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蝶母亲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本就沸腾油锅里的冰块,瞬间激起了更猛烈的爆炸。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神经质的中年女人,衣着不算邋遢,但眼神飘忽,面色憔悴。她在年级组长办公室里发出尖利而混乱的哭诉和指责,矛头直指月——“都是那个女孩子带坏了我家蝶蝶!”“她们肯定有问题!不正常!”“学校必须管!把那个月开除!”
她的声音穿透了并不隔音的办公室门板,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引来不少学生驻足窥探。流言瞬间有了“官方认证”般的“事实依据”,并且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
月坐在教室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嘈杂和那女人尖利的嗓音,脸色苍白如纸。她能感觉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背上,充满了猎奇、鄙夷,甚至一丝同情(或许)。同桌悄悄移开了些距离。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猛地推开。花蝶站在门口,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她看也没看讲台上愕然的老师和满教室的同学,目光直接锁定在月身上。
“走。”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月愣住了。
“月同学!”讲台上的老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花蝶!你们干什么!现在是上课时间!”
花蝶充耳不闻,大步走进教室,径直来到月桌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跟我走。”她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凶狠地扫过教室里那些惊愕的面孔,“这破地方,不待也罢!”
“花蝶!你疯了!快放手!”老师冲下讲台。
但花蝶的动作更快。她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月拉出了教室,在走廊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冲向楼梯。
“花蝶!月!你们站住!”年级组长和班主任闻声从办公室冲出来,气急败坏地喊着。
花蝶的母亲也跟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发出更加尖利的叫喊。
但花蝶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拉着月,一路狂奔,穿过教学楼大厅,冲出校门,融入午后街道上熙攘的人流。
她们一直跑到一个偏僻的街心公园,花蝶才松开手,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月的腿也软了,靠在冰凉的石椅背上,胸口因为奔跑和紧张而火烧火燎。
公园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晒太阳的老人和蹒跚学步的孩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寒意。
花蝶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听到了吗?”她开口,声音依旧嘶哑,“我妈……她就是那样。疯疯癫癫,觉得全世界都欠她的。现在,她觉得是你欠她的。”
月沉默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花蝶母亲那番话,像淬毒的匕首,不仅刺向花蝶,也精准地刺向了她最不堪的软肋。
“学校也不会放过我们了。”花蝶继续说,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绝望的弧度,“他们会找你家长,会用尽办法让我们‘分开’,会把这些‘丑事’宣扬得尽人皆知。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们。”
她走到月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月苍白的脸。“怕吗?”她问,眼神锐利。
月看着她,看着那双映着绝望和疯狂火焰的眼睛。她怕吗?当然怕。怕流言,怕指责,怕被当作异类,怕未知的惩罚,更怕……如果连这唯一的连结也断掉,她将坠入何方。
但她更怕回到遇见花蝶之前的那个自己。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花蝶盯着她看了几秒,仿佛在确认她眼中的决心。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个重大的决心。
“那好。”她说,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我们走。”
月愣住了。“走?去哪里?”
“离开这里。”花蝶站起身,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个……没人会在乎我们是什么关系的地方。”
这个念头,疯狂,大胆,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两个未成年的少女,身无分文,能去哪里?靠什么生活?
但花蝶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我早就受够了。这个家,这个学校,这个城市。”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积压已久的憎恶和厌倦,“我妈,那个疯子。学校那些虚伪的老师和恶心的同学。还有那些没完没了的、让人透不过气的规矩和眼光。”
她转回头,看着月。“跟我走。我们一起。打工,赚钱,活下去。总比留在这里,被他们一点点撕碎、逼疯要好。”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就像第一次在厕所隔间外,第二次在花坛边,无数次在她面前那样。
“最后一次问你,”花蝶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倒映着月苍白而动摇的脸,“跟我走吗?离开这一切?”
风轻轻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远处孩童的嬉笑声隐约传来。
月看着那只手。那只牵着她走过绝望、走过疼痛、走过流言的手。那只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也试图为她遮挡风雨的手。
离开。逃离。这意味着放弃学业,放弃或许存在的“正常”未来,踏上一条充满未知和艰辛的歧路。
但留下呢?意味着妥协,意味着分离,意味着重新坠入那片冰冷的、不被理解的虚无,或许还要面对来自学校和家庭的双重压力。
她的目光从花蝶的手,移到她眼中那混合着绝望、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的光芒上。
然后,她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花蝶的掌心。
没有犹豫。
花蝶猛地收拢手指,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那一瞬间,她眼中似乎有水光闪过,但很快被一种更坚毅的光芒取代。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她们没有回学校,也没有回各自的家。花蝶带着月,去了城市另一头一个鱼龙混杂的廉价网吧。用身上仅有的钱开了个包间,锁上门。
“我们需要钱。需要身份。需要计划。”花蝶坐在电脑前,脸上没了平时的暴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她开始在网上搜索招聘信息,查找长途汽车或火车的班次,研究那些不需要身份证件的灰色地带。
月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熟练地操作,心中充满了不真实感。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几个小时前,她还坐在教室里,承受着无形的压力。现在,她却在计划一场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