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糟糕。

好像稍微做得过火了些。

话说回来，一般失温的情况更凶险，描述危急、不符合预期的形势时，却总更多地择选高温的意象。语义果然很奇妙呢。

希格妮咬紧手套的远端，借着纺织物的韧性将其脱下。

因浸血而黏稠的丝面紧密地滑过皮肤，当掌背上那滞顿的拖连感融化在摩擦的热海中，希格妮本能地蜷起五指的第一个指节，转为掌心向上、五指向内的手势，手套在指肚处折起，依依地弹在希格妮的唇上。

皮肤覆盖着樱粉色、通透的血渍，骨节处细小的鳞片在泛滥的水色中闪烁薄膜般的光泽。指甲面上凝结着圆润的血滴。

果然，米安这家伙的血液很特殊呢。

将滑溜溜的手套包入掌心，丝织品的触感巧妙地规避了她的握力，像是一对交/媾的偶人般，它失去界限、沁入血肉，将其特征印刻在希格妮的掌纹上。

浓烈的、腐败的腥气沿着希格妮的手腕上窜，使她情难自已，畅快舒心地笑起来。

米安它，毫无疑问是一百分的受虐素材啊……

甩下手套揉成的幼胎，希格妮呵气去除手掌上的血污。之后是手臂。消退的污浊像消退的潮，也许最后一滴夜露终于被天光驱散。

她悠然地从米安的背上站起，取出贯穿它脖颈的剑鞘。

不愧是懦弱的原虫，只是几经凌虐便暴露了它的不才。

它白皙皮肤表面分泌的消化液已覆上浑浊的坏血。一个最不堪的、歹毒的人，总能流出让人更为贪婪的，生命的液滴。不过，希格妮并不像她的主人一般渴求其滋美，她任由其流淌，直至红色铺满这座阶梯。

如不期的日暮，在振奋精神时落下有棱的帷幕，其无序可循的流动勾起妖冶的螺旋，赤色如织。

作为伊利昂城自备的原料，希格妮当然妥善运用了完好阶梯带来的高低差。

即便被希格妮压缩，米安仍能容纳，或者说吞食被施加的痛楚。像是鱼的鱼鳔。因而，希格妮必须作出调整。

她将米安的脑袋压在阶梯的最上层，借助阶梯的直角逼压它的脖颈，使它气息衰弱，无论进气、还是出气，都只能探入肉壁的空隙，如被指头抠挖似的，使它喘息。

之后，希格妮举起剑鞘。

这曾封存米安的宝匣，试着挥舞也能感受到其质地的坚实。它也许难以摧毁，也许比圣剑本身更受民众的青睐——但，它却被米安卑鄙地夺取了荣誉。

希格妮是仁慈的。因为她亲爱的主人也是仁慈的。

想要践行主人的道义，想要为这不仁的牺牲品鸣冤。希格妮举起剑鞘。

然后，她将剑鞘捅穿米安本就被痛意肆虐的脖颈，成为剑鞘的剑鞘。

啊啊。是感受到屈辱了吗？即便四肢都撑伏在地——或者确切的说，成为阶梯的阶梯，米安也不再哀嚎。因为希格妮早已拔去了它的舌头。

虽然变质的声音也是一种趣味，但既然喧吵的环境夺走了这一乐趣，她更愿意欣赏痛意在脸面上回旋、唯一的突破口也陡然徒劳时的表情。

于是，所有流出的，都沉浸着米安的不甘与挫败。如此甘甜、如此炽热，所有沾染希格妮外衣的，都使她心生快意。但还不够。

一旦品尝到了心选的受虐者的味道，希格妮便有些不知满足。

哪怕被主人责备，在那之前，做好被责备的觉悟、为回报米安的付出，希格妮更应该尽心竭力地虐待它。

无需思虑，她灵光一现，在脖颈处剧颤的米安的手指，不正是抚平它难耐瘙痒的绝佳物件吗？希格妮向米安伸手。

她希望拨动它的神经。命运让希格妮目使颐令，在米安不能察觉的、时间的最微小单位上将它操弄。希格妮擅自更改了米安神经的反应原理。

如奶酪的前方与彼方结果的无花果，彼方的无花果结果也在前方的奶酪上，奶酪上的前方有无花果的彼方结果，米安的神经已是错位观念的集合。

想要消除痛意便不得不放缓血流，但精神却不可抑制地集中在伤口处，风化、让水倒流，所能感受的，都成为它的期许。恐怕世上最嗜虐的人，此时也会厌弃自己的身体。

毕竟有的疼痛只是疼痛，希格妮可没有那么病态。

她抚摩着米安肠腔的褶皱，从中生发的震颤不断传递至希格妮的指尖。

它的关节正在扭曲，脚趾几乎能触及脚跟，腰肢却扭蜷成麻花。当然，它仍俯伏在血幕的阶梯上，皮肤绽烂、勉强地垂挂着。

神经的反应原理对身体的掌控力，竟然这么直观吗？

解惑并心生祈望的希格妮，惋惜地拍了拍米安的肩膀，然后弯腰伸展着有些麻痹的身体。

据说人体工程学的座椅能完美契合使用者的坐姿，疏解久坐产生的疲惫，可米安这张人体座椅却让希格妮觉得颠簸，而且皮肤的触感也很糟糕。看来，那不过是谣言。

顺带一提，屈辱已让米安变化为灵长类的外形。也就是有着成对的手脚、各方面都颇显得不便的形态。

灰色短发、灰瞳，连苦痛呜咽着的面色，也是憔悴的灰色。它有着一张灰色的皮肤。

以人类的标准看待，米安其实是女性吗？

姑且是贴切的。所有呕吐出的胃水、肠壁间的黏液都随着血液流得远了。希格妮不禁觉得，当作女性更好。

拔出剑鞘后，借着拍肩的间隙拨正它的神经，从痛彻心间的迷失中重振精神，决堤般充溢它的舒缓唤醒了米安眼中的清明。

虽然它的瞳光总体仍然浑浊，却终于闪烁出一些明快的神色。

希格妮逗犬似的轻抚米安的下颌，温柔地为它巩固虐待已结束的实感。

一次得体、对彼此有益的施予与接受，总是有始有终。

米安扫视着身下浮动的血液。目光呆滞，四肢也有些僵硬。伊利昂城的边界围起有形的蓝海，它深邃，如清浅的米安的神智。

米安笨拙地触碰着自己。像是再一次认识自己的存在，它的全部已被希格妮拓宽。

以它高傲、愚钝的本性，想必一时不愿承认自己曾堕入快感的深渊。

它一如既往，是无限长、无限广大的所谓原虫。但它也是希格妮并不舒适、却也出色的人体座椅。

真好呐。

希格妮以白银之厅的门扉传送被吹飞的布伦希尔德。

真好呐。不止是噎死带来的性窒息，还有米安带来的满足。

果然，受虐要配合施虐才足够健康。

被挑逗的愉悦让希格妮更眷恋她可亲可爱的主人。当然还有莉莉安娜姐姐。

希格妮坦然随意地走向格恩达尔那卓越的人偶。

布伦希尔德虽是白龙咒诅的具现，但到底脱离实际，即便拥有超人的力量也不能灵活运用。

不如说，能坚持到现在可谓是命运使然，远超希格妮的预期。

而希格露恩本职是供职前芙兰朵人类联合王国的女仆，经过短期集训便投入战场，早已被格恩达尔击溃。

希格妮从不曾指望她。希格露恩现正在白银之厅中修养。

换言之，若能收服眼前的格恩达尔，希格妮将拥有一位即时战力可靠的魂灵。虽不重要，倒却有几分益处。

气象几经折变，此时缭绕着希格妮的雾团贪婪地汲取着她体内的水分，蚀骨的干涸正挤压着她的精神。

不比西万纳那银雾带来的神秘谵妄，格恩达尔的魔法与它其余的气象魔法相同，只是一种感觉上的伤残。

话说，它施展的确实是气象魔法吧？

希格妮从未系统地研学过魔法——曾经芙兰朵人类联合王国的学堂对希格妮和她的哥哥而言，也是限制其见识的场所——但她希望获知格恩达尔的力量。

于是，在她记忆最不起眼的角落，她的希求正在闪光。就像咀嚼一块知识的饼干。

如解析格恩达尔所施展的其余魔法，希格妮再一次获知了雾团的本质。

所谓【见枝之雾】的中位气象魔法，也称环境魔法，是能够改变环境、通过充满不可知的雾团对对手造成威胁，使其干涸、或通过触碰到雾中枝条的魔法。

大概，是取了雾中不能视物、易发生意外的情景，由此演变出的魔法。不过中位而已。

既已知悉了魔法的实质，希格妮便自然地试着将它去除。

她伸手——散漫地挥动。

而湿润的雾团却仍如影随形、如光见露。再一次。

希格妮困惑地歪头。

虽然不见成效，她却仍有解除了什么的命中的手感。真了不起呐。

在她出神的间隙，手臂已完全脱水枯萎为干枝，知觉链的突然断裂让希格妮本能地看向自己已然陌生的皮肤。

诶。有些恶心啊。

嫌弃地拧下手臂，希格妮将不怎么有分量的肉与鳞片的混合物抛入雾团。

“咳、咳咳咳……”

伴随着低弱的咳嗽，身后传来怯弱、因地上的水层而泥泞的脚步声，更显颓态的米安，捂紧腹部、缩着脖子挪走至希格妮身侧。

它挑起有深灰色斑点的眼皮，无眉的额错落地叠着前发的碎影，仍是锐气地开口。

“你……”

“哎呀~看你的样子，其实也在回味吧？”

“——哈？回味、味味——咳咳——笨蛋！就算是，就算是……可恶！总之，不要觉得，我会，我会……真是的！你明白的吧！”

“看来，在好好地回味呢。”

“我·没·有！真是的，那种气流阻塞的感觉、流血的感觉——咳、咳咳咳……谁会去，回味啊……呵，差点忘了，眼前就有这样的人在啊！对吧！幼龙啊！”

米安它凶恶地盯凝着希格妮，不过狼狈地喘息声破坏了它的气势，身体中窜动的惧意也让它不自觉后退一步。

希格妮好事地看向地上拖拉开的脚印。

“是啊。我喜欢，被虐待的感觉。”

因为绝无否认的可能，希格妮坦率、应机地回答道。

她不会原谅一瞬间产生犹豫的自己。若是迟疑了，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摧毁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重新来过。

在希格妮灼灼的目光中，米安也没脾气地张口、却又不能谈吐，好容易才再次哼气、勉强地接话。

“哼……承认了呢。不知羞耻的家伙，赶紧向盘旋在世界高顶的龙们谢罪吧！”

“诶~为什么啦？那种不认可我的龙们，都收拾收拾去死就解决了吧？”

“你还真是幼稚啊，但也就现在能逞强了！就算是我，我这无二的原虫，跨越了——什么……总之，跨越了什么的我，咳咳，都不能抵抗它们的存在，我不能对你做些什么，但总有你也会失手的家伙存在着……随便了，我已经不会再纠结这些无谓的琐碎之事了。喂、快点，推开这惑乱的迷雾，让我去见证、找寻自己被隐瞒的真相……格恩达尔，咳咳，我需要它来面见我。带我过去……你说话啊？”

米安忽然切来的眼光让希格妮感到取蜜般的心悸。

希格妮挥散迷雾，散漫地反省着自己的错误。

她不小心被米安的反差吸引到失语了。

但希格妮很快回味过来，这正是米安的魅力所在。

本来它的寿数百倍于自己，现在却以这一副幼女的姿态刻板、庄正地指教着希格妮。

何况它接受过希格妮的虐待，反而精神矍铄，正无疑证明了这是一次对彼此而言相当美满的虐待体验。

顺带一提，对米安所言的内容，希格妮一字也未在意。

她由衷地心生歉意。

“嘻嘻……抱歉啦，你正经的样子太可爱了~”

“你这个——我真是——不，冷静、冷静下来……幼龙，带我，去见它。去见格恩达尔。”

“嗯~这样啊……话说，为什么这样执着于它？世上勇者的同伴要多少有多少吧？”

“不，我很执着吗？我可是——”

“吞噬万籁的原虫！还有，那什么……那什么……”

“——吞噬万……嘁，你真会给我添堵……咳咳，所以说，为什么执着于它？我没有在执着什么。它恰好出现在这里，不觉得方便吗？”

“嗯~”

“那就，拜、拜托你……”

身体向它倾靠。裙摆的流向显示出漂亮的拉扯痕迹。

哎呀。无自觉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米安这孩子，已经在依恋着我了吗——

无关于自负，或是自恋，希格妮满意地肖想着，也故作撒娇地回牵住米安的手掌。

“诶……但是，人家想要它的灵嘛！”

“啊？”

“呜呜……难得看到了这么对胃口的，人偶，所以想要它的灵！”

“不，灵的话，事成后给你也无所谓，就是说——”

“嗯？人家的‘想要’，就这么让你为难吗？米安姐姐？”

“不要再，真是……够了……呕……要吐了，你这样的、这样的人——”

“哼哼~并不抗拒这样的说法呢。果然在回味之前的快感吧？”

“——嘁，原来如此。是在恶心我吗？你以为，以为我会屈服于你吗？”

原来，你没有屈服于我吗——希格妮以这样的眼神戏弄着它。

弯下眼角、唇角轻蠕，恍然的米安睁圆了眼，咬牙怒目，无声地欺骂着希格妮。

可它的身体却因愉悦而震颤，米安轻抚自己纤细的臂膊，不甘地将视线移向前方。

“我受够了。现在，去找它。”

“明白~”

话虽如此，米安却顾虑般扫视着希格妮的侧脸，又总在希格妮回视时躲闪开。像是巢中白眉的喜鹊。

它郑重地深吸气，这才以商量的语气再次开口。

“……既然，它破解了你的神通力——”

“不是神通力哦~”

“谁在乎啊？啊？总之，咳咳，我会替你压制它的，你也不准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明白了吗？”

“诶~不要。”

“好，让我……哈？”

“我~不~要~”

“——幼龙！你是白痴吗！那仪式的飓风，可是你承认不能解除的！咳咳、咳咳咳——喂！我可以原谅你的失礼，但你不该一再试探我，幼龙，我——”

“啊。好吵。”

因为好吵，希格妮抬手捂住米安的口器。

略带腐蚀性的消化液在她的指缝间流溢，短暂的愣怔后，米安便慌乱地想要扯下希格妮的手臂。手腕能感受到米安掌心的冰冷。

若在迷雾缠绕希格妮前，希格妮确不解于格恩达尔的魔法为何能免于她命运的拘系，但此时的她，早已再次制压了格恩达尔的反击。

它肆意施展的魔法，大体上也只是环境魔法的延变与连击而已。

早在它虐杀监牢内的疑犯时，格恩达尔便构建了【假色山海】这一大魔力环境。

通过改变环境内的魔力流向，使提高塑造场地的效率与对场地内各受限个体的影响，也可以及时对环境的性质做出改变，是极其利己，同时也极其利他的魔法。

即使格恩达尔有着便利的神通力辅助，它同样稳妥地维持着【视界即世界】这一功能性的魔法。

将特殊流束形态的魔力覆盖在视觉器官上，取得能够更为精准地确析目标、判断环境特性的可靠视力。这无疑是格恩达尔身经百战的体现。

之后，它借助【艳阳天】这一魔法初步改变环境，蒸发了伊利昂城内的水气，通过酷热制造大范围的火力，或迫使其屈服。也进一步为自己的环境攻势提供可靠的支点。

而紧随其后连绵的【无眠雨】，则通过雨水对涉入者造成伤害。若对手意志薄弱，甚至会直接被湿润之感击溃精神。

当然，无论是谁都能避免其侵蚀，为将拖延的时间化为有效的、高火力的覆盖面，格恩达尔无咏唱地施展【天上的云也陨坠】降下连星的陨石。

加强引力，通过伪造流星雨，向目标施以几乎无法躲避的制裁。虽然威胁性不足，就是了。

而摧毁了伊利昂城地表——独有大木马不受影响——的仪式，所谓【杀殇东方恶巫之飓风】，正是环境魔法的极意之一。

它需要短时间内施展数种环境魔法制造紊乱的魔力场才可执行，威力和范围影响力甚至不亚于一部分大仪式。

在此之外，格恩达尔也施展过【七巧纸色】这等莫名其妙的魔法。

其归类、原理不明，显然不同于它精擅的环境魔法体系。格恩达尔借此折叠出苍莽的纸蛇。

再然后，便是这【见枝之雾】了。

格恩达尔敏锐地分析出希格妮消解它魔法的原理，通过将魔力变为模棱两可的状态，如欲想探向镜的深处，则必须退行一般，它去除了魔力的直接属性，以此扰乱希格妮的感知。

而希格妮质问命运，她想要格恩达尔的灵，她想胜过它——于是，她得到了。

得到了所谓的答案。

无论再怎么卓越，以死囚的等级，格恩达尔是无法在不影响魔力环境的前提下施展魔法的。

换言之，只要固定魔力环境的状态，在它稍有起伏时便予以抹消，借此便能彻底地遏制格恩达尔的力量。

此时的它，矗立在飘散至无的雾后警惕地提防着希格妮的动作。

它并不尴尬，至少比米安更具有世俗意义上的尊严。希格妮是不会在此时向格恩达尔下手的。

如势不能当地在城中翻滚的飓风。

希格妮温柔地亲吻米安的发顶。

随风风火火的、植物盘成的轮毂而来。

希格妮心念的主人呐，她无比慈悲的主人啊——

出于某种任性的命运感，她悠闲的主人，她热烈地爱着的莉莉安娜姐姐，还有——那名吸血鬼，她们与怯塔纳那家伙一同重回这片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