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裂肺撕心恨不能手刃贼子 情势所迫也只好委曲求全

——惨死的人，活着的恶魔，和认命的女孩。

刘娜见到了小龙，至少，是大部分的他。

年少轻狂的青年人，爱与恨往往都是干脆决绝，冲动热情，人们往往也最容易被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吸引.

正如刘娜第一次看见小龙时，就被这个只有十六岁却满脸都写着“桀骜不驯”四个字的年轻小混混身上浓浓的江湖气吸引了。

家境殷实、貌美如花的刘娜不缺追求者，但那些门当户对、彬彬有礼、细声细气的富家公子刘娜一点也不动心；相反的，出身草莽，野蛮霸道的小龙却让刘娜眼前一亮。

强壮的体魄，不羁的笑容，无知故而无畏的年少轻狂，天不怕地不怕的目中无人，小龙身上的所有——那些刘娜不具备、也可能永远没机会经历的一切——都让少不更事又正处于叛逆期的刘家小千金着迷；

而活泼漂亮、任性骄纵、清纯娇憨的刘娜也让同龄的小龙不可控制的产生好感。

当刁蛮热情的千金小姐刘娜和不羁风@流的游侠儿小龙相恋时，两个年轻人热恋升温的速度比干柴遇到烈火后火焰蔓延的速度更快。

两人之间更亲密的接触，简直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当然，刘娜和小龙都没想过天长地久之类的未来，就像他们从来没考虑过双方差距甚大的背景，爱了就是爱了，喜欢就是喜欢，两个少年人只争朝夕，他们火热的爱情不需要未来。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朝夕”结束的如此之快。

这个曾经梦想成为“战家军”——战龙哥帮派头马的十六岁少年，据说死于车祸。

即使已经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他无神的二目依然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圆睁，略微鼓出眼眶。男孩身体的腰部一圈被碾成了肉泥，上半身和下半身明显是断开的，整具尸体是后来收尸的时候才拼在了一起。

因为有些破碎的内脏器官和血肉已经黏在事故现场的地上、和尘土混在了一起，无法拣拾，所以现在躺在冷冰冰的停尸间里的尸身并不是完整的。

小龙脸上的表情写满了痛苦，狰狞之极。

刘娜的目光在小龙尸身逡巡着，最后仿佛发现了什么，目光定格在死者放在尸体两侧的手上。

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女孩颤抖的掰开小龙鸡爪一样蜷住、已经僵硬的双手，用力之大可以听见死者指骨的折断声。

她没看错，指甲缝里全部都是泥土。

刘娜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小龙的尸体是呈现那样明显的断开状态：在腰部被压成平面以后，小龙并没有马上断气，而是忍受着被腰斩的剧痛在地上还继续爬了一段时间，已经压成肉碎的腰部根本无法带动下身，所以小龙的上身和下半部分断开了。

被腰斩的人，是不会一下子死去的。

刘娜脑中出现这样的场景：她的小龙——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爱上的人——孤零零的上半身在地上不停的爬着，不停的发出惨烈的嘶嚎，不停有内脏的碎片混着体液从创口“流”出来，和泥土沙尘混在一起，在他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红的印…

刘娜闭上眼睛，直起身子，仰着头默默站了一会。

她早已止住哭泣，今天刘娜经历了太多太多，她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

伸出手——她的手一直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刘娜想合上小龙圆整的眼睛。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那双眼睛合上又睁开——也许小龙致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落的如此悲惨的下场，所以他死不瞑目。

刘娜最后放弃了努力，离开了停尸间。

刘娜木然的离开了医院，木然的向长春观走去，她的表情也是木然的，灰败的。

刘娜光着的脚和身上的病号服让她更加像一具行尸，一路上有人对她侧目而视，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刘娜对这些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只是在路过一处翻修路段的时候，刘娜拣了一块有尖锐棱角的水泥块——当然她没指望自己能用一块水泥了结了谁。

她只是下意识的捡起，然后拿着它一路来到长春观。

刘娜又走到那间屋子门口——那间吞噬了她所有一切的屋子。

门大开着，刘娜直直走了进去，带着和上次进来时不一样的心情。

黑色的幔帐分了开来扎在两边，而那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人依然丰神俊秀，穿着一身舒适素净的唐装坐在外间的小几边看着一本书。

只是刘娜再次面对她时，刘娜的情感也已经不同。

“长春子。”刘娜轻轻唤道，声音喑哑。

那个人放下书，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眼圈红肿、满眼血丝、一脸泪痕、衣衫不整、一脚尘土的刘娜，嫌恶的皱起眉头：

“你回来了？你好脏，去好好洗个澡再来见我。”

说完这番话后，长春子又拿起了书。

刘娜的声音还是那么轻轻的：

“小龙出车祸死了，我爸妈也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是啊，现在交通事故真多，怪不得要出新交规。”

这次那个人连头都没抬。

“我知道是你做的，要么，把我也杀了，要么，给我爸妈还有小龙偿命。”

那人闻言终于第二次放下了手里的书，她似笑非笑，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刘娜：

“哦？你打算用你手里那块石头让我偿命吗？要不，试试看？”

刘娜慢慢走近她，刚刚抬起手便无力的垂下——长春子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没办法下手：

“你知道吗？植物人，是可以治的。也许现在的科学无能为力，但是我却有办法。”

长春子平静的看着刘娜的眼睛：

“你当然可以杀了我，可是把我打死了，你就得蹲监狱，你的父母就没人照顾，他们全部都得死。”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全家从来没有对你有一丝不敬！我爸爸把你当神一样看待！”

刘娜声嘶力竭的大喊。

“嘘——”

那个人把手指竖在刘娜唇边，做出让她噤声的手势，随后，用情人间低声耳语的方式在刘娜耳边说出让刘娜绝望的话语：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爸妈一直生不出孩子？”

“你知不知道，从查到你的存在开始，为了既让你父母再生不出第二个孩子，又让他们无法察觉出任何问题，我费了多大的功夫？”

“十几年，刘娜，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在你父母周围，织了那么大的一张网，只为了你，只为了你一个人！”

“你和你父母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父母的宠爱，别人的瞩目，所有人的呵护，富足的生活。”

“我在你身上下的功夫，值得让你这样的白痴还有你那废物一样的双亲为我死一万次！”

“我为了什么？刘娜？你告诉我，我为了什么？难道为了你们不值钱的崇拜吗？你们这种东西的崇拜对我来说只是污辱！”

说到这里，长春子也有些激动，声调逐渐拔高：

“刘娜，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

长春子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刘娜抬头看她：

“别用那种仇恨的眼光看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没有我你全家连个屁都不是！为了你，我用了十几年的光阴，就算是种树也该收获了，可是你呢？你让我收获了什么？”

长春子越说越气，后来干脆暴怒的一手勒住了刘娜的脖子，直到刘娜开始翻白眼才松开了手。

长春子野兽般的模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安抚似的，她又把刘娜抱在怀里，让剧烈咳嗽的刘娜伏在她的肩膀上，别过头重新用耳语的姿势说道：

“不过虽然你犯了那么大的罪过，我依然愿意网开一面，因为我对你一向是仁慈的、慷慨的。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成为我的人，乖乖听话，永不背叛，我可以收你为徒，教你救活你父母的方法。”

“我，咳咳，我凭什么相信你。”

刘娜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

“因为你没有选择。听命于我，你全家还有一线生机；另外别妄想自杀，无论你死还是你不听话，你全家都没有活路；而且，你身上已经有我的记号，你逃不了的——哎呀讨厌，你真是不可爱，非要人家把什么都说出来。”

长春子像小女孩撒娇一样嗔怪的说道，惩罚的咬了一下刘娜的耳垂。

长春子毫无疑义是个大美人。

可是此刻，长春子撒娇的话语，亲热的行为，全部都让刘娜只觉得毛骨悚然。

刘娜已经没了刚刚冲动的念头——逝者已矣，自己的命刘娜也不在乎，但她不能不为还在昏迷的父母着想。

刘娜苦笑了一下，的确，她已经别无选择。丢掉了手里的石头，刘娜放软了身子。

她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