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妳，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希蘿用比她原先預想還要冷靜的聲音詢問一切的元凶。

“阿拉，有甚麼不好呢?我最喜歡的好孩子艾瑪、和像妹妹一樣的梅露露感情很好的相處，還都願意幫我毀滅人類。

妳知道我做夢都能笑醒嗎?呵呵”

感覺一直不把希蘿當一回事的雪終於正眼看向她，用愉悅的語調回應了這個問題。

“哪怕，艾瑪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梅露露，也會因此而死?”

希蘿不想廢話，直接突入正題，對此，雪仍然高傲而優雅的回應。

“我可是數百年來傳播魔女因子的元兇，只要能復活，妳覺得，我會沒有辦法讓梅露露不用死?

如果妳能和艾瑪一起屠殺人類的話，我倒也不是不能一起救妳喔”

“…………..那艾瑪呢，妳看著現在的她，就沒有甚麼想法嗎?”

“我應該有甚麼想法呢?我就想看到她墮落，汙穢的樣子，變成和我一樣邪惡的壞魔女。

結果也超乎預期，或許和妳說的一樣，艾瑪天生就是當壞魔女的料呢，呵呵。”

雪仍然不為所動，甚至還能再度開口諷刺，然而，希蘿沒有生氣，只是用看透一切的眼神注視著熟悉的老友。

“…........如果妳真的這麼想，那為甚麼，妳會和我一樣，不怎麼敢正面看她的臉。”

“………妳在說甚麼?”

雪頓了一下，但仍輕笑著應對了這個問題。

然而，若是敏銳之人，便能發現她的神情不復方才輕鬆。

而希蘿更是情感爆發的激動咆哮。

“別逃避妳的錯誤!妳也知道的吧，艾瑪現在的樣子已經不是墮落可以形容的了，現在的她，是已經徹底壞掉了啊!

我們所熟悉的那個艾瑪，永遠都回不來了啊!”

雪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悠悠的回應。

“拋棄人心不好嗎?人類是愚蠢的動物，而現在的艾瑪，可以說是我的同胞，是和過去的魔女一樣，純粹、理性的完美存在。”

“少騙人了，如果以前的魔女和現在的艾瑪一樣，人類早就反過來被你們滅族了。”

希蘿沒有說錯，現在的艾瑪就是如此危險而可怕的存在。

然而，其內核卻沒有任何惡意，何等詭譎的荒謬現實。

“……………..”

雪沒有回應，而擅於進攻她人內心弱點的希蘿更是進一步攻其軟肋。

“不只艾瑪，梅露露也是，她以前應該也是純潔善良的人，而現在呢?

她找了妳好幾百年，在過程中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又不知道被多少人所傷害。

對預備魔女的善意與冷酷都是貨真價實甚麼的，要不是因為艾瑪幫她說話，我只會把她當成不知所謂的邪惡神經病。

妳難道喜歡弄壞妳愛的人嗎?小雪!”

“…………………妳有資格這麼說?”

雪諷刺地反問，但語調中帶有的不滿透漏了她的動搖。

“阿………..我也是害艾瑪壞掉的罪魁禍首之一，我沒有資格指責妳……….但是我不能接受妳逃避妳的錯誤!”

“…………..”

雪依然沒有多說甚麼。

而言盡於此，希蘿稍微冷靜了下來，並深深地嘆了口氣。

“但妳似乎，也試著在補償她們。

不管是不顧被人類阻止的風險，答應艾瑪不直接屠殺所有人，讓魔女殺手慢慢擴散。

又或者是對梅露露百般寵溺，應該都是妳補償的方法吧……….這一點，妳是正確的”

“………….我不認為我有做錯甚麼……….那妳呢，妳打算怎麼對待艾瑪。

為了保護人類，像個正義夥伴一樣殺了她?

雖然這會害我得找替代品，但倒也不是不行，反正最後人類都會死，只是過程不同罷了。

妳意下如何?”

雪仍然殘忍的繼續煽動，但這對現在的希蘿來說沒有作用。

“我做不到………保護艾瑪，對現在的我來說才是正確的。”

“哪怕這代表妳會和我們魔女一族一起毀滅人類?”

雪嘲諷的問，保護能毀滅人類的存在並與其同行，和親手毀滅人類別無一致。

但是，她沒有想到希蘿早已決定好了不同的道路。

“妳剛剛說過，如果復活的話，是有辦法要消除魔女殺手的影響的。

在這段時間，我會想辦法說服妳，讓妳相信人類罪不至死。”

“……….雖然希蘿妳一直不是多聰明的孩子，但這也妳說過最可笑的笑話了，很好，我接受挑戰，我會帶妳親眼見證人類是怎麼對待自己的同胞的。

人口販賣、種族滅絕………..人類該死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呢。

到時候，妳或許還會拜託艾瑪趕快把人類殺乾淨呢，呵呵。”

第一次的，雪認真地對希蘿展現毫無隱藏的憤怒。那對於人類醜惡的體會，以及累積了數百年的怨恨，希蘿確實感受到了其重量。

所以，她必須認真以待才行。

“……………..我不否認，當我實際看到那些邪惡以後可能會很生氣，很憤怒，或許還會和妳一起殺了那些敗類。但這並不代表，人類這個族群整體是該死的。”

“嘿…………”

有些驚訝的看著對自己妥協的希蘿，雪興致盎然地笑了笑。

“呵呵，妳知道，妳現在的意思是指，妳要和我們這些邪惡的魔女同流合汙，隨心所欲的殺掉看了作嘔的人，這就是妳所謂的正確?真是了不起的自我滿足呢”

以一換百，以少數人的生命，換取所有人延續的機會。這是希蘿的本意。

雪則以惡意的角度詮釋之。

然而，不管是正義也好，還是私慾也好，對希蘿來說，或許都沒有甚麼差別了。

“我知道，但是，為了拯救所有人，我不得不這麼做………..不，這是不正確的謊話，說實話……….不管做甚麼，只要能保護好艾瑪，對現在的我來說，就足夠了。

或許，不只艾瑪，我也已經壞掉了也說不定………..”

“………………….”

希蘿自虐的這麼說，雖然沒有艾瑪這麼嚴重............

但受魔女化的影響，長年價值觀於片刻間動盪、以及自身的錯誤無可挽回的多重衝擊下，她的內心也有某種重要的事物破碎了。

月代雪深深地注視一反平常的希蘿，隨後，她選擇不再和眼前之人爭論於此。

壓抑的沉默後，希蘿改變了話題，詢問一切的未來所向。

“我反倒想問你，小雪，這樣好嗎?殺死魔女的藥，是人類發明的吧?

人類在生死存亡之際，往往能發揮無限的潛能。

或許不用幾年，就能研發出對抗魔女殺手的特效藥了。

妳到時候，想怎麼做?”

沉思片刻，就像希蘿主動坦承內心的欠缺般，雪嘆了口氣，也跟著吐露了真情實感。

“到時候……..是呢，如果復仇失敗的話，那怎樣都好了，真的不行，就和妳們一起殉情吧”

“………………”

這頹廢而虛無的話語，讓希蘿終於稍微靠近了雪的本心。

為了復仇，雪早就連自己都看成道具加以利用，更不用說身旁的人，哪怕無比重視，也會毫不猶豫地將其作為工具。

與之相對，倘若失敗，那一切也就沒有意義了。

數百年的漫長復仇之旅來帶給她的不只有積累的憤怒，還有深邃的，難以想像的虛無和頹廢。

坦白過後，雪接著用奇妙的笑容輕聲說道

“我和艾瑪也討論過類似的事情呢，她說，只要在旅行的時候，順手把前幾大國家的大型藥廠全部毀掉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到時候，就算人類真的能研發出對策，也不會剩多少人活著了。”

“………….”

沒有理會希蘿的沉默，雪頓了頓，然後接著回憶過往。

“對了，她還貼心的問我說想不想讓人類更加痛苦。

像是讓煽動各方，讓人類自己內鬥之類的。

又或者，像其他人類撒謊說，只要處刑魔女獵人的後裔，就饒所有人不死，讓那些人承受來自同族的迫害與憤怒等等。

呵呵，那些手段真的不會輸給過去教會的魔女審判呢。而且梅露露雖然聽不太懂，但也馬上說只要我能開心，她甚麼都會做。

妳說的對………..如果以前的我們能像現在的她們一樣，或許就不會滅族了吧，呵呵”

“……………”

話語至此，儘管兩人的立場與期望都天差地遠，然而於此刻卻又共同擁有相似的情感。

“總之，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共犯了，好好相處吧，希蘿。”

最後，雪用平時的笑容結束了這段對話。

聽完以後，希蘿沉默了很久，然後給予最後的回應。

“雖然……..妳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不正確的，無比邪惡的存在，但……….說實話，我也很慶幸妳還活著，小雪"

“………………”

雪沒有回應，希蘿也沒有多說甚麼，曾經的朋友，如今的對手與共犯的敘舊就此結束。

為甚麼要不合理的把魔女殺手交給艾瑪而不親自動手等諸多矛盾之處都被放置，應該說，也不再重要了。

因為支離破碎的關係與內心，是無法完全修復回到過往的。

只會轉變形式，以扭曲的方式繼續存在下去。

而這般關係，與渴望復仇；渴望拯救的不同目標相互交錯，將會引導至甚麼未來呢?

兩人都無從知曉其未來所向。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曾經的重要之物已無可挽回，未來也註定充斥著源自他人的悲傷與痛苦。

但她們依然會堅持自己的道路，直到一切塵埃落定的那一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