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

雨坐在桌子边，看着戴丽摆弄着那些她看不懂的卡片。

烟斗在桌子上更靠近戴丽的那边，她每次想伸手去拿都会被戴丽瞪一眼。

许久，戴丽收起了卡片。

“怎么说？”

雨趁机拿过了烟斗，叼在了嘴边。

“不许点。”

戴丽皱起眉头，雨连忙答应，示意她回答她的问题。

“什么也没看到，我是说什么有用的也没看到。”

面对雨疑惑的表情，戴丽补充到。

“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雨将烟斗在手上转着，能让这位大占卜家什么也占卜出来，说明情况不简单。

“她有一个姐姐，但是前几年夭折了。她也是在那段时间变成吸血鬼的，但具体情况无从得知。”

戴丽活动了下手指，说出了少得可怜的情报。

一个姐姐吗？

雨默默记住了这些情报，她准备去调查这几年去世的年轻女性，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收获。

藏起来，小夜。

快藏好，快。

还记得姐姐和你说的那个温暖的地方吗，不要害怕，小夜。

我们会在哪里相聚的。

所以，不要害怕，小夜，藏起来。

好好活下去。

但是。

姐姐。

没有你的日子，我能怎么活下去？

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帮夜删除了那段记忆，不然吸血的欲望也不能让她活在世间。

所以，姐姐是怎么死的？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姐姐已经死了。

她再也感受不到她温暖的怀抱了，再也不能向她撒娇了，再也不能把眼泪抹在她的衣服上了。

这些就足够让她绝望了。

——

雨又毫无征兆的下了起来，即便是深深的地下牢房，仿佛也能听到潮湿的雨声。

十字架突然闪烁出银光，嗡嗡声作响，好像地震前大地的悲鸣。

绝望再次弥漫开来......

戴丽离开了教堂，去准备占卜的材料。

雨则是孤身一人来到地牢，打开了关押着夜的房门，她是来让夜配合戴丽的占卜的。

而然她刚进门来，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顿时，雨的警惕心到了顶点，她拔出银剑，随时准备出手。

但还是晚了一步。

“噗通！”

一阵强风袭来，黑暗中，一个身影闪来，将雨狠狠扑到在地。

剧痛从后背传到大脑，不过雨没有忘记反击，银剑挥舞就要砍向扑到她的怪物。

不过怪物的动作更快，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雨拿剑的胳膊，尖锐的指甲刺进了雨的手臂，鲜血蹦出。

什么——

借着走廊传来的昏暗灯光，雨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

正是吸血鬼夜。

不过她的样子发生了些许变化，双眼变得猩红，嘴展开着露出四颗獠牙，指甲尖锐的像刀子，而且——

两行血泪正从她的眼角留出，顺着脸庞，下巴，滴在白色的衣服上。

就像刚爬出地狱的恶鬼。

雨见过数不清的吸血鬼，杀过的吸血鬼一双手数不过来，见过他们贪婪，疯狂，残忍，死之前又会求饶会装可怜装无辜的样子。

但这么绝望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在吸血鬼脸上看到。

这不像是狩猎人类的吸血鬼，也不像是在和人类搏杀的怪物。

更像那些故意袭击警察，好“借警自杀”的绝望人类。

“去死吧，都去死吧。”

嘶哑的声音从夜的口中发出，血泪仍在源源不断的流着。

怎么会——

夜的力气之大，让雨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整个人被死死的压在地上。

同时抓住雨手臂的那只手越抓越紧，尖锐的指甲人如同尖刀切割着雨的血肉。

仿佛要硬生生掐断她的胳膊。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事发短短几秒钟，雨在脑海中疯狂思索破局的方法。

用蛮力不可能，自己的力量完全比不过夜，大喊大叫反而可能引发夜的狩猎欲望加速自己的死亡，而就这么等着被别人发现，自己恐怕早就被吸干了。

所以，只能从夜的角度下手了。

“冷静，冷静一点，夜，你应该清楚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多危险。”

雨，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到。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这种杀不死吸血鬼的废物，就应该被吸血鬼杀死！”

嘶吼着，夜张开嘴，尖锐的獠牙闪亮。

绝对不能被她咬到，不然——

“夜！想想你的姐姐！

她现在依旧在天上注视着你，她希望你这么做吗？希望你去伤害别人吗？她一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吧！

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你还能活着从这里离开吗？

不要做傻事！我们都能好好的活下去的！”

——

听到这话，夜愣神了一下。

“活下去吗。”

“不，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我饱受这怎么样的痛苦！”

夜的五官都扭曲在里一起，血泪仍在涌出。

“不，我懂，我懂。”

雨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她直视着夜的双眼。

“我懂那种感受，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明明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明明知道要干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是错的，但就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所以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无法朝着正确的方向去努力，我都懂。”

“所以，不要折磨自己了好吗？放过自己，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你的姐姐。”

“......”

“为什么要说这些，你只是想活下来吧？”

“为了活下来就可以说谎吗？就可以对着想杀死你的吸血鬼吐露心声吗？就可以和一个怪物共情吗？”

夜抓着雨的手卸了劲，但她还没有放开雨的意思。

“不，我没有说谎，这都是我的真心话，我也一定相信，你的姐姐就是这样想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

夜步步逼问，雨从她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和悲哀。

“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吧？你只是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中，不愿意面对现实而已，而现实就是，她更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夜以继日的陷入痛苦之中。”

雨又把问题抛给了夜，而这几句话正好插在了夜的软肋之上。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我懂，我都懂，你这么做一定是有你的苦衷的，你其实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对吗？你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方式，只是想被理解，只是想痛快的哭出来，对吗？”

夜愣愣的看着雨的脸庞，猎人的脸因为疼痛而显得发白。

她的视线因为血泪变得模糊，眼前之人的身影逐渐和脑海中的身影重合。

“不要生气了，小夜，姐姐不是还在这里吗。”

“哭吧，小夜，就在姐姐的怀里哭吧，哭完了就要笑着面对生活好吗？”

——

一时间，夜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紧绷着的身体突然瘫软，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她瘫软在雨的身上，泪如雨下。

“呜，呜呜呜。”

压抑的哭泣声响彻在房间里，让雨感觉像巨石压在胸口一般沉闷。

此时无疑是反击的好机会，但雨却不是很想动手了。

一是她没有把握能杀死夜，二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夜身上吸血鬼的症状飞速解除了，此时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正在崩溃哭泣。

就在这时，楼道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什么人正在急促地赶过来。

听到有别人的动静，夜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然后又是剧烈的颤抖起来。

雨眼睁睁看着她的气息变得残暴，指甲疯长，眼中又泛出红光。

糟了。

“别过来！”

先一步的，雨大喊出声，制止了门外的来人。

“紫木雨！你没事吧？”

是戴丽，她急切的声音传来。

“我没事，你别进来！”

你进来我就有事了，说不定一瞬间我的脖子就断了。

但夜的情况没有好转，仍是保持着吸血鬼姿态。

情急之下，雨展开双臂，抱住了夜。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雨轻声安抚，心中祈祷这样能起到作用。

幸运的是，听到雨的安抚，夜的吸血鬼化终止了。

“不会有事的，好吗，不要再伤害别人了。”

“要好好活下去。”

雨的声音很温柔，很平静，令人安心。

“失去了她，我还要怎么活下去？”

夜固执的询问，姐姐的离开对于夜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让她始终无法解脱。

头疼。

雨相当的头疼。

这种人真的很难对付，因为什么道理她都知道，什么是对的她也知道。

但她就是没有任何好转的余地。

不过就算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她也得好好处理她的问题。

不说解开她的心结吧，只是也得先让自己脱离危险。

按照刚才的速度和力量来看，夜还真有可能是血族。

但结合戴丽的占卜和她调查出来的来看，她之前就是一个普通人类，所以之前她和戴丽一同用法术试图诱导夜说出她没被杀死的真相，但得出的结论却是夜是一个正统血族。

这些情报处处互博，又好像有着共同点——

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在她变成吸血鬼的那一天开始的。真相也就藏在哪里。

雨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不是一个悲剧的话——

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所以——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真相？”

夜愣住，抬头看着雨，已经恢复黑色的眼瞳和满脸的血显得可怖又可怜。

“谁把你变成的吸血鬼，谁让你沦落到这种地步，以及——”

“谁害死了你的姐姐。”

——

躺在雨的怀里，夜沉默了。

真相吗。

死亡，真相，复仇？

这些概念已经在她的内耗和自我折磨中模糊不清了。

姐姐的死是她已经接受了的结果，她每天都在浑浑噩噩的度日，除了血和死亡一无所求。

但经过雨的质问，夜突然意识到。

姐姐为什么会死？

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体贴。

她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抛弃自己独自前往天国？

姐姐死的原因，她从来没有想过——

是谁害死了她？

是谁？

如同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个念头像是胶水一样，将她残破的神志粘在一起，她好像找到了还活着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找到害死姐姐的那个人，要把他碎尸万断...

想清楚了一切，夜挣脱了雨的怀抱摇晃着站起身。

“猎人，帮我。

帮我查明真相。”

只要让凶手付出代价——

她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去见姐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