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尔也会怀念以前的事情。

气球这种东西，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吧？飘飘摇摇，一副要飞起来的样子，如果不用手稳稳地抓住牵引绳，就会晃荡着远去，飞到伸手无法触摸到的天际线里。

不过，也的确是那样呢。就是因为能够消失在云层当中，孩子们才会喜欢嘛。

替叶奈处理好擦出的伤口之后，我们两个人翘掉了颁奖仪式，和门卫大叔打过招呼，溜出了校门。周日临近傍晚，外面到处是游人，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也许会稍微有点晃眼，但都到了周末的时间，也没有谁会有那样的闲暇，不顾自己的假日，而去关注别人的事情吧？

于是，牵着手，我和叶奈悠闲地在铺满石砖的人行道路上漫游。能放飞的那种氢气球，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店面在售，虽然偶尔会在海边的小摊里撞见，但现在毕竟还不是能够让商贩们都倾巢而出的夏天。

已经是夏天了，但仍然不够热烈。

沿着街道行走，拐过海边，向着和岛中央的小山前进。离林子近的地方，有一家小小的，建在某个街区出口的粗点心店。在还没有迷上轻小说和漫画之前，我的零花钱，大部分是在那个地方消磨殆尽的。

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粗点心店这种店铺，理所当然，只有粗点心，和各种各样的，小孩子会喜欢的玩具。那边的老板很喜欢布偶娃娃，每次从外面进货的时候，都会顺带买一点儿可爱的布偶回来。

那些布偶，现在有相当的数量，在我和叶奈的家里。因为我是管不住零花钱的类型，所以，还是我那边要更多一些。

太阳的下边落入地平线，我们慢慢悠悠，终于走到了那家已经看着非常老旧的店面。老板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柜台后的竹椅子上，自顾自地哼着没人听得懂的歌曲。我用食指的指节敲敲木制的柜台，他这才睁开眼睛，向这边望过来。

“啊，好久不见。”

他就这样简单地打了声招呼，便又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嘛，也的确是这样，因为是相熟的老顾客，所以不论想找什么，都能清晰地记住摆放的位置。叶奈拉着我，走到柜台另一边的货架上，踮起脚，取下一个以前我们自己根本就没办法碰到的东西。

“酒心巧克力哦。”

她在手上晃了晃，轻笑着看向我。

我还没有吃过酒心巧克力呢。未成年不允许饮酒，除了这件事之外，其实也不太喜欢酒的味道。不过，也许是因为青春期的原因，有时候也会觉得，想尝尝酒精到底是什么味道。

叶奈，应该也和我是一样的想法吧。

拿好酒心巧克力，下面的炒米饼干，还有夹心棒，也稍微拿了一些。一并放到篮子里之后，最重要的部分，则在粗点心店的另一边。柜台的外边，放着招牌的地方，用细绳牵引了漫天的氢气球。

小时候，也经常在这里买气球来玩。因为不怎么安全，所以父母也不太喜欢我买这个回去……今天是在外面放呢，不带回去的话，买下来应该也没有关系。

剩下的零花钱，全部买下来，够不够呢？

我看向叶奈，叶奈也看向我。

这个月，几乎已经没有富余了，两个人凑在一起，也不够买下数量如此豪迈的氢气球。不过，当我们真的从钱包里一起摸出那点儿钱的时候，老板却慷慨地收下，挥挥手，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氢气球这种东西，现在哪有人买啊。”

他倒是这么说的。

走出粗点心店的时候，我和叶奈，两个人的手腕上，都绑了数不完的氢气球。如果这是什么愉快的电影，就算被这样带着一同飞上天空，我想也并不奇怪。

还没有吃晚饭啊。

话是这样说，其实也并不觉得肚子会饿。买了一大堆零食，走在路上，没有风度地边走边吃。从指尖溜走的碎屑，就当是没看见一样，任凭它随着风飘散在空气里。

偶尔，也想要做点任性的事情。

快到海边的时候，只剩下酒心巧克力，还一口都没有动。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昏暗下来，但路边的街灯，依旧没有亮起。今天没有下雨，不过，从临着海的街道看过去，能见到明显的蓝调。

空气里，充满潮湿遗留的气味，让人深刻地意识到，现在仍然是雨季。我用最后的随身面巾擦掉手上残留下的油，拉住叶奈，加快速度，向着海边走去。

“叶奈，没能做到补偿呢，但那种方法是不行的。”

我一边走着，一边聊起今天的话题。本来早就应该说出口的，但是，因为没到海边，所以就是不可以。

“嗯。”

她的神色稍微失落下去，不知道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觉得惋惜。无论是哪种，我也不希望叶奈受伤。虽然现在依然没什么人愿意接纳我，但也不想你落得和我一样的处境。

我可是会站出来为叶奈讲话的性格哦。要是变回以前那样子的，特意站在你身前，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不过，我还是喜欢叶奈。即便现在不行，也请继续努力吧。”

其实还有水月。不过，哎呀，虽然我是个讨人厌的，贪婪的家伙，但今天就算了吧。不可以再这样了哟，就算没办法补偿完毕，我也不会觉得叶奈讨厌。那种事情大概永远也不会发生吧，哪怕是逼着自己去想，也思考不到会厌恶的可能性。

所以，放宽心嘛，就像是两情相悦那样。我喜欢叶奈，叶奈也喜欢我……还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正在发生着，但这两个事实，是确实存在着的。

请你务必要意识到。

“不想和我交往吗？”

“现在不行哦，但是，我想和叶奈交往。”

我这样回答叶奈。

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想要答应，也没有那么容易。这样的事情，那样的事情，理不清的事情，看不清的事情，明明开学才过了一个多月，却已经杂乱到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决定的地步了。

我拆开酒心巧克力的包装袋，塞了一颗到叶奈的嘴里，然后又塞了一颗给自己。甜甜的巧克力在嘴里化开，里面是有点酸涩的味道。也许是因为对于酒精过于敏感，只是刚刚吞下肚子，就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

“叶奈，”我看着她，手上的氢气球轻飘飘的，好像要把我也带着飞起来一样，“八神叶奈。”

“……怎么了吗？”

叫全名这种事，太严肃了吧。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完全在意到这边吧。

“我喜欢你哦。”

我笑起来，踮起脚，抱住叶奈的脑袋，亲了上去。嘴唇很软，因为吃了巧克力，接吻的感觉也很甜蜜。她愣了一小会儿，然后，也伸出双手，抱住了我的后背。

平时，完全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啊。

吻结束的时候，叶奈盯着我，看了相当长的时间。是什么样的想法呢？我毕竟不是很聪明的家伙，无论怎么去想，也没办法猜出来。

“叶奈，有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呢？”

“信美有吗？”

有吧，那种东西，肯定是有的。埋藏在心底的愿望，没办法说出口的愿望，还有各种各样的愿望，挂在心脏当中那颗沉重的石头上，顺着风，轻轻摇曳着。

“有呢。”

五月最后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和叶奈去海边放了气球。

因为突然有了想法，所以，我们在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油性笔，把想要放飞的愿望，全部写了上去。

五月已经要结束了，但叶奈的告白，我还是理所当然没有办法接受。因为是我，所以暂时没有办法也是一定的……能有这样善解人意的青梅竹马，以前就算过得不算太好，也没有关系了吧。

反正叶奈是个喜欢我的好人嘛。

我们牵着手，赤脚走在湿润的沙面。潮水来来回回地拍打，打湿脚踝，又卷走沾上的沙砾。等到整个海岸线都差不多逛完一边，叶奈解下手上绑着的细绳，一个个放飞。

上面是什么愿望呢？海滩上没有陈设灯光，天上也还没有放晴——虽然没有在下雨，但也算不上可以看得清。

只要会实现，什么愿望都无所谓啦。

气球，一个接着一个，飞上天空。大概过不了多久又会落下来吧，毕竟又不是孔明灯，能随意地飞到别的地方去。不过，孔明灯也是会落下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我的恋情，还有我的愿望，什么时候才能落下呢？沾染了雨云的湿润之后，雨季里的愿望，说不定会更容易实现吧。

要是有那样的事情就好了。

五月最后的时间里，我们放飞了所有的气球，然后一起躺在沙滩上，看着没有星辰和月亮的夜空。气球的黑点，在云层之间闪现，飘摇飘摇，晃动着，飞向看不清的方向。

心脏砰砰跳动，我握住身边叶奈的手，闭上眼睛。

皐月，风船如此摇曳。

飘摇不定的五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