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數字遊戲

林外一夜。

不知何時睡去，甦醒後懶懶打個呵欠，低頭下瞧，一個小小人兒緊緊抓著自己衣服，有點像是取暖，可感覺又像是深怕自己偷偷跑掉似的。

陸脩慢慢扒開黏在身上的小八爪章魚，輕輕起身。

天已濛濛亮，陸脩細細辨認所處方位，思慮該往哪個方向走去。

昨日那戰，陸脩現在想來越是疑覺其間謎團太多。

首先，孫家軍應是臨時變意而行，從他們急忙裝箱出城行為便可觀出，何況有周瑜在旁，這事更是滴水不落，怎會讓人預先埋伏了？

再者，從孫策語氣，想來他們是真不知玉璽在馬車內，難道是周瑜嗎？不，如果是周瑜的話會安排更細密，這樣粗糙的手法不像是他所為。

最後，這群蒙面劫匪的手法太過俐落，不像是一般受雇混混，反像是有組織的殺手，且會得知玉璽在孫家車上的，除了消息已漏外，不外乎就是將玉璽丟至馬車上那人了。

晃晃頭，想想也是與自己無關，要怎麼在這古代活下去才是眼前最重要的問題，她拾起樹枝撥弄餘燼，卻對上一雙無辜雙眼，若不是現在是白天藍日，陸脩還真會被嚇個一跳呢。

一匹灰白小馬斜著頭盯著陸脩，黝黑大眼露著不解，而牠側腹一道深長刀痕剖肉翻血，潺潺滴落，卻是渾然不意。

陸脩也不曉得哪來的好興致，對著小灰馬說起話來，「你身上有傷，還不去休息，到處亂跑傷可不會好。」

小灰馬仍是看著陸脩，腳步更往前了一些。

「我又不是獸醫，你找我也沒用啊～」陸脩苦笑道，擺擺手，轉身搖醒仍在熟睡的女孩。

孫尚香初醒來還有些茫然，模糊著焦距東瞧西望，久之，才蹦出一句讓陸脩哭笑不得的話。

「小紅跟小綠呢？還未準備早上的洗漱嗎？」奶聲奶氣的語調，加上個呵欠，可愛的模樣讓陸脩心底一陣顫抖，著實想將這可人兒抓來好好凌虐一番。

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在小小姐一聲怪異的尖叫下，陸脩也笑得喘不上氣，不過就是個早晨的問候罷了，有得這麼激動嗎？

當陸脩一雙略微冰涼的手觸及自己臉頰時，孫尚香只是有些恍惚，可這些短暫情緒在額間傳來暖軟的接觸時便盡數散去。

「你！……… ……… 」孫尚香啞著口，對上那純潔不帶一絲異意的眼眸時，所有氣憤竟是出不了息。

幾聲馬兒嘶鳴，喚回孫尚香的注意。

原來是陸脩見她還未盡清醒，不知從何尋來草藥，放在石上搗磨細碎，又撿了一片大葉，撕下自衣兩袖，扯綁成繃巾，將小灰馬身側傷口處理好了。

這下，小灰馬似感到藥草涼性，傷口疼痛漸失，高興的朝陸脩鳴聲廝磨。

孫尚香眨著大眼，覺得有趣，也忘了先前之事，拉著陸脩光溜手臂，喜問道，「壞人，你懂醫術？」

陸脩被問住了，什麼時候自己認得這些東西了，但她也不多想，只道，「不，但就是知道這草可以止血消腫。」

孫尚香以為陸脩是敷衍她，便有些不滿，「娘說做人要頂天立地，不能說謊的。」

「我沒說謊，只是有些事情連我也不懂。」

是了，從自己在泥道街邊醒來時，也曾懷疑過眼前所見是不是被安排好的鬧劇。

一場精心策謀的獃癡戲。

可一切的一切都告訴她，這些都是真的，流血刺膚的真。

見了陸脩凝鬱神色，孫尚香憶起父親生前也經常是這般，總是有許多無法解釋的原因纏繞著，每每自己問了，父親總說，他也不懂，但只要看到自己的笑容一切都會好了。

於是自己總是裝成開朗活潑的樣子，但這次，就算笑容再怎麼燦爛，言語再怎麼調皮，都無法再次看到父親抱起自己歡喜的表情了………

她抓著陸脩的胳膊，越發得緊了。

陸脩瞧了一眼身邊的小人兒，小小的肩膀隱忍著苦痛，彷彿見到從前的自己。

她理解般的抱起偎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身子，任由那盈滿淚意的小臉蛋在肩頭肆虐，抬頭望空，確定了太陽方位，便朝來時路反向行去。

過得幾個時辰，在陸脩一片瞎摸亂闖加上小灰馬不時帶路，竟也出了林子。

一大一小加上一匹傷馬，走了幾里終於見著一處小村落，好在村子裡的人甚是純樸，看在兩人不似匪人，又給了些銀子，便也應許落腳一晚。

幸得小小姐不虧為大戶人家小孩，出門不忘記從庫房多抓些銀子，否則兩人又得在路邊喝西北風了，為此陸脩著實敬佩了小大人小小姐一把。

打聽之下，始知已來兗州，在往北走二十里便是陳留，這消息讓陸脩為之一愣。

如循照史實發展，孫家因孫堅逝去而家勢衰微，此次孫策前來兗州又是意外人員大損，所以這時必向袁術借尋兵馬，可玉璽在自己身上，孫策該拿什麼去？

雖是孫策身邊有周瑜這般謀士存在，但沒有相對抵押，以袁術貪婪性格，怕是孫策也得吃不小虧。

當然，一切前提是在，孫策還安然的狀況下。

既是離陳留不遠，便是往前打聽個消息也好，說不準還能將身邊小麻煩送回家，還可以趁機要筆獎賞，四處逍遙遊玩，欣賞這古代風情人物。

當陸脩這般沒心沒肺打算著時，桃園莊內卻因他失蹤而陷入空前冷凝。

甘清與沈榆步進廳堂便覺寒風掃頰，氣氛僵固，主位前立了一人，青衫白氅，飄逸出塵，可她背迎門堂，沉目閉眼，威嚴肅謹氣息渾然天成。

「「門主。」」甘沈兩人雙膝貼地，拱手伏身，有如待罪之人。

未有嚴厲的指責，洛璿語氣平淡，「幾日奔波妳們兩個也辛苦了，先進去歇會兒吧。」

「可主子………」甘清欲言，卻被洛璿止了。

「雪兒情緒也不好，妳們去與她談談吧，奇兒之事自有我。」不允有反駁餘地，不得多談，甘沈兩人默默起身離開。

清風閣樓上，樟木欄旁，洛奇常是滯留於此，扶倚著木香，睨眼漠看天下，此刻沈晴雪如同那般輕撫欄木，眼角殘著疲憊，見兩人前來，溫言輕道，「洛陽之事我已處置，那女子不會再憶起任何事。」

「姨母………」沈榆本欲道之，但紅昌與主子之事，水兒姐都未曾插手，自己想想便也自覺的止了言。

「奇兒與這女子亦是孽緣，如此也好。」沈晴雪移步，走至甘清身前。

「水兒，苦了妳。」

甘清微愣，忙道，「水兒辦事不力，辜負門主與夫人期望。」

「莫與我打馬虎眼，妳二人之事奇兒都與我道了，難得妳大度，奇兒才得放手而為，這小鬼靈精就是這麼折騰人。」

早在洛奇決心與甘清一起時，便飛書與兩位母親，非求同意，僅單純尊重兩位母親而告知。

「自小我待妳如親生，妳可考慮清楚了？」牽起甘清的手，沈晴雪言簡意深。

如是因主僕之義，又或是洛奇所迫，甘清若是心底不願，自有沈晴雪撐腰，莫怕他人來議。

「水兒從小心底僅有主子一人，未容其他。」

甘清是知洛奇真實身份與性別之人，也清楚兩人之間存著多少阻礙，所以當甘清發現對洛奇非是一般心思時，她也曾傷心痛苦過，可後來在洛奇若有似無的安撫下，遂漸將這份情意深藏，只求在其身旁陪伴一世便是滿足了。

沈晴雪嘆道，「妳這孩子，這般死心眼到底像誰個性。」同性之情已是難行，想自己當初與璿兒一路走來亦是遇到不少難關，又何況有著皇族身份的奇兒………

沈榆一旁打趣道，「可不就最像姨母嗎？」沈晴雪與洛璿的轟轟烈烈愛情故事沈榆自小可從未少聽，雖是嚮往自己能有這般情深待己之人，卻又為兩人未能有愛的結晶而感到惋惜。

沈晴雪難得露了笑容，順著沈榆之言也開起自家女兒玩笑，「是啊，待奇兒回來，定當幫妳們辦個盛大婚事才行，而這伴娘之責就得交給榆兒了。」

甘清聞言羞紅了臉，卻想到現下洛奇仍是下落不明，心就越發沉了。

沈晴雪知甘清心中所憂，亦是自身擔心，似安慰甘清亦是說服著自己，「奇兒乃天降命格，未會有事。」

沈榆也見機道，「是啊，水兒姐可莫忘咱們以前都吃了主子不少虧呢。」

憶起洛奇那些鬼靈精怪的手段，甘清臉色終是好些。

「日前煉玉從南方回來，說了幾件奇翹事，妳們便去合著點處理吧。」待甘清與沈榆兩人離開後，沈晴雪往後落入一個深穩的懷抱。

「璿，奇兒不會有事，對吧？」沈晴雪顫著聲音問道。

「嗯，不會有事的。」緊了雙手，洛璿將愛人更加融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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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陸脩與孫尚香終於到了陳留，與一同前來的商人大哥道別後，兩人便牽著小灰馬尋了家客棧歇腳。

經過向店小二幾番打聽，陸脩終於知道當日孫策確是逃過一劫，並如預計到了陳留，現下在呂範府上作客。

謝過小二，陸脩盤思著是否要現下就前去尋孫策，順便將玉璽丟出去，免得帶在身上惹來麻煩，而她不自覺抬眼時卻發覺身旁小人兒好似相當不悅。

「小小姐，菜不合口啊？」陸脩挑了個簡單問題引其開口，卻見小小姐不滿地踢了她一腳。

陸脩對付小孩子的經驗可多了，輾轉間動作便知這可愛小孩是不願就這麼回家，她哄道，「小小姐，我們離開也有些時日，再不回去，妳哥哥跟娘親可是會擔心。」

孫尚香粉嘟著嘴，不滿道，「回家後娘又會派好多功課，哥哥又都忙，家裡一點意思都沒有。」

這些日，兩人一路邊行邊玩，不亦樂乎，又加上陸脩所學甚雜，總是會不時說些有趣事兒，逗得小小姐樂不可支，所以當她一想到回家後那枯燥無味的生活，便是滿心不願。

陸脩抱起小小姐，使其坐在身前，安慰道，「當小小姐成了小姐時，定可任妳遨遊四方，但相對的，沒有一定的知識與保護自己的技巧，小小姐覺得娘跟哥哥會放心嗎？如果是我也不會放心的，所以小小姐要為了未來忍耐點，我等妳一起到處玩。」

孫尚香雖是耍脾氣，但聰敏的她亦知曉陸脩所言皆是事實，誰叫自己真的還未長大。

她不情不願點了頭，伸出右手，「打勾勾，說謊的是小狗。」

陸脩瀟灑地伸出右手，笑唱道，「打了勾勾，一千年都不準變，違反的便是小狗。」

起完誓，孫尚香的心情明顯好多，亦是覺得餓了，便風卷殘雲的吃起桌上食點。

「慢點吃，小心噎到。」陸脩倒了杯茶候著，百般無聊地玩著竹筷。

莫名，客棧忽地靜下來，每人皆是往客棧門口瞧去。

只見一名女子娟行而進，身旁兩名奴僕跟隨打點，其後又隨行著幾名大漢，瞧這般模樣排場，不免是大富人家的小姐出遊。

細看這名女子頭簪柳葉金釵，腰佩鳳凰翠玉，雖著白淨素衣，紗簾遮臉，可玉露冷香的氣質於顧盼流轉間，風姿翩翩，燦爛奪目，使得眾人皆忘了行事。

女子似習慣這般景象，也不在意，在奴僕安排下往包間行去，卻在進入前一刻，感覺奇異，轉眼尋之，驚了一聲。

「妳………………」終是女子矜持，她徐緩而來，到了陸脩面前，再也忍不住淚，「幸得妳無事………………」自得知消息後，商號密探盡出，卻總獲不得回應，隨之這些日子的自己日夜終是不得安穩，就連這時為何落淚也不得知了。

陸脩一臉疑問，「小姐，我們應該不認識吧？」想想相熟之人都在未來，這古代世界自己可是無親無故，所以不小心才賴上孫家車隊，搭上這驚險之旅。

女子攏起紗簾，露出妍媚月貌，淚容有如春天沾雨梨花般，愁戚蕭索，歉身道，「如洛大人是為了先前一事，糜貞認罪。」

陸脩矇了，敢情眼前這美女是否認錯人。

「美女，雖然妳很美，但我陸脩也不是專被拐的，請另尋高明嘿。」於是陸脩也無視對方有何反應，抓了一把竹筷玩起數字遊戲。

這不玩還好，一擺起譜來連小小姐都起了興趣，硬是要陸脩教她，莫可奈何之下，陸脩便充當一次夫子，先教了十個阿拉伯數字，再教了計算之法，未料孫尚香心思敏捷，一刻裡便學會方法，拆起筷子玩了。

陸脩忘了，還有一人站在一旁，卻見糜貞早已穩了心緒亦招待自己坐下，細細觀著孫尚香移起筷子，陸脩也不管她，當做欣賞美女吧，只要不找麻煩便可。

待過了一會，小小姐膩了，怎樣也移不出答案，於是生氣打亂桌上竹筷。

陸脩不客氣地大笑，使筷子再次擺好，隨意將其中一根移了個位置放到另一邊，這數字便是不同了。

小小姐頓時笑顏晃開，直囔囔著要陸脩教她。

卻見糜貞又將這根竹筷放至另一處，沉靜淡道，「這數字遊戲，聽聞只有洛大人才懂其中迷竅。」

竟是另一個數字，卻是相同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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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大家以前都有玩過火柴棒遊戲吧？在此我就不多加贅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