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我们曾于御崎有一面之缘。四妹方才只是嬉闹，请勿见怪。”那坐首座的女子已经起身，向着楼座一揖，“明玉侯闻知您亲自召唤，本来心急如焚接信便走。无奈怡亲王处尚有一趟镖要保，脱身不得，故而遣我几人前来。我是明玉侯的副手晓美焰——此处并非说话之处，何不到府中一谈？”

幸喜酒馆内没有外人。楼座带着晓美焰、银、狮子神黑三人匆匆离开，赶回府里。方看到门房里奇理绘和梨花正就着炉子烤火。两造寒暄几句，楼座心知府中未必没有眼线，先吩咐噶普把晓美焰带来的二百名趟子手一律换上军服，安排到步军统领衙门属下行营防军。几人连正厅也不去，寻了后园一间房子，勒令仆役们一律不许近前，这才安下心议论营救理御之事。

“前几日我去了趟慎刑司，人是没见着，倒是见到二哥属下黒泽工那个奴才，带着几个苍头在调制鸩酒。”楼座开宗明义地说道，“我二哥看来是铁了心做武成皇帝（注1）了——别指望他再犯什么孝悌病！”她披了件玫瑰紫风衣，靠在安乐椅上翘足而坐。神色里去了平常那股安详之气，面上如傅了冰霜般冷漠。“父亲昏沉，二哥助纣为虐，把自家骨肉都视如草芥，我也就不用再做些死谏的花样子！套话休提，奇理绘、噶普、晓美小姐，你们当日如何计划？”

“二爷已做下安排。当日由步军统领衙门抽一千精兵，锐步营抽五百军健，护卫法场。步军统领衙门虽明面上是二爷属下，依旧归我管辖。丹诺林八门防务，是殿下安排。”噶普对答如流。这套方案早被三人计议数次，自然如拈家珍。“当日我调八百步军二百马军，那二百马军就是晓美小姐麾下的趟子手们。到时候暴起发难挟了理御殿下三人就走，仗着马快从丹诺林大道斩关夺门！”

“开西门之后，放几匹马沿着石头河走。”奇理绘微微一笑，“兴国侯能看得破——看得破也不会说破。这一行人直奔正北泥链镇，那一带并不归丹诺林镇守府调遣，是归属镇西军节度的地盘。到了那儿，再作打算。是从此安闲去做陶朱公，或是协助二小姐您做秦王，这就是您的取舍了。”

楼座眉梢暗暗抽搐了下。她素日以孤臣自矢，诸子之中又是老幺，本来无望也无意于这个位子。如今金藏昏乱，兄姐姑侄之间互相攻讦打窝里炮，也就暗暗在她心里埋下了点种子。明知奇理绘以秦王李世民杀兄逐父相比，却不知为何心里并无反感。她咬着细白的牙齿，沉默了许久才冷笑道：“做太宗未必，做文宣我或许做得来（注2）.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几位速速去安排布局——到了那日，我给父亲和二哥，看个大乐子！”

噶普和晓美焰点头退出，倒是奇理绘依旧坐在椅子上。她的脸上已经消去了方才那种温文的笑容，看了楼座一眼，像是要说什么又没有说。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抱歉，楼座。”

“你说什么？”楼座抬起头，看着这位“奇理绘”，昏暗灯光下脸上似乎又有当日在光坂见到的那种如梦似幻的娇艳气息。她刹那间感觉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全身酥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眼睁睁看着奇理绘站起身子，走到楼座面前俯身在她额头上一啄。转回身刚要走开，已经被楼座拉住了手——楼座面上一片绯红，站起身拉起奇理绘起身便走。

注（1）武成皇帝：指北齐武成帝高湛，因其曾杀侄子高绍德，故被楼座拿来类比留弗夫。

注（2）文宣：指北齐文宣皇帝高洋，野史载其曾杀其兄高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