒的吧?整天就只會將教育的責任推到我身上!你為這個家做過什麼?!」
「我每天去公司已經很大壓力的了,最近還要面臨升職面試,我那麼拼命也是為了養活妳們!我這還叫沒貢獻,沒負過責任?」
「哈,你就只會說女兒整天去不三不四的地方,事實上你自己也其身不正,在外面勾三搭四,帶些不知廉恥的女人回家!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又如何?我們已經決定離婚了不是嗎?女兒給妳了,這棟房子也給妳了,妳還想要什麼?!妳還有什麼不滿意!」
玻璃杯粉碎的聲音響徹漆黑的夜空,貫穿住著三人家庭的房子,刺穿了屋內所有人的心。
鮮血滴答滴答地在木造地板上散開,宛然豔麗的玫瑰花花瓣,掩飾著底下埋藏著的毒刺。
女人淒厲的哭喊聲伴隨著大人世界爭吵的結束而終結,一片狼籍的房子陷入了死寂。
晚安,爸爸,媽媽。
您們都去做個美夢吧。最好永遠在美夢之中渡過相伴而行的日子。
已經是大人該睡覺的時候了喔。
少女自淺眠之中醒來,她走下連接房子一樓的樓梯,走進了客廳。
染血的玻璃杯碎片在黑夜中閃閃發亮,泛起了血紅色的光茫,令人感到驚艷又恐懼。
她從灑落一地,閃耀眩目的碎片旁邊走過,猶如踏過雪地一樣,姿態典雅崇高。
她走到玄關,穿起她十四歲生日時父母贈送的白色高跟鞋,像個脫離塵世的公主殿下般走出這座囚禁著她的城堡,前往她的理想鄉。
獨自上路的少女要去哪裡呢?看見獨自一人的藍綠身影,因酒醉而神智不清的上班族這麼想著。
晚上十一點的街道仍然是一貫的繁華,在紅男綠女之間穿插而過正意味著夜生活才正要開始。
『大人』們都已經睡覺了呢。所有人都將心裡最真實、最瘋狂的一面展現在世人的眼前,無視世俗的眼光,面對毫不虛偽的自己。
藍與綠交織的身影走進了最近常去的夜店俱樂部,用利用青澀偽裝而成的成熟腳步踏進店裡的梯級──去到那個人面前才將虛假的面具卸下也未為遲。
她來到氣氛迷醉的空間,本是令人不適的空氣此刻令人心神舒暢,解開了她在家裡時所生的不安和煩擾。
她仍舊指名了那個人,指尖劃過那個人在名冊上的大頭照時,喪失了一整天的溫熱感一下子倒流回到心臟。
她的臉上久違地揚起來細不可視的微笑,跟隨著店員來到指定的包廂。
這次依然是她們首次見面的包廂,她坐到熟悉的位置上,點了那個人最喜歡的鮪魚生魚片,還有自己最喜歡的蔥味蘇打水──她還未成年不能喝酒呢,可是出現於此的她不就正好是個矛盾?她咧嘴笑了笑,不再思想讓人煩惱不堪,卻無從解決的矛盾。
五分鐘後,剛才點的鮪魚生魚片和蘇打水都到了,最想見的那個人卻仍未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焦躁不已地用指尖描繪著濕潤而冰冷的玻璃杯,在冒出露水的杯子上寫上了那個人的名字──ルカ。
她毫不自覺地自唇齒間吐露了這個名字,漂亮的秀眉也隨之蹙起來,少女清新秀麗的臉龐抹上了一片愁色。
驀地,她眼前一黑,身上的觸感只剩下殘留在指尖上的寒冷──還要覆蓋在眼瞼上的溫暖。
正當她掉進了令人心生畏懼的黑暗時,一道沉和磁性的女性嗓音響徹她的心靈:「已經很晚了呢,這種時間還來,就這麼想見我嗎?」
戲謔的語調正在狠狠地諷刺自己的說話,誰都知道晚上才剛剛開始呢。
ルカ放開奪走了少女視力的手掌,從沙發的後方走到她的身旁,在習以為常的位置坐了下來。
ルカ嫻熟地將修長的手臂搭到少女的肩膀上,繼而緊緊地環住,親暱地把她整個人擁入懷中。
她比誰都要清楚身旁的少女最需要什麼──應該說,她比誰都清楚來到這裡的女人最想要的是什麼。
少女裸露在外的冰冷肩膀感到一陣陣熱度傳來,原來緊繃的雙肩隨即垮了下來。
是時候摘下自己的面具了。她放下身段,身體自然地往ルカ的胸前倒去,纖細白皙如青蔥的雙臂緊抱著她的腰,整個身軀,以及自己的真心,都深陷在她的懷抱裡,無法抽離。
「好想妳,ルカ。」
「我也很想妳喔,ミク。」
訴說著愛語,自暴自棄,卻又緊抓著生存希望似的陶醉在這段短暫的溫存之中。
是救贖還是自甘墮落,ミク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在這個地方,從這個人身上,她得到了一直以來所渴求的所有事物──儘管都是用錢買回來的。
她想要戀愛,想要被人疼愛,想要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能夠無時無刻誠實面對自己的人。而不是一個任人魚肉,隨手拋來拋去的皮球。
在ルカ的面前,她被憐愛了,她總能夠承認那個脆弱不堪,卻要裝成能夠承受任何衝擊的自己。
悲劇的茱麗葉和堅強的仙杜瑞拉。所有女孩子都希望能成為幸福的仙杜瑞拉吧?
要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公主就先要變成大人吧?要變成大人就要擁有大人該有的成熟吧?要擁有大人的成熟就要懂得收起真正的自己,掩飾自己的心情,從而去追求世上一切的功利吧?
她只是想追求童話中的愛情罷了,這樣比起來,她一點都不貪心,對吧?
她們之間的相處時間有限,意識到這一點的ミク從ルカ身上撐起身子,粉嫩的嘴角勾起了甜蜜的笑容,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和那盤鮪魚生魚片,像往昔一樣享受著『戀人』之間的餵食遊戲。
她樂此不疲地從裙子口袋中掏出一個鮪魚鑰匙扣,在ルカ蔚藍的雙目前晃來晃去,刻意地引誘她像隻貓咪似的伸出手來搶,然後順勢跪坐起身子,將鑰匙扣舉到最高處,讓她攀到自己身上,拼命伸長手臂來奪取手上的獵物。
不必明說,二人都知道這個只是用於調情的小遊戲。
ルカ本來就比ミク高,要搶走她手上的鑰匙扣根本易如反掌,但是她偏偏要在ミク面前露出願意被馴服的一面,讓她知道自己甘於跪倒在她的裙下,讓她感受那份油然而生的獨佔慾和被愛。
這是不是取悅客人的技巧,早已不重要了。
「在妳之後我就下班了。」ルカ此刻宛如一隻乖巧聽命的粉色貓咪,主動將臉龐埋在ミク瘦削的腰間,順從地搖了搖尾巴,討好地向主人獻媚。
聽見那道慵懶盈溢而出的聲音,ミク咧嘴一笑,好久沒笑得如此開懷。
奇怪了,有什麼特別嗎?她明明只是一貫地向自己撒嬌而已,為何自己比以前高興許多呢?
她的指間糾纏著ルカ柔軟的粉色髮絲,嫩滑的粉髮如流水般從指間傾瀉而出,她不禁沉溺在其中,久久未能自拔。
快要下班了呢,相處時間快要結束了呢。可是夜晚尚未完結,距離黎明來到的時刻還有很遠。
那麼,今晚究竟能夠到達何處呢?那個所謂二人的容身之所。
「要來我家嗎?」一如往常的低柔聲音用著悠悠的口吻問著,語未的輕笑透露出溢於言表的意圖和笑意。
「妳不是說過不會帶客人回家的嗎?因為怕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ミク笑著,掛在臉上的笑容不受任何因素而改變,反而增添了不少笑意。
她的心底裡因為ルカ這個問題而洋溢著得意的感覺。
那就足以證明自己並不僅僅是客人那樣簡單吧?自己對她而言並不是一個死纏不休的女人,不會是一個帶來煩惱的包袱。
她無法抵抗那湧上了腦袋的蜂湧笑意,欣然地笑說:「說到底還是想跟我做吧?」
她看著從自己身上爬了起來的ルカ,藍中透綠的眼眸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遽然看穿了她腦子裡的慾望。
然而,被決斷地一口咬定意圖的ルカ並沒有笑,淺藍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直視著ミク。
二人都一言不發,清冷的氣氛令空氣都凝固了。ミク也徐徐地收起了那張欣喜若狂的笑臉,轉而抿嘴,雙目緊盯ルカ的唇瓣,急切地想要她趕快開口。
最後,直到工作時間完結之前,誰都不願意開口。
哪怕只是一個承認或否認,哪怕只是一句化解尷尬的話語,誰都不曾說出口。
因為,竟然沒人有想要坦率的心情。
說好的,在大人們睡覺的時間內攤開所有。然而,偽裝是人類的本能,怎麼都無法阻止。
今晚能夠到達的地方,就是巡音ルカ的住所──在她身邊周旋的女人都要止步的地方。
能夠在這個禁止之地立足的,當下只有初音ミク一人。
她被散發著無人能及的溫熱的手掌緊握著手,看著前方牽引著自己前往歸宿的粉色背影,剎那間覺得四周的街景都朦朧起來,被濃霧遮蔽的視線內,只剩下那唯一清晰的粉紅色。
這個人就是自己永遠的歸宿──正值於十六歲的她如此地堅信這個信念。
她們今夜的容身之所是個小型的一人公寓,屋內的格局簡單了然,給人一種乾淨俐落,從不拖泥帶水的感覺。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小的屋子內除了有基本的家具電器之外,還放了一座電子琴,而且還是高價的貨色。
ミク記得ルカ曾經告訴過她的真實身份。
她是一名大學生,就讀於市內一所著名的音樂大學。
她本來過著平凡悠閒的大學生活,很不幸地,她在大一的學期末時認識了一位損友,從此經常被那個人拉到店裡坐枱,說是需要她的幫忙。隨著『幫忙』的次數漸增,ルカ久而久之習慣了那樣的夜生活。
所以,她是想告訴自己,其實她也是逼不得已才到俱樂部裡打工嗎?ミク當時的頭腦只剩下一個軀殼,無法思考的她只有這個淺白單薄的想法。
關上了厚重的木造大門後,ルカ再度拉起ミク那雙比冰塊還要僵冷的手,將她領進劃分得不明顯的小客廳。
「我去洗一下澡,妳先到床上坐著吧。無聊的話可以看一看電視,累的話可以先休息,不用等我的。」ルカ朝著ミク微微一笑,指了指放在房子角落的單人床,然後走到身後的衣櫃,拿了一套替換衣物後便走往那間狹小卻充足的浴室。
目送ルカ走進浴室,ミク獨自坐在大小適中的單人床上。
在身體安定地坐到床墊上的時候,她那道略為散亂的視線陡然落在自己赤裸裸的雙足之上。
她吃驚地看著裸露的雙腳,忽然升起了一股羞恥感,因為她不曾試過在別人的家裡失去禮教地暴露自己的雙腿。
赤裸的雙足雖然沒有穿上家裡那雙溫暖軟綿的白色室內拖鞋,但是雙腳之下浮現的是灼熱的實在感。腳下打了蠟的木地板沒有雪地般的疏離刺骨感,而是像沙漠一樣灼人的熱情。
身體的力氣被抽空了似的,她整個人失去支撐,往後倒在單人床上。
她眷戀地輕蹭潔淨的素色床單,上面殘留著太陽的和暖氣味,是不久前浸泡在陽光下的床單。
在暖熱的太陽氣味之中還混雜著一絲清香,她認得那是ルカ的味道。除此之外,就什麼氣味都沒有,沒有其他女人的氣味。
她用纖白的指尖劃過床單上的皺痕,將它們一一撫平,如同安撫自己的內心。
她翻身側臥,闔上了藍綠混色的雙眸,讓意識沉淪在安心的氣味之中,並讓自己的味道也殘存下來。
接近病態的依戀,正在不被覺察的狀態下逐步脫離了鐵牢。
時間不知流走了多少,她睜開眼,從尚未入睡的意識中回到現實。
粉色的人影正坐在床沿,蔚藍的眸子從上而下俯視著她,將她的虛假睡顏收進眼底。
ルカ悠悠地笑著,唇線形成了模糊的弧度。ミク報以一笑,支撐起身子,瞥見了ルカ的雙膝上放了一套替換衣服。
「換過衣服再睡吧。」ルカ將摺疊整齊的更換衣服放到床上,又看了一眼ミク身上的連衣裙。
ミク沒有回應,亦沒有拿起床舖上的衣服,僅僅嘴角含笑地直視眼前的人,深不可測的笑容中有著一份前所未有的幽暗魅惑。
熾熱的目光燃燒著ルカ的思索,對眼前這位不言女孩的行為感到既不解又擔憂。
二人再次進入不願發言的沉默狀態,分別在於這次時間非常短暫,並且由ミク打破了謐靜。
「妳來幫我換。」微溫的指尖始料未及地落在ルカ的鼻尖上,霎時間內心一陣驚詫。
無人能夠抵擋青春所散發的魅惑,ルカ也不例外,ミク一句簡潔的說話就足以讓她推動腳步踏入陷阱。
作為最後防線的理智使她皺起眉頭,嘴巴一開一合地囁嚅著零碎的話語:「不、我……」
ミク那股幽幽的笑意愈來愈深,她牽動著深刻的嘴角,再說了一遍:「幫我,ルカ。」
女孩子清淨的聲音就是最有效的催眠曲,ルカ無意識地抬起了雙手,靈巧細長的手指解開了連衣裙的鈕扣。
一顆……兩顆……三顆……鈕扣全數被解開,她親手將那片柔美的胸前裸露在氣溫上升的空氣中。
呼吸不受控制地逐步加速,粗重的氣息來回兩人之間,唯恐天下不亂地在她們的體內催促引誘。
憑著本能動作的雙手拉扯著布料,她只要輕輕一拉,ミク就會展露出更多的雪白。
漸漸迷濛的淺藍色雙眸不曾停滯地追隨著若隱若現的白色肌膚,心裡生出一聲又一聲的驚嘆。
修長雪白的脖子、白裡透紅的圓潤兩肩、富有柔和線條美的鎖骨、小巧卻誘人的胸脯、纖細白嫩的腰肢、纖長剔透的雙腿……都是帶著致命吸引力的一切。
連衣裙被完全褪去,ミク過於纖瘦的身體上只餘下最後兩道防衛。
那是阻止慾望繼續前進的防線,卻又催化著無窮的慾望燃燒更甚,就是那樣諷刺的存在。
ルカ呆然地注視那兩件與ミク非常相襯的綠白貼身衣物,耳朵頓時升上一陣赤熱,鮮艷的紅色湧上皮膚表面。
ミク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動搖。當她注意到ルカ那雙變得紅彤彤的耳朵後,唇上的弧度又深了好幾度。
害羞了嗎?為什麼會感到羞赧呢?
妳已經不是第一次吧?之前肯定有跟別的女孩子做過,不是嗎?
我是第一次喔。
柔情而深邃的藍綠色落在ルカ放在床舖上的手,接著輕聲一笑,乾脆地將床沿上的替換衣服推到地上。
柔軟的衣物在木地板上散開,跟那條被脫去的連衣裙疊在一起,無聲無息地宣告無謂的掙扎是時候結束了,事情應該更進一步。
比衣物更軟嫩真實的柔軟感在ルカ的唇角上漾開,隨之而來的是佔領了肺腑的少女體香。
鼻腔裡的陣陣幽香使她貪心起來,呼吸急促紊亂,想將這種香味據為己有。
唇邊細細碎碎的親吻擊潰了她的理智牆壁,腦袋變得昏沈,只聽從本能的命令。
ルカ呼出深重的鼻息,頃刻偏過頭,用嘴唇捕獲面前一直肆意勾引自己的獵物。
細柔的淺吻很快便結束,交纏的唇齒逐步深入,激烈的吸吮發出明亮卻曖昧的聲響。
ミク的雙手攀上ルカ的肩膀,繼而順勢捧住她的臉頰,肆無忌憚地索取更多的親密。
她們不是第一次接吻,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
ミク記得她們的第一次親吻是發生在那個包廂內,而且是她作主動的。
慾求不滿的到底是誰呢?
宛如太陽般灼燙的雙手蜿蜒地撫上ミク的後背,ルカ憐憫地輕刮著吹彈可破的肌膚,脆弱的嬌小背部立即被激起了無數輕顫,腰挺得筆直。
纖巧的手指解開了ミク的內衣扣子,ルカ隨即從下方探了進去,二人同時往身後的床舖倒下去。
失去遮掩的上半身呈現在ルカ眼前,精緻突出的鎖骨,以及嬌巧的胸脯襯托出青春期少女特有的青澀情懷。未經人事的女孩子有著勾魂攝魄的可怕魅力。
沒有成年女性的豐盛韻味,擁有的是讓人心醉、別具一格的羞怯和含蓄。
這股在女孩子成長之後,就會一去不復返的氣質令人迷戀深陷和憐愛。
粉嫩的嘴唇吻過輪廓精美的下巴,沿著咽喉的線條來到柔美的鎖骨,然後不作停留,直接前往ミク嬌小可愛的胸部。
正處於發育階段的纖瘦身體散發著軟嫩清甜的氣息,當ルカ觸碰到那片軟綿時,舌頭猶如嘗到甜膩的禁果一般,貪戀地想要再三品嘗。
她嚥了嚥口水,身體和意志已經被ミク身上的馨香所淹沒,她瞇起冰藍色的眼睛,整個人沉迷在少女身上。
由慾望衍生出來的飢渴感驅使她張開嘴巴,溫潤的舌頭勾勒著胸前隆起的曲線,然後來到頂端,用舌尖纏繞勾弄ミク粉色的乳尖,再得寸進尺地用貝齒輕咬。胸脯上一道道的水痕和陣陣的刺痛感都向ミク傳遞一個渴望的訊息──她想吞噬自己的一切。
嗯,妳想要的話就給妳吧。
不過,不要用咬的嘛。
「要溫柔一點喔……」ミク笑了,細小的手掌撫弄著ルカ頭頂上柔順的粉髮,給予她細微卻龐大的鼓勵,放縱她,任由她侵略自己的身體。
二人迷失在這個容身之所裡,難以逃出迂迴曲折的情慾道路,未知的前方好像有著一個又一個陷阱等待著她們,令人心生畏怕,又令人無法止步地邁步向前。
ミク在ルカ貪得無厭地舔舐著乳尖的時候,握起了她本是放在自己胸部上的手,將她的食指放進口中。
滑膩的指尖肌膚上盡是砂糖的味道,甜蜜全數溶化在口腔中,甜得能夠沖昏頭腦。她無法嘗清那是屬於ルカ的味道,還是自己染在ルカ指尖上的味道。
可是,甜味很快便消散了。與身體融合多時的苦味,一下子倒流回到舌尖上。
還是不喜歡苦澀的東西啊。因為她老是吃媽媽做的點心,看似甜美可口的外觀,實際上是盈滿了淚水的鹹澀味道。
似乎是聞到了在悶熱的空氣中彌漫開去的苦味,ルカ從ミク的胸前抬起頭來,蔚藍色的眼睛驀然清醒。
她抽出被蔥髮少女吸吮舔舐的手指,任憑銀色透明的絲線墮落,俯身親吻惹人可憐的唇瓣。
藍白分明得像天空一樣的靈魂之窗寫滿了愛戀,原來慾望並不是掌管著她的幕後主腦,真正控制著她的,是沉柔的愛。
是呢,為什麼會喜歡這個女孩子呢?答案尋遍心底也無從得知。
就算找得到,也是自己編製出來,好讓自己和別人信服的理由吧。
不過,很可惜。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她很瞭解這只是單方面的愛戀。
沒關係的,她願意無條件愛她,甘心將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她、獻給她,即使她可能半點都不理解。
她凝視著眼前這個思想單純而又複雜的女孩子,再次低下頭,從上而下親吻她的額頭、鼻尖和嘴唇。
「妳喜歡我嗎?」
「妳愛我嗎?」
「妳想要永遠跟我在一起嗎?」
ミク的雙臂環住她的頸項,嫵媚豔紅的唇一動一動地問著她所不知道的問題。
ルカ聞言,扯動嘴角,從容不迫地笑了。然後,她悠然自得地說:「這些問題,應該問妳自己才對呢。」
「妳喜歡我嗎?」
「妳愛我嗎?」
「妳想要永遠跟我在一起嗎?」
同樣的問題,以相同的方式回贈給對方。
她跟ミク相反,她是明知故問的。
「我喜歡妳。我愛妳。我想永遠跟妳在一起。」ミク清脆甜香的聲音之中只有堅韌的信念,道出了不可破滅的理想。
滿口謊言的女孩子還是很值得讓人疼愛的呢。ルカ不禁笑得開懷。
每個人在這個階段總會對自己的想法和信念深信不疑,尤其是對於自己的戀愛,執拗地認定對方就是自己的唯一。
那可是連自己都騙得過的謊言喔。ミク。
「妳不相信嗎?」清麗的聲音又響起。這次裡面增添上了一絲浮躁不安和憂心忡忡,些許的苦味又湧上了口腔,喉嚨隨即變得乾澀,發聲困難。
ルカ止不住的笑意溢出唇邊,她只好搖搖頭,用著被笑意挑弄得發顫的聲音說:「我相信。」
隨後,她定住搖擺的目光,湛藍色的愛意魚貫而出,低沉磁性的嗓音逐一將一字一句吐出:「我相信妳,ミク。」
本來臉上蓋上了陰霾的少女豁然開朗,燦爛鮮艷的笑容重新在她的臉上綻放,十六歲特有的奔放情愫霎時重現。風鈴似的清亮笑聲爽朗地響遍ルカ的耳邊。
很快地,笑聲被情慾高漲的喘息取代。
ミク感到ルカ的手指進入她的體內時,苦楚像鋒利的刀刃一樣刺割她的大腦。
被自己滾燙的身體包裹著的修長手指正有力地進出,毫不留情地將她的意識逼迫到極限。
身下撕裂的痛苦與隨之誕生的快感互相交融,身體無意識地跟隨著ルカ進出的節奏擺動。
刺穿大腦的歡悅快感和劇痛讓她昏昏沈沈,半夢半醒之間她忽然想到──爸爸媽媽在互相傷害的時候,是不是也很快樂的呢?以互相廝殺為樂,剝奪對方的全部,讓對方倒臥在自己的身下,長眠不起。
爸爸媽媽一定是覺得傷害彼此的遊戲是很快樂的,很愉悅的,才堅決那樣做吧。
刺目豔麗的鮮血沿著ルカ的手指滑落,重重地墜落在白色的床單上,打出一圈一圈的血色漣漪。
體內的快感轉化成呻吟和喘息,直接吐露身體最真實的感受,喪失人類偽裝的本能。
一波又一波的興奮感源源不絕地傳遍了整個軀體,呼吸愈來愈紊亂不整,連同嬌喘的聲音也高亢起來,失去了自我。
悉心照料的指甲在ルカ的纖白背上畫上了紅色,跟床單上的紅點如出一轍。
啊啊──快要不行了,好舒服。
如果是妳的話就讓妳看看我的……
今晚的高潮又能到達何處呢?
放學時間的街道是熱鬧的。
興奮雀躍、與世無爭的嘻笑打罵聲洋溢整條街道,活潑開朗的氣息感染著街上每一個人。
唯獨藍綠色的少女像是身懷抗體般,跟她的損友們道別後便板著臉,走進和她格格不入的繁榮街道裡,沒有被青春的氣氛傳染。
她小心翼翼地縮起胳膊,躲避著每個跟她擦身而過的人,然後走進了店與店之間的巷子,抄了最快的捷徑回家。
她不想回家,一點都不想。可是沒法子了呢,晚回家的話爸爸媽媽會生氣啊。
她明白的,她一直都知道。爸爸媽媽並不是因為擔心她而生氣,而是因為害怕對方再度將責任推到自己身上罷了。
她就是一個被爸爸媽媽討厭的存在呢。
越過荒涼寂寥,人煙稀少的小徑,她回到生機勃勃的住宅區。
每次在鄰居面前經過的時候,她都不敢抬起頭來,也不敢向他們打招呼,只敢低頭盯著自己黑亮的皮鞋。
他們的竊竊私語莫名地令她翻起一陣心虛,她覺得自己正是那些八卦話題的女主角。
每當到了這個時候,她都會咬緊牙關,硬著頭皮從他們眼前一閃而過,快手快腳地掏出鑰匙,躲回她的鐵籠裡,從被人們唾棄的現實世界中逃脫。
可是,她今天連鐵籠子也失去了。
她轉開銀色的門把,冷硬的金屬感鑽進她的內心,竄起了一股噁心的不適感受。
門後熟悉的玄關添上了別的事物,她的雙目瞪得渾圓,半張的嘴巴流露出莫大的驚愕,瘦小的身體因震驚和懼怕而不斷打顫。
玄關的台階上血跡斑駁,忽大忽小的褐色色塊漫山遍野,還有幾個急救用品的包裝袋被丟到一旁。
虛脫的雙腳快要無法站立,她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頓時整個人沐浴在身後縱橫交錯的視線之中。
猶如萬箭穿心,纖瘦的背脊被冰錐般的目光刺得遍體鱗傷,陷進她體內的冰塊更非要將她的傷口凍壞不可。
她的耳朵裡正在嗡嗡作響,捅穿薄膜的耳嗚令她痛得想要死去。痛徹心腑的景象將她的心臟揉捏把玩,她被折磨得心神俱裂。
她的眼睛倒映著地板上的血塊,畏懼不安隨著眼裡的水光搖盪,畫開了波浪。
她勉強用脫力的雙腿站穩身子,失去聽力的雙耳已經聽不到鄰居們正交頭接耳,談論著她是個悲劇的話題。
爸爸媽媽開始認真了呢。
早晚會失去價值的自己,快要成為他們的目標了吧?
她只是媽媽的人質,逼她吃下那些點心,就是想自己對她死心塌地,即使最後會被她一腳踹開也在所不惜。
她只是爸爸的包袱,一直被媽媽威脅逼迫的他,肯定想自己快點消失於世吧。
她不想這樣,她不想這樣啊!
淚水自湖水綠的眼瞳中奪眶而出;哭喊聲從沙啞的咽喉間爆發出來。
她抬起雙腳,將無法停留於此的自己帶走。
她不打算換上家裡那些華美亮麗的裙子,只穿著制服飛奔出去。
現在該怎麼才好?
她不想放棄成為堅強又幸福的仙杜瑞拉,她不要變成悲劇又懦弱,承受不起傷痛的茱麗葉!
有什麼辦法?誰能夠幫助她、拯救她?
她沿著回家的道路跑進了那條寂靜的小徑,想回到那條吵鬧擠迫的街道。偏偏在到達巷子的出口時,她頓足止步,從狹小的開口裡看著熙來攘往的光明街道,她害怕得不由自主地後退。
不行,不可以去。出去的話,會被更多人嘲笑她是個可憐的茱麗葉。
她從陽光普照的出口跑回昏暗的巷子裡,幽藍的色彩包圍她的全身,藍綠色的雙馬尾變得不再像暴露在陽下時艷麗,而是顏色暗啞,髮絲不分明。
因起伏不定的步伐而搖搖欲墜的視線開始凌亂散漫,短促的呼吸無以為繼,發酸的雙腳快要不能再動,腳步一下子發軟,昏重的身體隨即被巷子地上的廢棄物絆倒。
白色的制服和深藍色的短裙被地上的污水沾溼,染上了一塊塊令人想吐的顏色,連俏麗的臉容也印上了污漬。書包裡的物品從忘記拉上的拉鍊隙縫中飛散出來,散落一地。
因擦傷而佈滿血痕的雙手支撐起身子,手背碰上濕漉漉的臉頰,酸澀的液體滲進傷口,生出陣陣刺痛。
四周萬籟俱寂,她連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臟聲都聽不到了。
自己不可能是仙杜瑞拉吧。只是個可悲可鄙的茱麗葉而已。
但是她不想承認,不肯就此認定自己是茱麗葉。除了在ルカ面前承認那樣的自己之外,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
無時無刻都誠實面對自己,這種事是做不到的。
淚水早已流光了,無神的乾竭雙眼凝視著仍然往外滲血的傷痕,方才撕心裂肺的身體徐徐地麻木。
她心神恍惚地看向散到遍地的個人物品,一個在漆黑中泛著突兀銀光的東西吸引了她。
她將疲倦渙散的目光對焦,映入眼簾的竟是那個鮪魚鑰匙扣,上面正扣住了一把不屬於她的銀色鑰匙。
啊、是呢。戀愛吧!只要戀愛就能成為真正幸福的仙杜瑞拉,她怎麼會忘記了呢。
懂得魔法的仙子啊,請您幫助一下渴望戀愛的仙杜瑞拉,讓時間停止,令她逃出壞人的魔爪,安然無恙地到達巡音ルカ的身邊吧!
她用陌生的銀色鑰匙插進門鎖,心裡沒由來地竄上一陣猶豫,不敢確信這是能夠打開這道大門的鑰匙。
萬一是假的怎麼辦?她甩甩頭,覺得ルカ沒必要那樣無聊地玩弄自己。
畢竟,這把鑰匙是那一晚過後,ルカ親手扣上去的。雖然她不作任何表示,但是ミク從她的笑容上得知她是默許了。
她彷如大敵當前,深呼吸,鼓起勇氣轉動銀色的鑰匙。她感到心臟被人吊在懸崖上,隨風搖擺,下一秒就直墮深谷,驚險萬分。
她按著幾乎停止躍動的胸口,將鑰匙轉了一圈,屏氣凝神地緊盯著門把。直到聽見一聲沉悶的解鎖聲才垮下繃緊的雙肩,取回懸吊半空的心臟。
她暫時拋開思緒,走進黯淡無光的一人公寓,裡面杳無生氣,即是房子的主人並不在家。
她躡手躡腳地關上大門,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驅使她這麼做。畢竟,她可是得到ルカ的認同,被指名成為這間公寓的另一位女主人。
雖是如此,但是她仍然感到周遭有一波驚惶感拍打著她的心弦,不踏實的感覺由內而外擴散四周,上次的實在感蕩然無存。
她步伐搖晃,頹然地走過小客廳,來到那張曾存有二人交纏歡愛身影的單人床,她膽怯得牙關發顫。
那些象徵少女純潔的赤色斑點現已消逝,光潔的白色床單像是時光倒流了一般,不曾發生任何事情。
沒有,已經一無所有。這裡沒有自己曾存在於此的痕跡。
徬徨無助的海浪席捲全身,大自然般強大的力量將她拉進旋渦,直抵令人缺氧的深海,同時給予她壓迫全身的水壓,無法翻身。
她將書包粗暴地丟到地上,從凌亂的內部翻出手機,撥了那個設在常用聯絡人的手機號碼。
她的呼吸異常緊張,沒有正常的頻率,原來澄澈的眼睛變得混濁。
她用門齒蹂躪著血紅的下唇,本該無力的手臂將手機用力甩了出去。手機擴音器細細地發出沒有感情起伏的機械女聲,寂若無人的屋內蘊藏著各種一發不可收拾的情緒。
她雙腳一軟,整個人重重地跌坐地上,骨頭發疼。
滿腦子的焦慮使她心神不寧,小心眼帶來的猜忌心在她的耳邊呢喃著魔咒,頭痛欲裂的感受令她趨近瘋狂。
手機在嗶的一聲後進入沉默,人聲在公寓內銷聲匿跡。
ルカ關了手機,即是傳簡訊給她的話也不能即時看到吧?
這種時間她會在哪裡?在學校嗎?不會是在店裡吧?不會是在用嘴巴去取悅滿足其他女人吧?
一想到此,她揚起了一抹悲悽的笑,垂下修長的眉毛,無法擠出聲音的嘴巴張動著,構成一個失聲的訊息。
果然、不、仙杜瑞拉、只、茱麗葉、ルカ、愛。
最後,她終於闔上了汙濁的雙眼,倒在晶亮的木地板上。
ミク醒來的時候,視野仍舊是一片深灰色。
她的身體傳來綿延不絕的不適,四周的環境都起了異樣的感覺。
她感到四肢酸痛不止,像是被灌進了水泥,沉重得無法動彈。腦袋也連同身體一起進入罷工狀態,大半天都未能轉過來。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甚至忘了自己是誰。反正,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片刻過後,沉睡的腦袋終於被時間喚醒。
從遠處歸來的聽覺讓她聽見了從頭頂上傳來的按鍵聲,此時她才注意到在灰色的空間裡有一抹白色的冷光。
昏迷前的記憶片段突然奔回腦袋,她恍然大悟。
她深一下呼吸,撲鼻而來的是清雅幽香和熱氣。她意識到自己正被某個人抱在懷中,身下極富彈性的柔軟是床墊。
耳際除了有節奏的按鍵聲,還隱約響起了怦怦作響的心跳聲,比按鍵聲更有規律的節奏令她莫名地安心起來。
她漸漸明白目前的狀況,於是乖乖地窩在ルカ的懷抱裡,不讓她發覺自己已經清醒。
可惜,這個狀態不能維持太久。
狹小不寬的單人床只能勉強容納兩個人,ミク察覺到自己的後背遠牆壁很近,再根據上次的經驗,ルカ現在必定是睡在床沿吧?
於是,她無意識地蜷縮著身子,避免自己佔有太多空間,她讓ルカ能夠舒適輕鬆一點。
她偷偷屏息,細聽那毫不間斷的按鍵聲,無意地將猜疑嫉妒的火苗再度點起,和諧閒適的空間一下子被燃燒殆盡。
ルカ在傳簡訊嗎?跟誰?誰可以令ルカ從不休止地傳簡訊?
明明下午的時候ルカ是關了手機,不接她的電話,不收她的簡訊,不是嗎?
現在她居然跟別人毫不厭倦地傳著簡訊?
她用牙齒緊咬著傷口尚未癒合的下唇,不理會傷口正悄然地滲著血,只顧晃動手腳在窄狹的床上掙扎,蠻橫地在二人貼合的身體間擠出縫隙。
在過程中,她的腳跟和手肘撞到牆壁,發出了低沉的悶響,皮膚因此留下淺色的紅印。
ルカ似乎被這個猝然而來的反抗舉動嚇倒,身體僵直了一會,差點往後跌出床上。幸好,她及時反應過來,穩住了身子。
她一直環住ミク肩膀的手臂加重了力道,像鐵鍊一樣綑綁她劇烈擺動的雙臂,防止她再次受傷。
本來拿著手機的手則是急忙地將手機丟到床頭櫃上,然後按著她的後腦,把她的臉深深埋在自己肩上。
即使如此,懷中的藍綠色女孩仍然不屈不撓地繼續抵抗,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加深手上的力道,幾乎令ミク粉身碎骨,藉此融入自己的體內。
這個方法很有效,ミク很快便冷靜下來,像個哭累的小孩子,安份地沉醉在ルカ的緊抱當中。
或許她想要的就是這份不惜代價的在乎,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她只是含糊地明白到,只要傷害自己,ルカ就會關心她、疼愛她、心疼她和安慰她,將全部的愛和時間都留給自己。
不這樣的話就不快樂了啊。
淺灰色的空間裡流淌著粗糙的喘氣聲,一粉一綠的纖細身體正隨著呼吸大幅起伏,拼命地相擁。
ルカ撩開ミク額前被汗水沾濕的亂糟糟瀏海,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細膩的吻。
她帶著淺笑離開,接著聽見ミク沒頭沒腦地輕聲問道:「剛才妳在跟誰傳簡訊……?」
ルカ從她嘶啞的聲線中聽出一絲頭緒,她苦笑著,終於得知懷中人兒忽然鬧脾氣的原因。
於是,她往身後探出手,在床頭櫃上摸索著手機,把它遞到ミク手上。
ミク完全沒料到她會不作任何辯解,而是笑而不語,直接坦誠地將手機交到自己手上。
她訝異地看著ルカ,失去光彩已久的眼眸如今重現獨特的藍綠色,在暗夜間熠熠生輝,與ルカ的湛藍色互相輝映。
她此刻的心情猶如驚濤駭浪,密集不清的思緒在腦內交纏糾結,又苦又甜又酸的滋味滯留在心頭,久未消散。
女孩子的內心向來都是單純又繁複,只是她從不知道,這顆心會難以捉摸到連自己都無法知曉。
她抑止亂雜的心思,眨眨眼睛,讓眼瞼遮掩通紅發熱的眼眶,然後打開手機裡的收件匣。
『喂喂!臭ルカ!妳捨得回來了沒有?咲小姐今晚也是指定要妳!』
『今晚沒空,不來了。咲小姐那邊妳就找LILY來頂替我吧。』
『有什麼重要事情要翹班那麼嚴重?再說,LILY又不是這裡的員工!』
『我要陪女朋友。另外,我本來就不是店裡的員工。』
『妳這傢伙有女朋友了?!那怎麼行!喜歡妳的客人們都要心碎了啦!店裡的盈利也跟著碎了!妳快給我回來!』
『妳好煩,MEIKO。』
『竟然說我煩了?!好啊,妳現在分明是賺夠了就想走……嗚嗚……』
『對啦對啦,所以我要辭職回老家結婚了。』
『唉,好吧。對了,明天我有事請假,幫我跟樂團指揮說一聲。』
ミク愕然地打開最近的幾封簡訊,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本來鬱鬱寡歡的臉容掛上了哭笑不得的苦笑,無奈的心情蓋過了簡訊裡本應重視的內容。
她反覆看了好幾次ルカ的應答,除了覺得好笑之外,心裡悄悄地產生出一陣悸動。
她闔上了手機,灰色的公寓頓時失去照明。她望著ルカ的眼睛,天藍色的色彩沒有褪色,反而越發鮮明。
她抿動嘴唇,難以言喻的心緒在腦海盤旋不去。
既簡單又難懂的心情盤據在心間,似懂非懂的讓她有點困擾。可是,她喜歡這種感覺。
第一次戀愛的心情,又怎會像以前所想的那樣,是清晰分明又無庸置疑的呢?
一直被自己的愛情謊言所騙,對那樣的『戀愛』堅信不疑,沉浸在其中,想要的只是那份虛假的溫存。
但是,現在不同了。
以往是明瞭而虛假,現在是模糊卻真實。
甜蜜曖昧的思緒令她有點難受,被一點露水滋潤了的心靈浮起了來歷不明的內疚感。
嘴巴又乾燥得無法說話了,她試著開口,結果也是徒然。
她突然感到自己再次被緊緊抱著,深入眼前人的懷裡。
女孩子之間的香暖氣息包圍著她們,鼻尖碰鼻尖,僅是她們才可踏入的親暱距離。
溫熱的、芳香的味道跟ミク的思緒交纏一起,令她心醉神迷。切實的幸福感乍然降臨,她又驚又喜,澎湃的感覺湧進胸腔。
臉與臉之間距離被拉近,直到唇瓣相貼才停下,甜膩的味道在雙方的舌尖上擴散。
「吶,ミク,和我一起生活吧?」ルカ的沉魅聲音彌漫在四片唇瓣之中,吞沒了所有呼吸。
ミク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遽然停頓。
她的眼內只剩下一片誠懇深摯的湛藍色,她的眼眸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和事。
妳是個傻子嗎?她很想這麼問ルカ。
她艱難地嚥下口水,低垂睫毛,胸口傳來陣陣被按壓的悶痛苦楚,幾乎透不過氣。
她的臉上隨著痛苦而染上悒悒不歡之色,愧疚感暗暗地為她埋下了心結。
為什麼要對她說這種話?明明她是不值得被ルカ喜歡的。
她之前一直在利用ルカ。在自己受傷了,被人們嫌棄,需要一個人來攙扶她的時候,她才會想起ルカ。
她在那種時候才會想跟她戀愛,得到她的慰藉和關懷,霸佔她整個人。在那時候,戀愛對她而言只不過是個工具──就如同她是媽媽的工具一樣。
這麼低劣可恥的她,真的有資格成為仙杜瑞拉嗎?真的值得ルカ喜歡嗎?
「嗯。」她低聲回應著,感情被刻意抑制的聲線裡透出一絲嗚咽。
就像童話故事裡一樣,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吧。
真正戀愛了的仙杜瑞拉,總算是稍稍得救了。
這是一個安寧的清晨。
二人居住的一人公寓跟自己的家一樣,早上總是平靜的。
唯一的相異之處,是這裡的安靜使人窩心安祥,跟那冰冷錐心的漠然氣氛大相徑庭。
現在,她總算找到安穩的生活了。
ルカ早上六點就出門上學了。
ミク坐在梳妝台前,塗上睫毛膏,細心的動作令細密雅致的睫毛適度地捲曲,水亮的藍綠眸子煞是動人。
她凝視著明亮清澈的鏡子,一個悉心打扮的女孩子映入眼簾──那個正是她自己。她好笑地牽動唇角,戀愛果真會讓女孩子變得美麗動人,初次想打扮自己取悅戀人的心情美妙極了。
不過,這樣子的自己果然很奇怪呢!化妝後的她姿容很不自然,儘管那只是普通的淡妝。
她猛然想到,爸爸媽媽看到的話,一定會很討厭吧?肯定會厭惡得想將她的臉撕下來吧?
一想到此,她唇邊的笑容便僵硬起來,視線迷失在鏡子的倒影中。
為何還會想起他們呢?明明她已經成為仙杜瑞拉,離開了那座令人恐懼的城堡;脫離了那個狹小得使人惶恐局促的鐵籠,來到最愛之人的身邊。
即使是在猜想他們如何互相殺戮也好,她對父母的牽掛從沒有被磨滅殆盡,反而有增無減。
一股奇妙的心情正在萌生,她的內心交錯紛雜,無法弄清最深層的思想,最終只好選擇放棄。
她已經在ルカ的公寓裡共同生活了一個多星期,期間她為了拿取生活用品和衣物而回過家一次。
當她越過了鄰居們那些震懾的目光,打開了家裡的大門時,她發現玄關的狼藉景況依舊。
她猝然鬆了一口氣,覺得不久前仍在為面對父母一事而焦慮的自己過於杞人憂天。
然而,她的心底閃過落寞,沒由來地心酸疼痛起來。她沒法瞭解這股情緒。
這是預料中的結局,她不會天真的以為她的爸爸媽媽仍能共處一家,像個孩子似的爭執過後便會和好。
可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家庭肢離破碎,她不管怎樣都無法釋懷。
後來,在離開住宅區的時候,她從那些正在低聲私語的鄰居口中得知父母的蹤影。
她的父母沒有回家,他們出院後各自回到老家,自此在這區杳然無蹤。
由天注定要成為一家人的他們如今各散四方,被貪婪撕扯得四分五裂的他們,還有機會再次一起生活嗎?
她搖搖頭,將恍惚不定的心緒搖醒,將注意力重新聚焦在鏡子上。
塗上粉嫩可人的淡粉色口紅,然後輕抿嘴唇,咧嘴一笑,頓時冷硬笑臉不再。
這般的打扮與自己不甚相襯,不過只限今天而已。
爸爸媽媽,從明天開始,她就會自覺地當回一個好孩子,現在就原諒她吧。所以,誰都不要責怪誰。
但願午夜十二點的鐘聲不會響起,嶄新的黎明不會降臨。
她滑動手機螢幕,給ルカ傳了封簡訊:「今天化了妝,想看看嗎?」
不到一分鐘,她便收到了回覆,本以為會是一些哄她開心的甜言蜜語,怎料竟是:「欸──?化妝?其實我比較喜歡妳素顏啦,不過既然妳已經化好了,我就期待一下吧!」
明明是有點不屑她化妝的意思,但ミク還是忍俊不禁,內心悸動翻起一浪接一浪甜絲絲的海浪。
沉醉在期待跟戀人相會的時光之中,眨眼便是放學回家的時間。
時分步入盛夏,頭上一大片豁然開朗的湛藍色,幾片點綴的雲朵令人身心舒暢,為人們帶來好心情。
抬頭遙望開明遼闊的藍天,溫和的親切感忽然湧上心頭。爽朗的夏風撲面而來,帶動了她的絲絲藍綠,搖曳著她輕如羽毛的思緒。
今天是個好天氣,也是好日子。除了化妝之外,她還想多給ルカ一個驚喜。
可是要給她怎麼樣的驚喜呢?
思路跟著回家的腳步向前邁進,不消一刻,一個點子宛如白雲般悠悠地飄送到她的腦海中。
步伐方向一轉,面帶桃紅,嘴角含笑的她朝著新的目的地前進,甩在身後的雙馬尾隨著身體的擺動翩翩起舞。
不願駐足,目標明確,闊步前行的步調令她覺得自己重生了。
從前踏在這街道上的每一步都是躊躇不定,卻又不敢耽誤回家的一分一秒。
她不用再走那條陰森恐怖的小巷,可以光明磊落地走在大街之上。
晚了回家再不會被捲入永無盡止的推卸責任和斥喝當中,而是有一個永遠等待她回家的人,關懷呵護地問她到哪裡去了。
點點陽光灑落在她的肌膚,適中體貼的和暖讓她不禁覺得這就是她渴望不已的東西。
身體感受到太陽的溫暖,她是個活生生的人了,不再是昔時不知冷暖的傀儡。
生於悲劇萬劫不復的茱麗葉已成過去,她已經脫胎換骨,是坐在南瓜車上,最幸福的仙杜瑞拉。
只想就這樣跟ルカ一起生活下去的她,一點都不貪心,對吧?
她踏著輕快灑脫的腳步,童話般的未來乍現眼前。
轉動門把,夕陽餘暉從窗戶傾瀉入屋,毫不費力地在細小的一人公寓裡灌注滿房子黃昏特有的空虛寂寞。
外面天空的彩霞五光十色,方才還是艷陽高照的時刻,豈料轉瞬便是引人惆悵的日落時分。
潔白無瑕的雲朵染上了一塊紫一塊藍,混亂不清的顏色都強硬擠在一起,ミク覺得難看死了。
橘黃昏暗的公寓開著一盞小燈,僅照亮了某一個角落,她朝那個方向看去,夕照微光下的粉色蓋上了黑影。
她看不清那個人的五官,任由她拉著自己的雙手,引領她的腳步走進這個根本無法容納兩人的狹窄公寓裡。
沒有意識要脫下腳上的皮鞋,連弄髒了亮晶晶的木地板也不自覺。她呆站原地,瞢騰迷糊地望著背光的人,目光逐漸渙散。
神志模糊之間,她看見身前的人款款伸手輕揉她的額頭,嘴唇彎起俏皮的弧度,卻一點都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一定是在說化妝後的她是個醜八怪吧?也許還有一些關心的話語什麼的。她在跟身前人一起生活的短短一個多星期裡,她就知道她十分能幹,會做很多事情,一下子就能把突然多出一人的生活打理得妥妥當當。
她為身前的人帶來不少麻煩了吧?
她的意識不知何時被人帶走了,又或者她從不擁有自己的思考。她無意識地抬起了雙臂,纏住眼前人的腰際,深入她香氣盈溢的懷裡。
背後的門被關上了,伴隨關門聲響起的是火熱纏綿的嘴唇吸吮響聲。
在一片泛黃裡頭,她只記得有巡音ルカ這個人的存在,就算其他的一切都被抽走了、奪去了,她都不會忘懷這個人和這個好聽得刻骨的名字。
只剩下她了,除了她之外就一無所有了。
ミク沿著ルカ身體的曲線攀上她的雙肩,用腳脫下那礙事的黑色皮鞋,抬起細小的步伐慢慢將她向後推,二人最後倒在只容得下一人的床舖上。
她撐著床墊,分開與ルカ緊密糾結的嫣紅嘴唇,跨坐在她的身上,旁若無人地逐一解開她的襯衣鈕扣。
在夏日之下顯得涼快的指尖探進ルカ敞開的衣襟,若有似無地勾畫著鎖骨凹凸有致的起伏,再沿著蜿蜒的路線滑至有黑色蕾絲看守著的胸膛。
落日時分轉涼的空氣自打開的衣領鑽進身體每一處,再加上少女白嫩細膩的指尖輕盈的試探,躺在ミク身下的ルカ忍不住從喉嚨裡放出一聲低沉的喘息。
每次到了這種時候,呼吸都會不可遏止地澀滯沉重,然後頭腦便會缺氧而昏沈迷離,只按本能行事。
可是此刻的思想竟像沒有一點沙石的河流般清澈流暢。
蔚藍恍若晴天的眸子盯著俯下身的ミク,仍穿著校服的單薄身板緊貼上她半裸的身體,微微隆起的青澀曲線一點不漏地陷入她的皮膚,像是想將她們二人合而為一。
她看見ミク閉上波光粼粼的大眼睛,溫熱軟綿的唇瓣隨即又貼了上來,一遍又一遍,主動急躁像貓咪般舔舐她的雙唇,索取她的親吻。
面對如此誘惑嬌美,嫵媚姿態盡顯眼前的戀人,ルカ一反常態地無動於衷。
她只覺得ミク像極一個失去靈魂主宰的玩偶,不知聽命於誰趴在她的身上做著這般的事情。
有些不好的東西正要在她們之間延伸開去,把她們拉進一個翻騰不斷的旋渦。ルカ銳利的直覺驅使她立時推開ミク,坐起身子捧住她精緻甜美的臉龐,仔細端詳她的一顰一笑。
全是惹人疼惜的哀愁,它們從不知哪裡產生的裂痕滲入ミク的眉眼,龐大的愁緒在她的俏臉上處處皆見。
這可不是一個身在幸福中的女孩子該有的神色。ルカ難以置信地看著驚悸而欲泣的藍綠色戀人,卻在下一秒覺察到是怎麼一回事。
有些事情就是竭盡全力都沒法阻止,她們都是渺小如沙的,怎能忤逆大自然,妨礙晨曦的來臨。
ルカ低頭親吻掛上淚珠的臉頰,繼而貼上ミク緊抿著的溼潤嘴唇,給予她長存於心的撫慰,替她趕走所有令她不安驚慌的東西。
她張開雙臂,把ミク悄悄發抖的瘦弱小身子牢牢鎖在懷抱中,往後躺回床上。
熊熊燃燒的夕日沉入深不見底的大海,縱情的舞會在浮華的夜色中拉開序幕。
沒有盡頭的親吻走進了更深入的領域,因為是這般艱辛才能到抵達的地方,縱使氧氣變得稀少,也不甘願就此離開對方。
公寓已深埋於黑夜,引導著她們的只有燈光泛黃的床頭燈,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只看見所愛之人的面容,還有自己在對方眼中傾心戀慕得難以自拔的倒影。
好想現在就將我的一切都送給妳,不然就來不及了。
ミク按住ルカ的雙肩挺起身,越發冰冷的指尖在她的下顎輕撫而過,儼然湖泊的眼睛漾開了既扣人心弦,卻不明瞭的情愫。
ルカ不能自持地耽溺其中,眼睜睜地望著坐在身上的ミク自行解開扣子,毫不怠慢地褪下白色的制服和深藍色的裙子,著急地對她展露裡面跟往昔截然不同的顏色。
那是她很喜歡的黑色。
她詫異地微張雙唇,讓ミク恣意抓起自己的手,放到那片妖嬈的黑色蕾絲上,不明言地鼓舞她一步一步跨越這道沒人守衛的邊界線。
無法抗拒ミク的邀請,不論多少次也好,她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
她的食指從簇新的黑色蕾絲內衣下方滑了進去,很快地便不能忍耐心中的焦躁,整隻手探了進去,掌握著嬌嫩小巧宛若棉花糖的胸部。
微微隆起的弧線手感非常舒服,磨蹭掌心的凸起令人愛不釋手……但是做著這種事的她們為何高興幸福不起來呢?為什麼不能跟之前所做的一樣呢?
ミク握住那隻不敢用力揉搓的手,眷戀她掌心裡無人能及的溫存,然後彎下身再次吻上ルカ的紅唇。
想甜蜜起來,想快樂起來,想幸福起來。想這一刻停下來就是一輩子,然而二人嘴裡嚐到的不是蜜糖般的黏稠甜膩,而是又鹹又澀的味道。
就是這種苦味了,ミク對這種味道好熟悉,亦很討厭,偏偏就是殘存在她的身體內驅之不去。
好久沒有嚐過這種滋味了呢──苦澀不甘滑的味道,如她所願在二人的口腔和舌尖上肆意破壞。
ミク緊閉著雙眼,雙手勾勒著ルカ濕潤的輪廓,在空無一物的腦海中描繪出她的俊美容貌。以後也只能這麼做。
失去了視力的幫助,她只能用觸覺感受ルカ的所有。
在空氣中赤裸的肌膚互相貼合,發燒似的體溫快要讓彼此難耐得發狂。互相滋潤的唇瓣傳來陣陣被啃咬的刺痛,或許由此而生的鐵鏽味能沖淡苦味也說不定。
不過還是不快樂啊!
心臟已經到了被大野狼啃咬的程度,到了承受成千上萬的撕裂疼痛的地步,為什麼還是不愉悅呢?
就算這樣痛得要命,痛得快要昏厥過去,她也好想不惜所有跟ルカ創造幸福快樂的結局。
這麼喜歡對方的人是我吧?
「但是爸爸似乎討厭妳的樣子呢。」
──『一個一塊錢都沒有的人,值得跟她在一起嗎?她能夠給予妳什麼嗎?』
在公寓附近的轉角處,在溫柔的橘紅如火的晚霞之下,與她有幾分相似的男人臉龐顯得無比冷峻,語氣也是雪花似的冷漠,跟四周的夏日氣息對立不容。
──『所以啊,回來爸爸媽媽的身邊吧!我們還是很愛妳的呢,聽我們的話,我們就給妳買最好的東西。沒人可以從我們身邊搶走妳。』
這句說話乘著夏風飄進耳裡的時候,她的腦海頃刻出現了彷彿電影片段的畫面──一對年輕恩愛的夫婦,帶著溫暖如陽的微笑向躺在搖籃中的嬰兒伸出手,共同將她抱起。
同時她又看見了,那兩雙為了她而伸出的手裡握著的是項圈。
他們對她的愛,打從一開始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不然,爸爸媽媽會因為想保護妳,而對她做出些什麼的喔。』
漠然低沉的聲線又一次響起之時,她才驚覺只有十六歲,任性至極的自己對ルカ而言,是個會帶來天大的災禍的麻煩。
他們是打算控告ルカ吧──卑鄙、骯髒、貪心和只會撒謊的大人都最喜愛用這種手段不是嗎?
為什麼她只能是個聽憑爸爸媽媽擺佈的小孩子呢?為什麼她就不能馬上變成一個有能力對抗的大人呢?
只會是個包袱的她,不能繼續留下來了。
但是真的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
作為一個大人的妳──一個世界上我唯一信賴愛慕的大人,快點帶著我離開好嗎?
快點帶我離開吧!巡音ルカ。
她睜開大雨傾瀉而下的藍綠色雙眸,視野像是從海底仰望天空般夢幻。
她匆匆用雙手撫摸ルカ的臉,告訴自己她是個真切的存在,不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我的羅密歐,我的ルカ,我已經快要看不見妳了。
趕緊在我們的距離變得愈來愈遠之前,緊緊牽著我的手,帶我去那遙遠到會被責備的地方。
藍綠色與天藍色的視線交融,充斥水氣的空氣中莫名洋溢著提拉米蘇令人幸福的濃郁香氣。
最後一次了,在闔上童話書之前,寫下一個自欺欺人的,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的結局吧……不要理會那個終歸悲傷痛哭的人生結局了。
最後一聲嬌喘響起的時候,驚醒仙杜瑞拉的鐘聲也一同響徹大地。
打開沉重得幾乎推不開的木門,腳步蹣跚地踏進公寓的小客廳,跌坐在一人座的小沙發上。
自ミク的足跡在她的公寓裡灰飛煙滅之後,她的世界猶如只剩下停滯不前的黃昏。
不在乎白天和黑夜的存在,只在意那個戀人放學歸來踏進家門的傍晚,才下午就喝個酩酊大醉,一路跌跌撞撞摸著回家的路,窩在沙發上頹靡地做著戀人回家的春秋大夢。
不能對焦的冰藍雙眸看什麼都是扭曲虛浮的,朦朧之中隱隱看見如同罐頭般的小公寓,還有在茶几上唐突地泛起橙黃光芒的東西。
她倏然怪誕地冷冷一笑,尖酸的笑聲在寂然的公寓綻放,最後在某處凋零而去。
『告訴阿姨,妳今年多大了?』「二十歲了。」『才二十歲而已?』
什麼時候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她百思不得其解。
像個小孩子就不能成為大人嗎?啊、因為大人是不會住在這種連小箱子也及不上的罐頭,像隻沙丁魚擠得喘不過氣,最終還是逃不過被人們吃掉的命運。
最起碼要像隻在大海裡自由自在的鮪魚吧?雖然比不上鯨魚,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不過還是會被吃掉啊。
──有著這種不知所謂的想法的她好幼稚。
她合上眼睛,茶几上正在閃閃發光的鑰匙扣和鑰匙太刺眼了,甚至是在她的腦海中留下了光斑般深刻。
明明是近在眼前的東西,卻連小小的勇氣都沒有,不敢拿起它,把它丟到不起眼的一角。
拿起了之後,還能放得下嗎?
她無法瞭解有著愈來愈多不敢捨去的東西,這是意味著什麼。
她張開酸楚的眼睛,一道稚氣單純的藍綠色身影映入眼簾。
這個身影咧開了一貫嬌氣可愛的燦爛笑容,連校服也不捨得換下便擠進小沙發,坐在她的大腿上,勾著她的脖子訴說一整天下來有多麼想念她的心情。說著說著,她就輕輕低下頭,在她的臉頰和嘴唇上落下清甜誘人的親吻。
比麻雀鳥巢還要細小的公寓裡都充溢這個身影的清新香氣,想要就這樣抱著她一輩子,不容許她就此飛走。
吃過晚飯,關上燈一同觀看電視上重播的恐怖電影時,這個身影一直在逞強,好不容易忍到最後,卻被一個詭異的背景音樂嚇得撲進她懷中,前功盡廢。
看完電影上床睡覺的時候,這個身影總會覺得自己很佔空間,一臉困窘地瑟縮在牆邊不敢動彈,待熟睡之後差點就把她踹下床。
思念難斷。
眼前的初音ミク對她笑著,笑臉非常開懷歡暢。當她想伸手觸及時,ミク卻早一步化成了餘暉下熠熠生輝的微塵。
好想親手將這個笑容延續下去,可惜連當個稱職的大人都做不到,毫無招架之力的巡音ルカ,根本無法對她伸出手。
有能力去做的,竟然只有無補於事的哭鬧,像個撒野的孩子。
默不作聲地流下的無數淚水,嘶啞瘋狂地哭喊的那個身影的名字,全無回音。
哭泣不絕的羅密歐彷彿抓緊浮木,伸手抓起有人遺留在茶几上的鮪魚鑰匙扣,上面扣著一把她親自扣上的銀色鑰匙。
但是出乎意料地,她細看之下發現這把居然不是自己公寓的鑰匙。
所有事情都匪夷所思地平靜。ミク走在陰暗且散發著惡臭的回家捷徑上,不知歸宿為何處的思緒走進通往這半個月記憶的橫街窄巷。
半個月前爸爸開車接她回家了,也是唯一一次見到爸爸,自此以後就沒再見過他。
當媽媽從爸爸手上接過她時,他們似乎在談論一些她聽不懂的事情,在她看來,他們相談甚歡。
他們是和好了嗎?她有多長的時間沒看過這個光景了?她想,她的爸爸媽媽,應該是正在走向他們認為的,最美好的結局。
他們大概現已分居,爸爸回到自己的老家,媽媽則是帶著她住在三人原來的家。
鄰居們不再向她投來醜惡的視線,眼裡再沒有他們這家人的影子。
她鬆一口氣地看著自家大門,插入鑰匙轉動銀色的門把,本來血色斑點滿坑滿谷的玄關早已清潔乾淨,回復往昔整潔親切的面貌。
今天的家依然很閒適,廚房傳來媽媽做晚餐時剁剁不停的響聲,客廳傳來電視兒童節目裡歡欣無憂的大笑聲。
媽媽曾經在她第一天回到家裡時對她說過,爸爸和媽媽已經學會了讓步和珍惜,不會再互相傷害,更加不會再傷害她的心。
這番話凝聚在她的心頭半個月,她仍無法選擇是否去相信他們。
已經太遲了嗎?是不是早就錯過了信任依靠爸爸媽媽的時機?
她站在客廳,失神地看著吵吵鬧鬧得使人莫名氣躁的兒童節目,這時裙子口袋裡的新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喚回她迷路許久的魂魄。
她連忙掏出手機,沒想到只是一封朋友傳來確認她的新手機號碼的簡訊。她隨意地回覆一下,便將媽媽新買給她的手機隨手扔到茶几上。
脖子上的項圈快要令她窒息死去了。
把她的希望和幸福都抹殺掉的他們,說什麼不會再摧殘她的內心,她不是三歲小孩子,才不會相信呢!
好想再次從此處飛奔出去,然而主人早有覺悟用項圈將她牢固地鎖在看似偌大的籠子裡。
這裡是她的家,所以她得一輩子住在這個鐵籠裡。
她猶記得自己從這裡逃逸出去,然後找到了ルカ,並且與她相愛的日子。
那是如夢卻非夢的現實,現在她身處的地方才是讓她焦慮不已的噩夢。
也許是從她出生的時候開始,這個家就已經不是她的容身之處,縱然這裡有著其他人所沒有的富裕,有著其他人羨慕嫉妒得想掠奪的奢華。
這些她通通都不想要,他們想要就儘管拿去吧!因為那些從來都是一文不值的泥巴,就任由他們無盡地拘泥下去。
她想要的只有一個幸福的家──哪怕是天真膚淺的孩子們的夢想。
她在裙子另一側的口袋掏出一串鑰匙,那個地方的鑰匙依然緊扣在上。
妳要快點找到喔。
她知道的,這樣蠻橫自私的自己很令人厭煩痛恨。她這樣做可能會毀掉ルカ的一生,扼殺她未來的光明前途。
明知道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不可以讓爸爸媽媽抓到ルカ的把柄,但她還是私心地將籠子的鑰匙扔下給她,盼望她有朝一日可以打開這個鐵籠,帶自己離開。
她不知道會不會有這麼一天,更不知道接下來的自己會是誰。是再次穿上玻璃鞋的仙杜瑞拉,還是以劍自刎的茱麗葉?
好想現在就見到妳,想念妳的擁抱、妳的親吻、妳的輕聲細語……妳正抱著相同的思念,走在帶走我的路途上嗎?但是不想再連累妳了──雖然我好像沒資格說出這種話。
那我們現在只好在回憶和相思中再會。妳有好好照顧自己嗎?有好好去上學嗎?有好好找份正經的打工嗎?
啊、還有去見俱樂部裡的那些女孩子嗎?不行!妳只能想著我一個!不過,要是妳向她們提起鑰匙一事,她們或者會笑說這是她們弄丟了的呢。
因為想更加地得到愛嘛。我也是,妳也是;爸爸也是,媽媽也是。
「ミク──回來了嗎?妳在哪裡?來幫一下媽媽可以嗎?」媽媽悠揚的聲音從遠方的廚房流進客廳,成熟韻味的聲線猶如正在烹煮毒藥的魔女口中吟唱的咒語。
「我就在這裡喔。」ミク清亮地應了一聲,快步走向剁剁聲響不已的廚房。
一把鑰匙為ルカ帶來了希望,可是它正難以覺察地徐徐轉化為有過之無不及的絕望。
鮪魚鑰匙扣和屬於某個住所的銀色鑰匙靜躺在茶几上,依然如舊。
到頭來她還是什麼都做不到,只會躲在細小的公寓裡苟且度日。
答案就在眼前,她知道這區有一個高尚住宅區,ミク大概是住在那裡。但是那裡保安嚴密,她要進去是不可能的事,經常在那邊流連也會惹人懷疑。她屢次在那住宅區的入口假裝路過,不管來回多少次,終歸沒有勇氣踏前一步。
想打給ミク,手機號碼卻變了空號,不論她多麼堅韌不拔地打過去,電話裡頭也沒有出現渴盼許久的嗓音,只有宣告付諸流水的平板聲音。
已是觸手可及,同時也遙不可及。
知曉答案又如何?留下了鑰匙作為暗示又如何?什麼都做不了啊,她能依憑什麼去做呢?
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她總算看清了。
對不起,我是個懦弱沒用的膽小鬼。
說愛妳只是虛有其表,我連窺視妳身邊一切的膽量也沒有,對妳的事情亦渾然不知,只能眼巴巴送妳走。
跟妳的聯繫只有一個已成空號的手機號碼和一把鑰匙,一旦切斷了弄丟了,妳就像是未嘗在我的世界存在過。
我們的關係就是這麼兒戲淺薄,如同孩子們放學後的家家酒。
或許我應該闖入妳住的地方,警衛會抓住我也好,警察會逮捕我也好,都要將妳從父母手中帶走,逃到世界的某一個角落,然而我就是辦不到。
妳可以為了跟我在一起離開父母,而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敢為了妳拋棄所有,只顧帶妳走。
當初能夠給與初音ミク安穩、快樂和幸福的巡音ルカ,已經蕩然無存了。
因為,童話故事始終是童話故事;魔法終究是魔法。
『妳還是沒有來啊。』恐怕是有一個女孩子,撒了玻璃鞋是她弄丟了的謊言吧!
她躺在由紅與白編織而成的寬大公主床上,短促輕淺的呼吸微延,體溫從手臂上的兩道皮肉裂縫中隨水流去。
豔麗虛幻的藍綠色長髮跟床上的紅色混為一體,仿如夕陽下的海水將她淹沒而去,還能聽見滴答滴答,動聽醉人的水聲。
然後,她幾近什麼都聽不見,只聽到從廚房傳來的剁剁不休和磨刀的聲音。
視界漆黑,她開始做著女孩子的美夢。
媽媽最近做的菜和點心都很好吃,是因為有她的幫忙嗎?還是因為媽媽也變得幸福了呢?
真的很好吃,軟綿得彷彿在口中融化的鮪魚生魚片、香濃不嗆人的手作牛奶糖、甜膩得讓人思念少女青春的馬卡龍……這些都是她十六年來品嚐過最美味的食物。
太好了,她、爸爸和媽媽都得到幸福了──欸?爸爸呢?他在哪?
好想念他啊……好久沒有沉淪在他結實寬厚的懷抱裡了,好想再次被他用力抱住,感受那無可取代的安全感。還記得他總是淘氣地用下巴粗拙的鬍子在她的臉上磨蹭呢!
她扔下放滿沉重書本的書包,連校服也來不及換下便急忙跑到廚房幫媽媽做晚餐,因為她真的很喜歡跟媽媽學做菜嘛!
踏著輕鬆期待的腳步,她來到廚房的門前。媽媽聽聞那熟悉得令人懷念的腳步聲,停下手上剁肉的動作,緩緩回頭揚起明媚寵愛的笑容,向前來幫忙的女兒招招手。
她欣然雀躍,半跑半跳地走進廚房,站到媽媽的身邊,用心學習她剁肉的技巧,像極一個專注上課的好學生。
媽媽軟柔柔地望著小心翼翼剁肉的女兒,滿溢而出的溫情使她不禁摸摸女兒的臉,扳過她的身子,柔笑地說:「有個女兒幫忙做飯,媽媽真的很幸福,很高興喔。」
洋溢著母愛的眼睛把ミク吸了進去,她輕輕地撒嬌和煦一笑,微微傾著頭將臉頰窩在媽媽溫熱而有些許粗糙的掌心,聲音稚氣嬌嫩,彷彿不曾長大地說:「我也很開心,很幸福呢!我最愛媽媽了。」話語剛落,她偏過頭在媽媽的掌中印下一吻。
媽媽笑了,幸福滿足地喜極而泣了。
她用拇指輕撫女兒的臉,溺愛地凝視著她,「媽媽買了ミク愛吃的蔥味優酪乳,就放在冰箱裡。」
ミク聽後雙眸發亮,欣喜若狂地向媽媽道謝,轉身朝白色的冰箱走去,一把打開它的門。
──一雙粗壯有力的手從冰箱裡伸出來。
啊、原來是爸爸呢!他一直在這裡等待著她。
既然早就搬到如此靠近她的容身之處,為什麼不告訴她呢?她一直很想念爸爸啊。
似乎還裝得下呢,媽媽應該是覺得可以把更多更多緊緊地塞進去吧!
「妳啊──憑什麼說愛我呢?」媽媽溫婉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她才半轉過身,來自她的鮮紅色玫瑰便在眼前綻開。
「就是妳的這副嘴臉,說了多少個欺騙我的謊言。」溫潤的聲線又一遍在她的耳際響起,一朵朵比剛才更美豔的帶刺玫瑰在半空中盛放。
好痛,比在小時候跟爸爸媽媽一起到游泳池時摔的那一跤,還要痛幾萬倍。
她承受不起傳遍四肢百骸的劇痛,嬌瘦的身體麻木起來,像個斷線的木偶靠著冰箱滑坐到地上。
這次爸爸沒有扶起她了──這是無可厚非的事,因為爸爸在她和媽媽的身體裡了啊。
她望著地板上只剩下一雙手的爸爸,心湖像是被抽乾了湖水,空蕩蕩一片,只看得見乾燥龜裂的湖底。
「明明除了你之外就什麼都不想要,錢也是,房子也是,女兒也是,想要的只有你而已啊。」
「但是好像要得到了那些,才能得到你的樣子,所以不貪心一點可不行。」
「為什麼不試著偷窺看看我的內心深處?一眼也好,一眼就夠了。看看是不是只溢出你想要的東西啊!」
「我不想再貪得無厭了,現在我得到了你喔!可是居然還要裝作幸福跟女兒分享你的一切……那樣就沒有意義了。」
ミク看著媽媽將奪眶而出的淚水都喝了下去,媽媽現在嚐到的,跟她嚐過的是同一種味道嗎?果然還是不能理解啊。
吶,懂得魔法的仙子,既然妳懂得魔法,為什麼要為魔法設下限期呢?為何寬容地給予她幸福美好之後,又殘忍地一下子收回魔法,將一切人與事回歸最初?
這是妳對太過狡猾的她的懲罰和戲弄嗎?利用戀愛是不可饒恕的,改過自新什麼的妳才不會放在眼內。
媽媽把她從赤色的湖水中抱起,放到公主房間一般的睡房裡,為她蓋上被子。
滿口謊言的仙杜瑞拉,被大野狼吃掉了的樣子。
『在那之前要來拯救我喔!』最後剩下來的茱麗葉在迎來同樣的悲劇之前,作出了這般的吶喊。
今夜月朗星稀,月光恍若天上河川從窗口流瀉進來,把房間裡的慘白抹上銀光。
晚風吹起白色的窗簾,為沉寂的夜晚送來一絲寫意,安撫無法入眠的女孩子。
她靜靜看著伏在床邊難得安睡的粉髮戀人,枯燥的白唇上不禁揚起了虛弱的弧線。
──「那個時候,我總是在妳的住宅區附近徘徊,走遍各個出入口都是看守嚴密,真不愧是高級住宅區啊!深深體會到無論如何都進不了去之後,失落得連走路的意識都沒有了,一直低頭盲目往前走,可是竟然誤打誤撞走進了一條幽暗的小巷,走著走著就來到住宅區裡面。」
──「當時簡直覺得這是神的旨意啊……那時是下班放學時間,區內人來人往,我在那邊晃來晃去也不會太惹人注目,於是我想也不想就去找妳的家。找到之後我想了辦法竄入妳家後面,再偷偷地爬上妳二樓房間的窗台。不料被妳們的鄰居發現了,以為我鬼鬼祟祟的是個賊,所以報了警。警察來到的時候恰好就是我爬到窗台的時候……他們就這麼發現妳渾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臉色憔悴蒼白的ルカ餘悸猶存地向剛蘇醒不久的ミク講述當時驚險萬分的情形,她一邊說一邊慶幸地自嘲那時的衝動和愚蠢。
命運之神將她送到ミク的面前,強迫她從帶走她和獨善其身兩者之間作出取捨,衪在這種時候總是體貼的。
那時她知道了,原來自己不知不覺變得貪心起來。兩個人偷食禁果,就要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相應的代價,被逐出伊甸園。
貪婪地想要擁有一切是罪,所以她不想繼續貪心下去了,她瞭解沒人可以從祂手上得來不勞而獲的幸福,她得從自己手裡拿出以作交換的東西,縱使那是不平等。
她感謝自己是個愚昧莽撞的人,若她是個全知全能的人,她一定不會冒險爬上ミク的窗台。
當警察以此為契機,進到她們屋內意外揭發這件駭人耳目的事之時,ルカ驚愕得幾乎暈倒。屋裡四散的血肉觸目驚心,她難以想像ミク原來是背負著這種事情,而她卻一概不知。
如果,她能更早一點打起精神,願意拋開一切硬闖進去的話,說不定ミク就不用在死亡將臨的時候才得到拯救。
這麼弱小畏縮,優柔寡斷的她,果然不值得被ミク深愛吧!她倒臥在血泊中殘喘的時候,甚至是較早前回到父母手中的時候,心裡懷著的始終是自己能夠來救她的願望吧?
懊悔的荊棘在ルカ心中茁壯生長,把她的內心刺傷得滿目瘡痍,但她知道心裡所流的血,遠遠及不上ミク長年以來所流淌失去的。
ミ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著五官緊皺一起,溢出苦澀之色的ルカ,心臟忍不住抽痛起來。
她轉轉眼睛,動了動昏迷幾天有些遲鈍的腦筋,張動不太能使喚的嘴巴,雖然聲音有點無力,但她還是嘿嘿笑了幾聲,打趣地說:「ルカ好像羅密歐。」
沙啞得不再清澈的少女嗓音像是混進了沙土,她的這句說話讓ルカ煞是想哭。
她抿著發白的嘴唇,啞口無言地看著眼前溫柔地微笑的藍綠色戀人,胸口彷彿被重物壓住般呼吸困難,遏抑的感情快要將身體擠破。
良久,她用近乎哭腔的聲音回應她不曾回應過心意的戀人。
「對不起,我只是個羅密歐,不是王子。」
她伸手胡亂擦拭劃過臉龐留下痕跡的淚水,可是終究沒法令它們停下來,低沉抑鬱的哭聲在雪白的病房中揚起。
剎那間釋放的情緒讓她忽視了周遭的一切,整個人掉進了深海似的變得陰沈壓迫,不可制止地嚎啕大哭。
直到她感到腿上有一股輕若游絲的力道時,才從雙手中昂首,又一次迎接那抹不敢面對的笑意。
「ルカ不要哭,要哭的話,就留待我有氣力抱著妳的時候再哭吧。」
ルカ聽後一陣愣怔,連忙點頭用手背擦去不知羞恥的眼淚。ミク都這麼說了,她這個沒資格哭的人怎麼能繼續哭下去呢?
「ミク才是,要哭的話,我什麼時候都能給妳擁抱。」ルカ發覺自己的聲音好刺耳,濃重的鼻音令聲線聽起來很黏膩,有點噁心。
ミク似乎也察覺到這點,輕聲地笑了笑,但是隨後又斂起了笑容,目不轉睛地看著ルカ。
ルカ同樣注視著她,湖水綠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澄澈,有著一些渴望被她知曉透徹的心緒。
她輕撫那頭披散的藍綠色長髮,手感不像往時柔綿,而是有些黏稠。心中默默決定待情況好一點後,要好好幫ミク洗澡。
這時,ミク開口了。
「倒是沒有想哭呢……明明那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了,我卻沒有絲毫想哭的衝動。或許我早已變成了跟爸爸媽媽一樣的人也說不定……怎麼辦呢?再這樣下去,我會被妳討厭的。」她蹙起了眉頭,眼裡的情愫漸變紛亂;雙唇緊緊合攏,無法吐露的事都藏在其中。
不能對她說出的事情,ル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說過,眼前的是個既單純又複雜的女孩子。
「不會的,不要害怕我會討厭妳,我亦不會討厭妳,也絕對不會給機會妳變成跟他們一樣。」她俯下身,輕吻ミク的額頭,繼續說:「我呢,在妳睡著的時候把家裡的琴賣掉了。」
眼見ミク露出了驚疑的神色,她得意洋洋地勾起許久不見的爽朗笑容,說:「本來打算用那些錢買一枚戒指,等妳醒來之後送給妳什麼的,但後來理智地想一想,這種光有浪漫的事還是之後再做吧!」看著ミク的驚訝加深了一層,她靦腆地摸摸鼻子又說:「於是我租了一個住得下我們兩個人的房子。」
ミク眨眨眼睛,霎時間沒法子消化ルカ的說話。
看著她瞪著眼睛的可愛有趣表情,ルカ笑得更是開懷耀眼,邊笑邊說:「雖然房子沒有妳家的大,可是只要我多找幾份打工的話,一定可以、」
她的說話被ミク一個搖頭打斷了,她愣住了幾秒,才猛然明白ミク的意思,唯唯諾諾地點頭。
比起大的箱子,小箱子裡才裝有幸福的樣子。
接下來二人不再說話,任由悠閒安定的時間如水流去。到了時鐘的時針走到正午十二點,病房裡才再次響起沉柔的聲線。
「現在還有時間,妳再休息一會兒吧!等一下警察來到看見妳醒來就會找妳筆錄了。」ルカ摩挲著ミク的鼻尖,哄她入睡。
在後來警察找她筆錄的一整天裡,她無數次敘述自己的故事,數不清次數地說出自己初音ミク這個名字。
原來她不是仙杜瑞拉,也不是茱麗葉,僅是個平凡無奇的初音ミク。
她在清晨尚未來臨的夜裡,吻上熟睡戀人微張的唇瓣,安詳地進入夢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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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明天開始就會當個好孩子回覆的,只有現在就原諒我吧。(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