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废纸 其二
❀【黄钟·愿成双】
领官命，归小巢，鞋子便向门边撂。
啪嗒砸得地板叫，阿光也只管往床上倒。
○
官命搜查九星寮，傍晚出动时机好。
此刻回来歇歇脚，却听得谁人把门敲？
【出队子】
懒沙沙开门瞟，却见得个英豪：
金发长身气势高，直性热肠最古道，
是楼下的克洛迪娜姓西条。
○
“我早听得这里闹，你又扔鞋把楼板敲。
此刻却不与你好计较，你要知麻烦把你们找！
——爱城华恋正住在九星寮。”
【尾】
急匆匆好友将信来报，
慌撒撒阿光乱了手脚：
我岂能拿了笨华恋坐大牢？
△却说这神乐光回寓所来，准备歇到傍晚集合前再走，住楼下的好友西条克洛迪娜却来了。她在民政所衙门管录文书、近来借调到义兵司，故知道大搜查的事；此来不为别的，单要告知她华恋正住在九星寮的消息。那九星寮，正是阿光这队人马要搜查的去处。
——且住，看官若问，这年头管理文书资料都用AI，隐私护得紧密，绝无泄漏之理，怎的她克洛迪娜能够得知？原来，本来种种资料确实都该AI管理，但毕竟这些个高科技的设备，用起来要有损耗，坏了更须请人修，走一趟不知要费多少手续！头头们也都怕麻烦，故输入资料之类的日常琐事，仍由人手操作。克洛迪娜本来记性最好，过目不遗、过耳不忘，平日听阿光说过华恋的事，手头又恰恰录过九星寮的数据，所以记得这么个人宿在那么个地方。
❀【般涉调·瑶台月】
阿光听罢，拧起眉头，忧从心发：
“事到如今，该怎么救这笨瓜？
除非是我，担罪责替代了她。”
呲呲地搓手，吱吱地咬牙，
切切地想见面，却如何瞒这白甲？
也罢——放她逃去，我来受押。
○
忙解劝的是克洛迪娜：“你怎知非要把华恋捉拿？”
阿光回道：“早听说她做一桩不法生涯，
若是落网，发配火星不是耍！”
好克洛，忙谋划，也保你，也助她：
“莫怕，你慢慢地去，我此刻替你传话。”
△神乐光心下焦躁：若要捉华恋，宁可自己坐牢；克洛迪娜连忙宽解：叫她慢来，自己把信去报。
❀【黄钟·抛球乐】
侠气克洛，便即动身不空说；
阿光三分心少放，还有七分折挫：
华恋多年不曾见，心头如何不蹉跎？
不知她笨脸子可依旧，傻笑可仍在，可还“小光”“小光”地唤我？
往日也不是无机缘，却不敢见，只怕我早不是我；
今日要见，却又得把她捉；
我自想放，怎瞒得机器过！
○
如何做？回神来嚯，集合时快要过。
没奈何，慢慢腾腾，百延千拖。
拖了队里人，一路消磨；
导航重启三四回，枪擦五七遍，这般地把时光挥霍。
你问华恋却怎样？倒急杀报信的好克洛——
听得是小光要来，坐如秤砣！
【尾】
亏得有隔壁的真昼，好言好语相劝说，
两个人带她速速离去——倒拽也那横拖。
△待到阿光那队人破门而入，华恋早不见了影子。她那间屋里只留得几件粗笨的东西，地上掉着一页破纸头。那队兵里有好事的，捡起来看，只见胡画着两颗四角星，便说道：“没事在纸上乱涂，可知不是个本分的人！”
阿光说：“处理纸张须谨慎，交给我吧，回去销毁。”说着拿过纸来，抟成一团，攥在手里。几个伙友再去搜人，哪里找得到；虽然调取监控，但这九星寮的探头年长日久，早坏得七七八八，寮头又哪里舍得找人修理，结果监控上也是看不出甚么鬼来。最后大家不免捉了几个不曾跑的呆子回衙门里，有罪无罪，反正自有别人去审，再罚了寮头些款，就这么收队散伙。神乐光脱了白甲，犹自攥了那团纸，回到家里，那纸早汗透了。
列位，这阿光却为何要把这团纸带走呀？您可知道，别人看不明白，她神乐光却清楚极了：这张废纸上，担着天大的干系！这华恋作的不是别的买卖，却正是卖废纸的生意啰！
——且慢，且慢，卖些个废纸，有何值得大惊小怪？前面说甚么私商呀，甚么被逮住了要流配的，怕不是瞎诈唬吧！列位看官别忙，可要知道那时的世道，买卖所谓废纸，正是一桩大罪状哩。且听我道来——那时论起文化来，主流观点是这么说的：
❀【商调·定风波】
“世间乌泱泱创作者，莫不糊涂涂凭己见，
哄哄哄霸凌阅读，嗡嗡嗡把读者来折辱。
自AI能创作，方把这弊端嗑嚓嚓破除。”
【金菊香】
英雄本来不阅读，文化自古靠大户，平人谁家还放书？
当今专家，把正道研究出：
【凤鸾引】
最善莫如，
览今古，全世界，选千书，
不留其余，尽都灭除。
选来的射上太空去，
好见得，我人类，早晚将宇宙征服。
【醋葫芦】
选的甚么？有定数：
天朝的“五经”“四书”；
《圣经》里头有插图；
《源氏物语》，这写手唤作紫式部。
○
地上图书，都不须——
早都存在数据库，
却谁个能比AI记得住？
文化从此全无虞，小百姓只用把劳力的活计顾。
○
从这往后，谁挟书，
这罪状须得吃公诉：
不尊重人类文明心肠毒，
火星上牢狱，须叫你住上一住。
【尾】
却还老有那顽梗无赖徒，拆成散页私藏书。
对人说是弄废纸——
这正是华恋那小车上的赃物。
△再说那枚画着两颗星的废纸，别人不识得，阿光却怎么会不知道——这正是当年那出戏《Starlight》剧本的扉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