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狠心人竟至弃女
说因由漫话从头
——揭穿,惊悸之症,和待遇天差地别的双胞胎
黑孩子再忍不住,一把抱住妹子大哭:
“我哪里要和你分开,可是我是不祥之人,你却不是,咱俩注定只能活一个!”
白孩子满脸是泪,咬牙切齿:
“我才不管什么祥不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白小孩转脸面向满脸悲色的男子:
“你个糊涂虫!什么不祥!那个牛鼻子懂得什么,让人杀自己孩子的人能是什么高人!”
“一个七岁的孩子都懂得的道理,亏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居然一些儿也不知!”
“这样的人,居然还让我拜他为师,我到他的手里还能有什么好来?”
“你这心狠又糊涂的爹,我就跟你走了早晚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既然你要扔,就连我一起扔了吧!”
男子哭着嗫嚅道:
“这叫我怎么舍得…若不是张大师说了那样的话,我怎能舍得扔你姐姐…白妞儿你又是何苦…天哪!天哪!可挖了我的心肝去罢了!”
白孩子倒不哭了,表情果绝:
“要走快走,大男人别像女人似的。今天你能狠心把我姐姐扔了,明天同样的原因也能扔我!”
“你如此做,早就断了父女的恩情,这里除了我们又无外人,你打算哭给谁看?你放心,你既然生得,自然杀得,我并不怪你。”
“谢你七年养育之恩,只是从此你我父女恩断义绝!”
“那姓张的牛鼻子决不是好人,看你对他如此言听计从,日后必有杀身之祸。”
“我们姐妹若能活下来,将来必定为你报仇,这样也算报了你的养育之恩,快去快去,莫要废话!”
男子颓然,红着眼眶的去了。
他果然是下了决心要杀亲生的骨肉,竟然头也没回一回,吃的用的也没留一点。山神庙周围并无人烟,时值寒冬,他看来竟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小姐妹冻杀、饿杀在这里。
那黑孩子——她叫黑妞儿——泪眼道:
“妹妹,你这又是何苦,跟爹走了多好,还能逃得一命,你和我在这里必死无疑。”
那白孩子——她叫白妞儿——冷然道:
“我没爹,从此以后我只有一个姐姐。姐姐,你记住,在这世上,从此以后你也只有一个妹妹了。能活便一起活,不能活便一起死,生死又能如何?下次莫再说要扔开我的话。”
黑妞儿点点头,两个小姐妹相顾凄然。
这中年男人,便是在本书开头的那个等在产房外的男子。
此人姓李,名慕陶,字效潜,是一个教书的先生。
要说此人也算世代书香,饱读经史,平生倒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只是功名心盛些、志在仕途。
李慕陶从小便对那些为官做宦的极是眼热,削尖了脑袋想要钻到那名利场里去,为人和他那名字决不相和——断无那陶渊明“挂印归山”的洒脱,倒是有许多“愿为五斗米折腰”的气概。
李慕读书读到十八岁上,父母为他觅下一房妻子。
妻子娘家姓魏,这魏氏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倒也温柔可人。
李慕陶夫妇成亲以来,二人守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家业,过着虽不大贵却颇有资财的小日子,琴瑟和谐,夫妻之情甚笃。
魏氏过门很快就怀了孕,足月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
生产那日产婆惊叫,是因这双胞胎皮肤天生一黑一白,看上去甚是蹊跷,不过天幸这两个孩子倒是四肢具全,没有短少了什么零碎的东西。
李慕白虽觉惊讶,不过也只是啧啧称奇,叹天地造化之功甚妙。
不想他那妻子魏氏生产时受了惊,产后得了个惊悸之症,不过数日,呜呼哀哉,竟是死了。
李慕陶和妻子正是两情相悦的时候,怎能不疼?
如此这般,他心里便看那黑孩子有些不自在起来,不过这两个婴孩毕竟是妻子遗下的骨肉、自己的亲生,李慕陶倒也不至于怎样,只是对黑色的孩子冷淡些。
这两个孩子,李慕陶一个取名白妞,一个取名黑妞。双胞胎幼年失母,李慕陶便请了乳母来抚养。
那李慕陶心在仕途,想要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因此倒是从没把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故而也一直没续弦,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弄儿为乐。
那白妞白胖可爱,李慕陶天天爱不释手。
不想此儿绝慧,又有父亲着意看顾,新生的幼儿有父母疼爱学东西就快些,那白妞儿六个月路还走不稳,话却已是差不多学全了。
这把个李慕陶爱的无可无不可,天天抱她在怀里,捧她在手心,就当她是掌上的珠,心头的肉一般。
教完了说话就教读书写字,《四字经》、《万家姓》等书,真是一教就会,过目不忘。
到了四岁上,白妞儿六书七经已是看的不要再看,一张小嘴出口成章,谁见不爱!
反观黑妞,每日却只有乳母照顾。
须知乳母又不是亲妈,自己的爹都不管,哪个理你?
可惜黑妞儿长的又不讨巧,所以那乳母连奶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喂,弄得个小黑妞儿瘦骨伶仃,勉强不死而已。
吃都吃不上,谁有那闲功夫教她说话?
因此到了两岁上,黑妞还是处在只用感叹词来表达意图的阶段——当然,也没人理会她的意图是什么。
不过说来也怪,这两个孩子竟然相互及是依恋,分开时间稍微一长两个便都啼哭不止。
白妞会说话,告诉李慕陶:自己和姐姐分开便全身难过的当不得,至少每天晚上定要和姐姐睡。
因为这个缘由,虽然黑妞为李慕陶所不喜、众人也自轻慢,倒也不致做的太过,黑妞儿侥幸得活。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依赖越来越严重。
到了两岁上,这种奇怪的依赖发展到了两人必须时刻不离,否则白钮就高烧不止的地步,所以从两岁开始,黑妞儿饮食起居终于和白妞相同,这黑妞的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每日李慕陶教白妞读书写字,黑妞就在旁听着,而且小姐妹俩关系极好,白妞早慧,读书甚多,她常主动做黑妞的小老师。
看官试想,一个两岁的孩子一本正经的教另外一个两岁的孩子“之乎者也,子曰诗云”,这场景可好玩不好玩?
李慕陶实在疼爱白妞,见她如此,也就“爱屋及乌”了,对黑妞也好起来。
和白妞儿一奶同胞的黑妞绝不笨,她只是没人教,有了人教学的也很快。
虽然黑妞儿开蒙晚,白妞也不像她爹李塾师那么“专业”,但差不多三岁上,黑妞的话也学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