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夜如墨汁般倾覆大地,连星光都被吞噬殆尽。窗外,一轮血红的圆月悬于天际,像极了某种巨型怪物睁开的独眼,冰冷地凝视着世间万物,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诡异的滞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姬宫宅邸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婴啼——五大家族之首的姬宫家,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继承人。男主人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中的女婴,看着她那双与众不同的赤红瞳孔,温柔地为她取名:“姬宫照,我的女儿。”
仿佛听懂了父亲的话语,小照渐渐止住哭声,赤瞳定定地望着怀抱着自己的男人。那抹带着初为人父喜悦的笑脸,就这样清晰地烙印在她澄澈的红眸深处,成了她最初的记忆碎片。
为了守护这份脆弱的新生,在小照一岁那年,父亲姬宫界毅然决定远离家族纷争。他带着妻女隐居到长野,舍弃了“姬宫”这个显赫的姓氏,化名“宫永界”,在姬宫家旗下的分公司做起了普通职员,只求一家人能在平凡中安稳度日。
平静的时光悄然流淌,一年后,宫永家又添了新成员——小女儿宫永咲。令人称奇的是,小咲也继承了家族特有的赤红瞳孔,姐妹俩容貌相似,连笑起来时眼底的弧度都如出一辙,成了长野这座小城里最亮眼的一对姐妹花。
只是这份安稳,终究藏着对远方的亏欠。姬宫家的老董事长独自坐镇东京,既要处理家族繁杂的事务,又要牵挂远在长野的孙辈,常常在深夜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叹气,却从未抱怨过半句。
在长野的日子里,照和咲的感情愈发深厚。无论是春日追着蝴蝶跑过青草地,还是冬日围在暖炉旁分享一块烤红薯,咲总是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照身后,软糯地喊着“姐姐”。她们一起趴在书桌前读同一本书,一起在餐桌旁分食同一碗布丁,甚至连睡觉都要挤在同一张小床上,悄悄话能从日落到日出。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持续到照12岁、咲10岁那年。母亲宫永爱的好友带着女儿星野雅来访,因有事需暂离,便托付宫永家帮忙照看。小雅因腿部残疾常年坐在轮椅上,起初还带着几分拘谨,可在照和咲的热情招待下,很快便融入了这个小家庭。三个女孩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不仅一起看书、吃饭,还跟着大人学会了打麻将——每当牌桌上响起清脆的碰撞声,小雅脸上的笑容便格外灿烂,仿佛轮椅带来的束缚都被暂时抛开了。
谁也没料到,这份热闹的幸福竟如此短暂。一年后,宫永家周遭开始出现莫名的“意外”:门口的花盆突然坠落、车库的刹车莫名失灵……宫永界敏锐地察觉到,这绝非偶然,而是有人冲着姬宫家的继承人而来。为了逼妻女远离危险,他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故意制造“出轨”的假象,用最伤人的方式,逼妻子带着孩子离开自己。
宫永爱并非不察,丈夫眼底的焦虑与隐忍,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孩子们还小,她不能将真相说破,只能配合着演一场“夫妻反目”的戏码。于是,曾经温馨的家,渐渐被无休止的争吵填满。
每当客厅里传来摔东西的声响和争吵声,照都会立刻把咲搂进房间,用被子捂住两人的耳朵,轻声讲起童话故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又响亮,试图盖过那些刺耳的争吵,却没发现,怀里的咲早已悄悄红了眼眶,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日子久了,两人都明白,这样的争吵对孩子的伤害太大。他们终究还是决定“分开”,可就在约定好分开的一周前,灾难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那天,宫永界夫妇外出办事,家里只剩下照、咲和小雅三人。临近午后,小雅突然念叨起路口那家糕点店的铜锣烧,照拗不过她,便叮嘱咲好好照看小雅,自己拿着零钱出门买点心。
可当她提着纸袋匆匆赶回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浓烟从自家窗户里滚滚涌出,火焰如毒蛇般舔舐着墙壁,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咲!小雅!”照疯了似的冲向门口,完全不顾扑面而来的热浪和掉落的火星,一头扎进了火海。
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只能凭着记忆摸索。在客厅的角落,她终于看到了被困的小雅——轮椅被倒下的书架卡住,小雅吓得浑身发抖,却始终没看到咲的身影。“咲呢?”照一边咳嗽一边问,心里抱着一丝希望:或许咲已经逃出去了。
她顾不上多想,立刻冲过去推轮椅,可高温早已将轮椅扶手烤得滚烫,一碰到就灼得手心生疼。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嘎吱”的巨响,一截燃烧的房梁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砸向她们!
千钧一发之际,小雅突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照往门口的方向推去。“照姐姐,别管我了!”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一个坐轮椅的人,活着也只会拖累别人……妈妈把我送到这里,就是不要我了,我都知道的。”
“胡说!”照想爬起来回去救她,可小雅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死死按住她的手。“姐姐,谢谢你和咲一直对我好。”房梁落下的瞬间,小雅最后看了照一眼,眼底带着释然的笑意,“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浓烟,让照彻底失去了意识。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白色的天花板晃得她眼睛生疼。第一个传入耳中的消息,便是护士轻声的叹息:“星野雅小朋友,没能救回来……”
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她恨自己没能救下小雅,更不敢相信,那个总是笑着说“和姐姐们在一起好开心”的女孩,竟然早就知道自己被母亲“抛弃”的事。那些她以为的快乐,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
还没等她从悲痛中缓过神,母亲红着眼眶带来了第二个消息:“小照,我们要去东京了。”
“咲呢?”照猛地坐起身,声音沙哑,“咲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宫永爱别过脸,不敢看女儿的眼睛,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咲……她和爸爸留在长野。”
照沉默了,赤瞳里翻涌着震惊、不解,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她知道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分开她们,可无论她怎么追问,母亲都只是红着眼眶摇头。直到出发前一天,宫永爱才终于向女儿坦白了部分真相——那场火灾是冲着姬宫家继承人来的,而照,必须回到东京,回到姬宫家,才能得到真正的保护。
离开长野的那天,车站的风格外冷。咲死死抱着照的胳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哽咽着说:“姐姐不要走,咲会听话的,不要丢下我……”
照的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可她知道,只有让咲留在父亲身边,远离姬宫家的纷争,才是对妹妹最好的保护。她狠了狠心,一把推开咲,声音冷得像冰:“要不是你没看好小雅,她怎么会出事?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不敢回头看咲错愕的表情,更不敢停留,转身跟着母亲快步走上了列车。直到列车缓缓开动,她才靠在车窗上,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窗外,咲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视野里。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站在站台上的咲,早已哭得撕心裂肺,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没来得及递给她的、小雅最喜欢的铜锣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