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話「傻瓜的死亡序曲II」
我厭惡血色,厭惡那令人作嘔的艷麗色彩。
但是,如果要改變這一切就必須如此。
多麼令人哀嘆的事實啊?
歷史都是用鮮血撰寫的,這點從古至今都未曾改變。
(by 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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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出青色光芒的妖精禮劍,與釋出潔白光芒的天命禮劍在空中相互輝映。
一刀一劍互相撞擊著,激盪出火光與清脆聲響。
雙方都極力排斥戰鬥,卻仍一次次將兵刃朝對方揮下。
雙方都渴求著和平安樂。卻仍揭開這亂世的序幕。
「天之榮光,地之悅塵。讚揚、稱頌、敬拜,為天之大榮耀。羔羊,免去吾不義之罪,應允吾等的祈禱!」
在短短不到一秒間,海紅詠唱了風屬性的高等魔法。
無論眼前的是勇者還是魔王,必須擊敗她的這件事都不會改變,就算只是個看似孱弱的女孩……
極端一點,只要能夠取得天杯法典,哪怕是個普通的孩子也能毫不眨眼的誅殺吧?
「--天殛榮光(GloriainexcelsisDeo)!」
如果我是旁人,肯定會厭惡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能夠對這樣的女孩刀劍相向?
我明白自己的自私。
但是即使會化身為慘無人道的惡鬼,我也必須取得天杯法典,擁有改變生物的精神、軀體、靈魂權限的天杯法典『彌撒神禮』。
否則……
我根本沒有其他方法能夠拯救海棠。
僅僅單靠我是不夠的,藉口也好、理由也罷,無論使用何種卑劣可憎的手段,無論與誰為敵。只要最終能夠拯救那孩子,這一切就都無所謂了。
放出天殛榮光的同時,海紅背後立刻長出枝狀的翅膀,上面開滿無數朵白花。
原本就擁有與至方王媲美的實力及魔力量,現在又吸取四周的魔力……雖然不是無限,卻也讓他的魔力量提升了至少十倍。
夾雜雷電的一道道龍捲風得到了魔力的充給,也擴大數倍之多。不要說是樹了,哪怕是一山一海也肯定能完全颳到半空。
然而,縱使是如此強大的力量,在天命禮劍的面前也只是不堪一擊的微風。只要優依舉起劍輕輕揮上一刀,眼前磅礡的狂風也會瞬間煙滅。
--本來應該是如此。
在最關鍵的時刻,天命禮劍失去了光輝,刀身也彷彿玻璃般逐漸碎裂崩落。
血……
一如既往,令人作嘔的鮮紅色。
魔王優依倒在血泊中,痛苦地喘息著,同時因為強烈的痛楚而不停顫抖。
我這麼做,海棠真的會高興嗎?
如果海棠知道自己的救贖,是犧牲這些生命所換取而來,她又會說些什麼?
「咕嗚……」
魔王沒有回話,只是發出痛苦的哀鳴。
她的左手就像被螺旋槳捲入般,絞爛地幾乎認不出原形,只剩下藕斷絲連的肉塊。
其他地方則有無數割傷,以及雷電造成的灼傷。
--剛才那一瞬間,她捨棄左手來抵擋天殛榮光嗎?
要說毫無同情心與悲痛感,那絕對是騙人的。但是,即使同情魔王又如何?
在這裡因為同情魔王而放過機會,就很難再有第二次。
我們是犧牲了多少人才攻入魔族領地的?我們是抱持多少覺悟才來到這裡的?
絕對不能因為同情,就讓這一切白費。
「我的名字是海紅.溫葛爾,儘管怨恨我吧,我就是奪走妳生命的罪人。」
說著,海紅將刃柄倒置,準備取下魔王的首級。
「優依--!」
洛伯見狀想要過去幫忙,卻被席門彼朵與幾個劍擊士箝制住而無法前往。
要是一開始就向其他種族請求援助,就不會造成數量上的差距如此懸殊;要是自己能夠更強大一些,就不會受到這種程度的敵人箝制。
「可惡……我不准你們傷害優依!別妄想動魔王一根寒毛!」
明明說了要保護她的,卻連這種程度的敵人都無法擺平,只能眼睜睜看著優依受傷。
為什麼……
你們憑什麼攻擊優依?你們人類到底憑什麼攻擊她!?
就因為是魔王嗎?魔王又怎樣?魔族又如何?開什麼玩笑……
「--罪惡的是你們人類啊啊啊!」
足以震動空間的狼嚎,將周圍的劍擊士全數震退,席門彼朵也因為突如其來的衝擊減緩了進攻。但是洛伯並沒有趁勢追擊,他的目標不是這些人,而是……
--傷害了優依的會長。
♀ ♀ ♀
「看來妖精什麼的公會會長一個人就能搞定魔王了呢!」
距離海紅與優依戰局幾公里外的山崖上,一名聖耶洛因的聖職者道出這句評語:「就算是魔王,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他所言也並非毫無根據,事實上,除了洛伯與魔王,其他魔物大多都逃散各地,早已潰不成軍。因此,擁有人數優勢的三大組織開始作壁上觀,不打算全數加入戰局。一方面是為了避免消耗人員,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難以介入戰局,畢竟動不動就是大範圍的招式,介入非但難以幫忙反倒會互相干擾對方。當然,也有並非自願參加戰爭的人,躲在遠方貪圖安逸,隨時做好撤退逃跑的打算。
「嘛,我早就知道魔王並不可怕,看她那一副嬌小瘦弱的模樣,哪裡有魔王的威懾感?不要說那個妖精會長,要是我啊,肯定不用三秒就搞定!」
躲在陣隊後方的聖職者們開始吹牛自誇,聊得好不開心:「呸!哪需要三秒,一秒就夠!我一根手指就解決什麼狗屁魔王了!」
「你們兩個還真無趣啊!什麼一秒一根手指就解決?」另一位留有鬍渣的黝黑大叔得意地說道:「學學俺吧!俺要花三小時!」
「噗哈!」那兩位自誇的聖職者聽了差點笑到噴淚:「哈哈哈!別笑掉人大牙了!三小時有什麼了不起?根本廢渣啊!」
「懂什麼?俺比你那根手指厲害,俺用別根東西的!太快可不是男人啊!」
「喂喂,你這傢伙對小孩有興趣嗎?該不會是戀童癖吧?哈哈哈!」
三個大男人開始聊起齷齰的話題,身為聖耶洛因的教徒卻毫不潔身自愛,身為聖職者卻比誰都要骯髒。
聖職者這個稱呼還真是名不符實呢!不過算了吧,這世上的一切都是名不符實的。
這三人聊得起勁,絲毫沒有察覺櫻色長髮的少女從後方悄悄接近……
♀ ♀ ♀
洛伯以極快的速度衝到了優依與海紅之間,不,如果只是單純的衝刺不至於如此快速,大概是連續使用短距離的傳送術來達成瞬間移動的效果。
海紅會長將劍身導正,迎擊洛伯的攻擊。
「哦?魔王的近衛也不過如此嗎?」
會長一邊彈返洛伯的攻擊,一邊說著:「魔導士無論是物理攻擊還是物理防禦都非常的低弱,然而你的刀劍卻無法突破我的防線。」
就在他這麼說的同時,防線被突破了。
正所謂「最容易敗北的時機,就是自認穩操勝券的那刻」,海紅完全沒想到自己的防線會被這種等級的魔物突破。他踉蹌地退了幾步,好不容易站穩,卻看到洛伯奮力向自己劈砍而來。
--會死!
下意識注意到了這點,如果這劍直擊毫無防備的他,可不是重傷就了事的。
「空破!」捨棄了詠唱,以最快的速度放出魔法。
這技能能夠讓身體如同砲彈般向某方位突進,短時間短距離的瞬間加速,使得很多魔導士會用這招來和敵人拉開距離。
重整勢態之後,海紅再次進攻。
鏘然一聲,將洛伯連人帶刀彈開,同時高速詠唱完上級魔法的咒文,朝尚未站穩的他直擊。
「十惡永業(Karma)--!」
暗黑色的火焰從手中的禮劍溢出,不,與其說是單純的火焰,不如說是火砲之類的火焰砲擊。
石造的地板完全熔解,甚至連空氣都變得焦黑了。
被這招直擊的洛伯不可能毫髮無傷--他如此猜測,當然海紅也知道敵人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擊敗。
黑色的煙幕逐漸散去,站立著的人形也隨之慢慢浮現。
「!?」
眼前的人,讓海紅倒抽一口氣:「竟然……是妳!」
不,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擬人型的生物。那頭漆黑長直髮上的犄角證明了少女並非人類。
洛伯身上毫無十惡永業所造成的傷口,難道魔法被眼前的少女給消除了嗎?
「龍族之王……姬伶音,妳為什麼會在這裡?龍族領地不是應該在更北方的位置嗎?」
龍族少女沉默了半倘,似乎沒打算回應海紅的問題。
「凡愚之徒,真以為如此便能取得企求之物嗎?即使擊敗魔王,天杯法典也不絕非卿所有。」
「讓開,這場戰鬥與妳無關!」
並不是擔憂傷害到龍族,而是海紅很清楚,如果與龍族敵對只會徒增討伐魔王的困難度。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即使龍族不參戰,人類也早已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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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來玩吧?陪妾身玩吧?來比賽誰先在對方身上開洞吧!比賽誰能夠先用鮮血畫出美麗的圖案吧!」
人類三大組織聯軍的東南,因為僅僅一位敵人的侵入而徹底崩潰。
指揮官也好,士兵也罷,大家各逃各的,現場幾乎失去了控制。
「是潔白純潔的聖職者呢!但是不覺得白色太單調了嗎?」血族之王像個孩子般露出天真的笑容:「紅色和白色很相配唷!讓妾身幫你們染上鮮艷的紅色吧!用四肢、用內臟、用一片片血肉榨成新鮮的顏料……吶,很有趣唷!」
與其說是戰鬥,不如說是單方面的虐殺。聯軍幾乎沒有反擊,在倉皇失措的逃跑中一個個成為碎肉。
惟一盡責的是烽火臺上的士兵,他們點燃了烽火,信號伴隨著震耳的巨響衝上天際,使三大組織全員得以知曉東南方被入侵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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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
另一方面,位於陣隊中央的凱爾也從傳令官口中得知敵人的身份:「血族之王夏璐珞.瓦爾雅尼恩.斯忒蕾姬絲……不知為何從東南方襲來!」
「血族之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血族沒道理參戰啊!」
還在為這件事心煩,不知如何應對時,另一位傳令也抵達:「前線……西北方傳來龍族之王出現的消息!目前與妖精公會的海紅對峙中,尚未開戰!」
緊接著,好幾位傳令官陸陸續續帶來各地告急的消息:「北方!原本逃散的魔王軍不知為何重新集結,朝本隊進攻!」
「傳、傳令!……西、西南方傳來獸人與崔格聯合進軍的消息,似乎朝這裡前進,不確定是敵是友!」
怎麼回事?搞什麼啊!
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原本該忌憚的就不是魔王本身的實力,而是她身分所附加的影響力。
「嘖,因為戰鬥拖太久造成其他種族變更立場了嗎……」
「不對唷!」陌生的聲音否定了凱爾的猜測。
眾人驚訝地循聲抬頭,眼前的一切卻又讓他們更加詫異。
「這是……那個姿態是怎麼回事?」凱爾難以置信地盯著聲音的主人。金色的狐耳與狐尾,如同血族般黏膩尖銳的魔力,簡直就像是……
「血狐……」
照理說應該早就絕種的生物,為什麼會出現在眾人眼前?
之所以會如此驚訝,是因為當年席多亞大戰負責剿滅血狐的正是聖耶洛因。
「隔了幾百年了呢?」血狐露芙樂絲伸出手指比劃著:「五百年了吧?這些日子來血狐的殘部是多麼辛苦的保留後代啊……即使如今僅剩下我一個混血種,但是奇蹟降臨了,我們血狐一族的王復活了!終於,向人類復仇的時刻來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血狐的……王?」
「正是,這一切都是那位王者所安排的。血族之王夏璐珞也是受了我的王的恩惠,才做為援軍參戰的。」
「恩惠?」
「啊,你們不知道吧?在你們遠征魔王的時候,聖耶洛因本部與血族展開了戰鬥唷!那時拯救身處劣勢的夏璐珞的正是血狐的王。不過不要高興太早,雖然一度將夏璐珞逼到絕境,但那可是堆了千千萬萬屍體才辦到的唷!無論成員還是建築本身都損失大半,現在所謂的大聖堂也只剩下廢墟了呢!」在解說的同時,露芙樂絲順勢告知早已說不出話的聖者們這絕望的事實。
「不可能!」
沒有任何聖職者接受這樣的事實。
身為聖者的他們受到神的眷顧,替神消除這些多餘又罪惡的種族,讚美神、發揚神的恩德,怎麼可能會有如此下場?那些反抗神的下等種族團結起來並非預期之外,然而大聖堂淪為廢墟……這種事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發生!
「我知道了……狂妄的血狐啊!妳以為憑這種謠言就能打擊我們的士氣嗎?真是天真!不過就是隻Lv.32的血狐也敢囂張!」
「狂妄嗎?將血狐逼到這種地步的聖耶洛因,還真敢說呢!」
「逼到什麼地步?是啊,真要說錯誤的話,當年沒剿滅乾淨留有餘孽就是最大的錯誤!」一位中年的聖者舉起裝飾華美的法杖:「我現在就彌補前人的失誤,將妳就地抹殺!」
聖職者才剛放完話,下一秒便身首異處。殺了他的並不是露芙樂絲,她並沒這能耐,殺了他的是從天而降的血族之王。
櫻紅色的長髮被染成鮮紅,幾乎無法辨認原本的色彩,更不用說那身彷彿剛浸入過血水的衣服。
見情況不妙,聖耶洛因的聖職者們轉身,拔腿就跑。說時遲那時快,血族之王夏璐珞不知何時繞到他們前方,將聖者一個個活活撕裂。
「真無聊呢,一個個都這麼快就結束了。」
夏璐珞失望地嘆口氣,當她抬頭時,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啊啊,時間要沒了呢!」
「時間?」露芙樂絲疑惑地歪頭。
「天空再過不久就會染上噁心的光色。」
說起來,身為血族的夏璐珞是無法接觸陽光的,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要白天了。
有先前與聖耶洛因對戰的先例,夏璐珞也明白了一個道理:無論自己如何強大,無論是普通的血族還是至方王,都無法抵抗自己與生俱來的特性。血族害怕陽光,血族之王也害怕陽光。
「妳先走吧,剩下的殘黨我來解決就夠了。夏璐珞,從這往東走有一大片茂密的森林,那裡足夠遮蔽所有的陽光。」
語畢,露芙樂絲拔出腰間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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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紅注意到了從四面八方放出的烽火,一聲聲震天的巨響,讓人不禁繃緊神經。
不能撤退,如果這次放棄了,就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再次推進到魔王領地內部。更何況魔王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只要能殺了她……!
「龍族之王……如果妳執意要阻擋,那麼我也就不手下留情了。」
海紅全身浮現一條條魔力的軌跡,不止如此,周圍的花草樹木也都出現了相同的印記。
「卿應該明白吧……身為半妖精,動用超出身體限度的魔力會有什麼下場?」姬伶音警告道:「毫無疑問,這只是自殺行為。」
妖精與半妖精最大的不同,就是生理上的構造。由植物魔化而成的妖精,其魔力仰賴光合作用產生的能量,然而半妖精卻不是如此,他們與常人同樣仰賴位於心臟的竇房結。妖精的魔力是大於人類的,半妖精擁有妖精的魔力,卻僅有人類的身體構造。
「半妖精動用妖精的力量,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加速自己的滅亡。」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畢竟只是不完整的半成品對吧?」
海紅的血肉骨骼化為了植物,以海紅本身為枝幹,分出無數條樹枝,那些樹枝就像從無垠深淵伸出般無止無盡。
「不要小看半妖精了,妳這純種的龍族……」海紅自嘲似的喊道:「雜種也有雜種的戰鬥方式!在妳眼裡看來就像是傻瓜一樣吧?但是,即便只是死亡的序曲,只要能演奏出一首壯烈的交響曲也就滿足了!」
「……」姬伶音無語地望著眼前的巨樹。
若是可以的話,這是她最不想與之交戰的類型。不是為了私欲,只是為了拯救自己的親人,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多麼可悲可嘆的存在啊!但是,更可悲的是我們的立場,明明不是敵人卻非得戰鬥。
「毫無仇恨的戰鬥,必定是這世上最愚蠢最可悲的事情。」
「啊啊,是啊,就像是傻瓜一樣呢……」
姬伶音拔出配劍,那是一柄裝飾著各種寶石的華美之劍,散發的輝光奪目而不刺眼。
劍完全出鞘後,她對著後方的洛伯說道:「帶著魔王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畢竟誰也沒把握釋放全力後,還能保全那些弱者的安危。
「那麼,開始吧……」
總是認為世上除了自己外的一切都是那樣愚蠢,現在……姬伶音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嘆息。
--其實自己也是同樣的愚蠢,面對自己所不願意發生的爭鬥,卻無力阻止,只能順著時局的洪流前進。
「龍族至方王,姬伶音。」
「『Frail3722(孱弱之心)』……」
真是諷刺的魔導名呢!這大概是這世界上唯一名符其實的事吧?
這將會是我最後的一場戰鬥,為了讓那孩子能脫離這魔導名:「海紅.溫葛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