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座站起身来，不禁感到手脚冰凉——金藏竟如此不留情面，至亲骨肉说拿就拿，说捉就捉，说下狱就下狱！她想说什么又感觉喉咙像哽住一样，急急取了披风和噶普、纱音一起走出大门。踏着碎琼乱玉一路走出，路上只见一片纷乱，步军衙门的兵四散布防。直到步军统领衙门里面，才略微安静了些。金藏手里把玩着两个铁球坐在正堂，绘羽秀吉留弗夫战人让治都一身戎装，坐在两侧。彼此脸上一片肃然。整个正厅里压抑的像坟场一般。许久，秀吉才勉强笑道：“楼座到了…坐吧。你不知道，刚才吓死俺们了……朱志香统领的纪山军，整整一千快枪铁骑兵，就凭着藏臼兄一张条子，黑压压地进了城！不是嘉郡王（注2）的兵驻在城东，拦住这支部队盘问，恐怕咱们几个，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留弗夫随后接口道：“藏臼兄好缜密的心计！朱志香在外，理御在内，开了内城门放进朱志香大军，他自己端坐府中运筹帷幄，夏妃嫂子制压宫廷——端的好妙计，好毒的心思！”绘羽想说什么又住了口，只挥着扇子喝茶。金藏咯咯冷笑道：“这是我的错——我竟生了个夜猫子，长的大了啄他娘的眼！一会儿随我去秋山夹道和德拉肯堡——我倒要问问这些枭獍们，肚子里到底是何肺肠！”正骂得起劲，听得源次来报：“嘉郡王到——”金藏素来倦于见客，但此刻被撞个正着，也只好强作精神，住了口排礼迎接。不多一时，已见嘉郡王藤乃静留缓步迈入大厅。

“金藏阁下，”静留平时杀伐决断干净利落，语气上却温文尔雅好似润玉，“我方才和贵府朱志香小姐会面勘验调兵符文——却不知为何，通报完了你即刻派人拿了她去。我事后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敢情是小孩子脾气，一时闹出点别扭来？我此刻为她讨个情面，如何？”楼座听得不禁暗叹，静留的确聪明机巧，却只把朱志香事件当成小孩子使气闹别扭，不省的这一家子内部本就不能相容，正是黄孽师歌里的“鹡鸰原上使人愁”！正叹气间金藏已回了话。

“承嘉郡王关照。”金藏素来口上没荤没素，但静留身份职权都高于他，他也只好略微收敛用些敬辞，“都是藏臼那厮，不成体统，犯上作乱，要谋我和他的兄弟姐妹的命！他此刻作乱，我已制了他，不劳郡王费心！”言到后来，旧脾气复发，言辞里又带了三分生硬。秀吉只好又插进来，絮叨了一通“藏臼作乱”的故事。

“哦，那么说是金藏阁下家事，我不便干预。”静留冷笑一下，随即起身，“不过据我看来，这朱志香的兵，和前朝热河凌普的兵（注3），倒还是一个道理。毕竟是亲生骨肉，再加上嫡亲的孙女——我劝阁下谨慎处置，不要弄出事情来，再来后悔。理亲王前日从我大营里过，和我谈起，都极口称赞理御出众的。再说德拉肯堡我当年和圣、千歌音（注4）南征的时候参观过——那是人住的地方么？都是为人父母的人，太过‘忍’了，就没人伦可言，不免是人生一个污点。告辞。”

金藏铁青着脸说完“送嘉郡王”，望着静留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立时无名火起，一掌把杯盘尽数扫到地上。楼座暗叹一声“糟糕”——金藏素来的驴脾气，吃软不吃硬，当年敢在秋叶原天京对着月之主大声咆吼，争长论短。静留这一着“硬劝”，对于听不进理去的金藏不仅毫无功效，反倒让他对藏臼几人的怒气更加了几分。她左右扫视了下，绘羽一脸阴沉，留弗夫倒面无表情。

“你们看！”金藏左右扫视了一下，声如雷震，“这个畜生不知走了哪门子运——连藤乃嘉郡王都拉出来为她走门子说项了！嘿嘿，还祭出理亲王牌子，忒鸟吓杀人！我平生唯独不信这个邪！今日我偏要整治那几个逆子——他们若有能耐，叫理亲王飞剑（注5）取了我头，嘉郡王一薙刀劈杀了我！不然我右代宫家的家事，就连皇帝，也别想管！”

他犯了蛮劲，立起来便走，边走边大喝：“把藏臼那个逆子也送去德拉肯堡，别让他在秋山夹道烤暖炉养膘！”

注（1）秋山夹道：位于丹诺林上城区，是一处用于囚禁高官的宅邸。

注（2）嘉郡王藤乃静留，与楼座同期的名臣。

注（3）热河凌普的兵：指清代康熙年间，热河都统凌普因为一张伪造命令，率军进入热河的故事。此处静留用以说明朱志香所奉命令或许有问题。

注（4）圣即廉亲王佐藤圣，千歌音指顾郡王姬宫千歌音。

注（5）理亲王飞剑：阿尔托莉雅有名剑称为誓约胜利之剑，据说吹发立断，能百步之内取人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