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德拉肯堡，名为城堡，其实不过一片破旧的石楼。当年月之主大军西征祸乱千针林的树妖部，这儿正是树妖渠魁塞纳留斯的根据地。几番攻战用尽方略都无进展，后来还是在当地义民玛诺洛斯的带领下，翻过战歌山才取得全胜。日后金藏受封千针林，修建丹诺林城的时候顺便修缮了这座荒芜的石城，改名为德拉肯堡。内里全是一间一间的小屋，恰好做了天然监狱。由金藏亲卫锐步营看管，丹诺林人言曰“德拉肯，德拉肯，人骨攒墙血泉饮”，俨然是个人间地狱一般的地方。一般亲贵功臣犯罪，都囚禁在秋山夹道。那儿是一处旧行宫，好歹不失“体面”，而囚在德拉肯堡这种地方，四面透风八面漏气，惨嚎绕梁刑声刺耳，那滋味未必比死了好受些。

锐步营历来受金藏亲自调配，从不看这些公子小姐的脸色。反倒是理御用事之时看不惯金藏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养这些兵痞，从粮饷上卡过这些大爷的脖子。此刻落到锐步营手里，自然是颜面扫地体面全无，直接从大石街公馆一路绑去德拉肯堡，换了赭红囚衣戴上手枷脚镣，推推搡搡间已经丢进一个木栅号子。她一时间只觉如梦般昏昏沉沉，疑虑或许是锐步营造反又或许是城内政变，直到看见那群丘八把朱志香夏妃也拖进狱道才明白过来——这不是造反，这必定是金藏的命令。一时又急又气直想寻金藏辩个清白，转念又想到找这些兵痞毫无作用，心中如油煎般难过。

理御三人被囚入德拉肯，是金藏临时的旨意。德拉肯素来关民不关官，只得临时腾出三间牢房。为防串供还各不相连。西边是个小号子，里面草铺上戳着两个人，都直挺挺一动不动，血肉模糊不成人形，腿肿得碗口般粗。秸秆的霉味混杂着血腥格外刺鼻，理御坐了一会就受不住，站起身走到东号边坐下。

东号却是个大号，里面挤挤嚷嚷关了十几号人。地上也铺着秸秆乱草，靠墙边坐着一条大汉，身上却不着刑具，手里掂着一条棒子面馒头，张口大嚼。周围的刑徒都眼巴巴瞧着。那汉子三两口塞进馒头，斜着眼左扫右看，一眼瞧见了理御，咕咕笑两声道：“那边那娘们儿——犯了什么事？杀人越货，坑蒙拐骗？看这样子还像个读书人。哈哈哈哈！”理御本来就心情不好，只抬起眼冷冷扫了那人一眼。那汉子哈哈大笑道：“你妈的这双贼眼，一看就不像好人。盯着老子，想吃饽饽？”起身走到木栅栏一边，忽然抬起手，揪住理御辫子猛地一拉，把理御的头夹在木栅之间动也不能动。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叫道：“早看你这厮不顺眼——今日泽永大爷给你上上课，教你知道到哪山拜哪佛，学些为人处世的道门！打——打这丫头！”立刻有几个犯人吆喝着上来。泽永泰介将辫子绕在手上拉着不放，犯人们隔着栅栏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理御头上身上，一旁的锐步营看守兵士全数看在眼里，却只毫不在意呵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