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單車行

果然還是不行，奈葉退後一步搖了搖頭，抱歉的看著那孩子。

「對不起菲特ちゃん……我做不到。」

「請務必答應奈葉。」菲特毫不退讓，步步緊逼。

這是強人所難啊菲特ちゃん。

奈葉此刻的表情與其說是困擾不如說是窘迫，在這個比自己年幼的孩子面前她在氣勢上被徹底壓制，再往後退可就要撞樹了。

「如果一定要的話——」奈葉咬了咬牙，雖然以前從來沒有嘗試過，但在RH的輔佐下應該可以。 「我來騎。」

「不行，我騎。」

「還是讓我來吧菲特ちゃん。」

菲特沉默了，這一次她不再試圖說服，直接抓住了奈葉的手腕將她帶往自己身邊。

「真固執啊奈葉。」

抓住她的力道之大讓奈葉竟然一時掙脫不得，菲特的強勢她在今日算是領教到了，驚訝之餘忘記了反對，順著對方的意思被按向了後座。

「相信我的技術吧，一定不會讓你摔下來的。」

不，這不是問題的關鍵。奈葉試圖站起又被按了回去，菲特表情嚴肅與她四目交接絲毫沒有閃躲，按在她肩頭的手漸漸施加力道，那孩子用眼神和肢體動作表達了不容拒絕不許推託的強勢。這也算是種任性吧？

武裝隊訓練手冊第五章第二項有言：面對頑固不化的敵人，必須具有比敵人更大的耐心，準確的找到切入點，以退為進，迫不得已的時候可以答應小的條件來換取大環境的主動權。

「菲特ちゃん……」她嘗試著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柔，不會刺激到那孩子。「你的第一個要求我可以答應，但這個……」

「這個也請務必答應。」緋紅的雙目炯炯有神，被這樣一雙眼睛近距離審視著要保持平常心很難，特別是對胡思亂想了一整晚的奈葉而言。

菲特ちゃん你怎麼就不懂呢，奈葉在心底發出悲鳴，讓你一個孩子載我一個大人騎單車實在是太丟臉了啊，可惜奈葉的哀怨菲特並沒有接收到。

「我喜歡奈葉，所以想載奈葉去兜風，有什麼不對的嗎？」大眼睛裏滿是純真，疑惑的表情配合著微微側頭的模樣——唔、好一記猛烈的直球！

「我，我知道了。」按著隱隱有些暈眩的頭，奈葉以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坐到了後座，管他是不是會丟人，刀山火海也陪你去了。

菲特笑了，跨上單車猛得一踩腳蹬。

「出發！」

※

風呼呼的從耳邊掠過，原本擔心的他人好奇窺探的眼神全部都因這個速度而無從得見，奈葉放下心來攬住菲特腰部的手緊了緊。奈葉所看不到的是因為這個動作的緣故那孩子臉上越發得意的笑容，速度又快了不少。

「抓緊了。」

車輛猛得一個顛簸拐了個彎沖上了一個陡坡，車到半途先前積攢下來的慣性已差不多耗盡，車速慢了下來，菲特努力的踩著車蹬，呼哧呼哧的喘息聲漸漸加重了。

「別勉強啊菲特ちゃん，讓我下來吧。」

「不用。」菲特用手背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小臉漲得通紅，這種逞強的行為活脫脫就是個在喜歡的人面前大力表現的少年嘛，哦少女……不對，其實是小女孩吧。青澀的、純真的、直白的表達方式，和考慮太多的大人們不同，孩子就是用這麼簡單直接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感情。

這種時候與其說服她還不如——

「加油菲特ちゃん！」

「交給我吧！」深吸口氣，噢噢吼著一口氣沖到了坡頂，到達坡頂的那一瞬間菲特回頭朝奈葉展顏一笑，金色的發絲合著汗水飛揚。然後單車就順著下坡道一路俯衝了下去，伴隨著菲特的高聲呼喊，奈葉也放棄了大人的矜持與她一起大呼小叫，肆意歡笑，在路人驚訝的目光中她們一路高歌著遠去。

那是奈葉生命中所缺失的一段青蔥歲月，本該揮霍著青春、張揚著熱血、肆意張狂的年齡，本該享受生命中第一份純純的愛戀，體味著其中酸甜苦辣品嘗人生百味的時候，她卻過早的接下了本該在成年後才承擔的重任，以稚嫩的肩膀挑起了普通人無法承受之重。

初中畢業後她就與好友八神疾風一起搬來了米德，不再是只接臨時任務，而是真正的加入時空管理局，與八神一家其樂融融不同，隻身一人來到米德的奈葉拒絕了疾風和琳蒂同住的要求搬入了武裝隊宿舍，直到最近她才在武裝隊駐地附近購買了一處住房。她的活潑和善良讓她身邊從來不缺來自同僚、朋友和學生們的關愛，一開始的確是這樣沒錯，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齡的增長她漸漸開始感到寂寞，特別是當她每次去疾風家吃飯時看到被騎士們包圍著的疾風，看到她與Reinforce你儂我儂的甜蜜，明明是從9歲起就見慣了的場景，但為何會突然感到羡慕呢，而且這種感覺一次比一次強烈。她開始想家，想念父母和兄姐，越來越頻繁的通訊讓身處遙遠地球的母親嗅到了一絲不安，發現到這一點後奈葉開始收斂自己莫名的情愫，給自己放了個長假。

長假的第一天她去找了夏瑪爾談起此事，對方靜靜聽完後莞爾一笑，伸出手慈愛得摸了摸她的頭說——奈葉長大了啊，該去找個人談戀愛了。

當時自己除了苦笑沒有第二句話可說，真的是如此嗎？她困惑不已。

反正第二天上午她打開門看到的就是兒時的另一位好友捧著一大束鮮花站在自己門前的身影了，當年的正太也已長大，少年俊秀的臉常常會被誤認為女孩，當他紅著臉把鮮花遞給奈葉的時候，她的確感到開心甚至覺得對方很可愛，可一絲遺憾同時滑過心頭，她清楚明白的知道——這並不是她所想要的。

她沒有接受尤諾交往的要求，對方大方的表示不在意，可以繼續做朋友，但明顯之後他對自己是越發熱絡了，奈葉能看出他還不死心，卻也不便冷酷的再度拒絕，那顯得未免太過不近人情，在認識菲特前他們兩個之間就處於那種曖昧不明的混沌狀態。

但是現在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對於菲特提出的不再去坐尤諾車子的要求她幾乎想都不想的就一口答應了，事後想來還讓她感到萬分不可思議，只為了看那孩子開心的笑臉她就那樣捨棄了尤諾くん，實在是太對不起他了，但這份罪惡感很快就被另一道聲音瞬間掩蓋。

那個聲音在叫喧，就是她了，我喜歡她，終於找到了，這就是我所想要的。但同時又有另一個聲音在暗暗警告她，你在想什麼呢？對方只有一個9歲的孩子，你不可以和她有任何瓜葛。

奈葉歎息著將額頭抵上了那孩子的後背，我該拿你怎麼辦呢菲特ちゃん？

溫暖的陽光，柔軟的清風，斑駁的樹影，依偎的身體，以及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小路，奈葉的心怦怦亂跳著，從沒有體驗過的喜悅充斥心頭，從她的角度看不到菲特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孩子帶著倔強和不服輸的背影，襯衫背後已完全濕透，奈葉默默的看著，突然嗚咽一聲把頭埋入了菲特後背……真的是太可愛了啊。

吱得一聲，緊急刹車。

菲特握著車把一動不動，心臟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臉也通紅通紅的，很快紅暈就從臉擴散到了耳朵，甚至有向脖子蔓延的趨勢，那埋入背後又轉來轉去的腦袋明顯是罪魁禍首，但糟糕的是菲特一點沒有想結束這個姿勢的意思，而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奈葉也因為不好意思而不願把臉露出，於是兩個人好像石化一樣的維持著那個姿勢。半晌無語——

好熱。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風吹來，落葉紛飛，迷亂了眼。一片落葉堪好被吹到奈葉發稍，也喚回了她一些理智，連忙放開手跳離單車。

——對不起菲特ちゃん。

低垂著頭站在離菲特一步之遙的地方。感情是不受理性控制的，這句話她終於明白了，本以為那晚的無意識行為不過是偶然，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奈葉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那菲特ちゃん聽著就好，以下是我的自言自語。我喜歡菲特ちゃん，非常非常喜歡，我為之前的、現在的、以及以後可能的無禮舉動向你道歉，請一定要接受，當你覺得無法忍受我的行為的時候請記住遠離我。

哐當一聲，那是單車倒地的聲音。

單車的主人沒來得及撐起支架，於是可憐的單車晃了晃就此倒地，兩個輪子懸空滴溜溜的打著轉。

「我也喜歡奈葉！」比起只敢使用念話的奈葉，菲特就勇敢多了，直接通過語言說出來，甚至還用不容拒絕的強勢姿態將那個意欲閃躲的人抱住了，只及對方胸口的高度並不影響她的氣勢。

「所以之前的、現在的、以及以後可能對奈葉做的失禮的事情你不要介意，統統接受就好了，我是因為喜歡你才這麼做的。」

咦？這種禮尚往來般的回答算是機智果敢還是別有用心呢？不過果然還是很在意那句話啊……

「菲特ちゃん我想問你，之前你有對我做什麼失禮的事嗎？」為何我沒印象？

………………

………………

………………

視線移開了呢菲特ちゃん好可疑哦，奈葉盯著她絲毫不放鬆，菲特的目光上飄下移的就是不敢與奈葉對視，本來被風吹幹的汗又從額頭上冒出了。啊！她突然大喊一聲嚇了奈葉一跳，急跑幾步扶起了倒地的單車拍去坐墊上的塵土。

「哎呀車子翻倒了啊，還好沒壞。時間不早了，奈葉我送你回去吧。」

教導官閣下眯了眯眼，這般拙劣的轉移話題方式實在是太不高明了呢菲特ちゃん，但是看在你紅撲撲的可愛臉蛋的份上……暫時放過你吧。

「是該回去了。」點點頭附和了一句，菲特頓時松了口氣，奈葉只當沒看到。「菲特ちゃん晚上有安排嗎？」

「沒有。」即答，連眼睛都亮了起來，似乎還能看到條小尾巴搖啊搖的。

「晚上我去朋友家吃飯，你要不要一起去？」

「誰家？」啊，有隱形的犬耳豎起來了，尾巴也不搖了。

「是和我來自同一個世界的從小長大的朋友哦，她叫八神疾風，是時空管理局的搜查官。」

聽聞不是那晚的那個男人，菲特緊繃的表情放鬆了。

「好，我也去。」

回程在奈葉的一再要求下改由她來騎了，但顯然技術不過關，那迴旋S形的前進路線讓路人煞白著臉閃躲的同時也讓菲特失笑出聲，這種時候要求換回去就太難看了，倔強的絕不止菲特一個人，教導官閣下在這點上也是不遑多讓啊。

等兩人回到奈葉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了，時間緊迫，奈葉不由分說的把那孩子推到浴室去，自己拿著她換下的外套清洗然後迅速烘乾熨平，等菲特擦著濕漉漉的腦袋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乾淨的衣褲已經放在她面前了。

「奈葉以後會是個好妻子的。」

留下這句讓房間主人胡思亂想的話之後，她慢條斯理的走到沙發邊坐下，托著腮好笑得看著奈葉呆滯的模樣。

「奈葉不洗嗎？時間不等人哦。」

「啊！」

浴室的門砰得一聲關上，適時遮擋了教導官閣下紅得快冒煙的臉，以及菲特若有所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