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暂时安排在教育旅行（17岁）和10年后的旅行（27岁）之间，二人皆24岁，同居期间，岛村刚刚开始工作。】

【今日份的安达同学】

我一直想要一段时间，身边，不，我指的是方圆百米或是千米之内，只有岛村在。没有任何生物——就算是那个水蓝色的女孩子也不行。

——这么说，岛村就不算生物咯……？

什么啊什么啊！岛村肯定算是生……岛村就是岛村啊。

时间随着胡思乱想变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头发已经蓄满了泡沫。

我紧闭着眼睛，匆匆摸了摸脸上几处快要滴下泡沫的地方，伸手摸索水龙头的开关。

清凉的水不一会儿就变得温热了。

我咧开的嘴角告诉了我这件事。

第一章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的车站白茫茫的一片，倒映着暖色的灯光，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

我曾读到过这段描写，在一本书上，讲的是一个与我共享着同一个姓氏的男人的故事。当初还是在念国中吧，虽然像安达和我这样的不良少女貌似和文艺与阅读无关，但这么出名的作品，还是会由于国文老师的讲解而对它萌发出一点点小小的好奇心——这很正常，对吧？

如今，却是只记得了什么「待他站稳脚跟，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心坎上宣泄下来」之类的句子了。

半个月前，我领到了人生中第一份薪水。

第一笔工资自然要花得有意义一点。

于是，安达提议说，去旅行吧。

哦哦，她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

「岛……岛村……旅……旅行……能去……吗？」

她总是喜欢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结结巴巴的。

而我也觉得有点习惯了，嗯，是非常习惯了，完全不会觉得奇怪。

安达的工资刚好能够满足我们两个人的日常花销，而我最近也开始了工作，所以说……把这笔钱花在旅行上……还挺不错？至少听起来是这样。

我好像明白她为什么又开始犹犹豫豫的了，果然是关于金钱方面的事情吧？

哎呀呀，我可不是那种女人欸。

「岛村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喔喔，恢复正常了。

我一边回想，不，或许还是猜测更贴切些——猜测着安达的第一笔个人所得用在了什么方面，一边信口答些「我都可以哟，只要和安达在一起就很开心了」之类的话。

——虽然很敷衍，也很让人难为情，但对安达来说很是受用。

真诚是很重要啦，但是……思考这方面的问题，真的会很苦恼欸。

我闭上眼，用食指按住太阳穴缓缓揉动，想靠模仿一休大人来获得灵感。

对待其他人是随便啦，但对待安达，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将我的真诚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

「岛村……岛村……」

「嗯，在喔~」

安达在摇晃我的肩膀，双手搭在两边的力道并不重。

这是在举行奇怪的仪式吗？

我不清楚。

也许我的模仿确实有奇效，还是我们的仪式打动了八百万神中的任意一位，一休大人或者神明大人真的将他们的智慧分享给了我，短短数秒的降神便让我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我们去新泻泡汤吧？冬天跟温泉很配吧？」

「泡汤？」

她先是呆愣了一下，又变得有干劲了起来。

「嗯……泡汤……温泉……嗯……我想去泳衣店一趟，岛村能陪我吗？」

「新泻温泉的话，应该不需要泳衣的。浴衣和毛巾，酒店应该会提供的喔。安达妹妹没有泡过温泉吗？」

「是……是喔。」

「那么，泳衣店，还去吗？」

「不不，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外面好冷的。啊，我去做饭。」

今天应该轮到我下厨才对。

我打开手机，安达犬屏保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月曜日」三个字。

已经同居了一年多，她依然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那样……就像刚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跌跌撞撞、形迹可疑？这个词可以用于褒义的……吧。

她的皮肤很白，而且很容易害羞，受到一点点的震荡就会马上缩回壳里，所以，即使是淡淡的红晕，也会在脸上很明显地透出来。

——就像夜空下的车站白茫茫的一片，倒映着暖色的灯光。

起初，我已经记不得这篇名为「雪国」的小说了。

是自告奋勇做起攻略的安达在做出决定的第二天指着网页说「新泻果然跟岛村很配嘛」，我才想起有一个跟我共用同一个姓氏的男人，在这片被称呼为雪国的土地上，与两位女性发生的故事。

结局并不美满，反而是有些哀伤。国中老师在讲解选段的时候总是喜欢提起「物哀」这个词，大概所指的就是这个感觉吧。

火车停稳了。

我们站起身，把行李从架子上取下来，顺着人流登上了月台。

四周环顾，可惜，没有雪存在的痕迹。

「请吧。」

我将右手递给了安达。

她轻轻「嗯」了一声，握了上来。

乘了好久的火车，但下月台的那一刻依然觉得空气和岐阜没什么区别，就像离开家并不是很远。

「抱歉，手有点凉。要我戴上手套吗？」

我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我曾经跟她提起过，虽然十指相扣的握手很安心，但是安达总会僵硬地绷紧住手上的肌肉，抓得我有点疼，有时甚至能感受到我或是她的脉搏。于是，从那以后，我们一直选择手心对手心、虎口对虎口的握法。

「呐，安达，我有个问题喔。」

「啊，请说！」

「你的第一份薪水花在什么上了，我很好奇。」

「嫁……嫁妆。她说，要我好好对待，所以，呃——就存起来了。」

整个安达就像是漏了气一般，将半个脑袋缩进了围巾里嘟囔着。

所以我没有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她？指的是安达妈妈吗？“对待”的宾语是钱？还是……

「后来，就要交房租了。」

「喔喔，好厉害，完全是我怎么也无法具备的能力呢。」

我无不佩服地点了点头。

「欸？」

「如果是我的话，早就花得一滴不剩了吧？」

「才不会，岛村很节俭。」

她突然夸张地一个大踏步，和行李箱一起发出「呼」的一声，站到我面前。

「喔喔，能收到这么高的评价，我很高兴哦，安达。」

大手大脚地将大半个月的工资用在旅行上，我努力装出那个人不是自己的样子。

行李箱轮子转动的响亮声响，让人有确实在前进的感觉。

走出了月台，就是地下铁，可真是方便啊。

雪国要是没有雪的话，总不免会让人有些失望。

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的夜间可能会下小雪，概率大概在百分之六十。

有时，正是这份预知或是推测，让人明知有那种空欢喜一场的可能，也会去期待着明天。

这么看来，人类真是没救，包括我。

或者只是我。

「那个……」

安达总是喜欢把这个词作为一句话的开头。

「晚餐，岛村想吃什么？」

「荞麦面？或者是轮箱饭？我更好奇轮箱饭一点啦。」

其实我不是很饿，登上列车前，我们在便利店买了果酱面包和鱼饼吃。三个小时的旅途还不足以带来饥饿感。

安达应该也一样。

不过，到了晚餐的时间，不吃晚餐的话，总会很奇怪吧。

「轮箱饭……田舍家距离我们住的酒店还挺远的。」

「是喔。」

在我的认知中，安达似乎对于食物并没有特别的追求，果酱面包和一瓶中号宝特瓶装的水（甚至不是饮料）就能打发掉一餐。虽然说田舍家的轮箱饭是很有名啦，但是也没有到达非此不可的程度。

好麻烦，得搜搜酒店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我翻动着周边店铺的介绍。

「那就吃荞麦面吧？SNS上有人推荐这家店，说是离酒店还挺近的。或者不愿意出去的话在酒店里解决也行，高档西餐什么的可以体验一下。就是……好像有点贵。」

「岛村果然很节俭。」

喂喂，关注点好奇怪。

「那就吃荞麦面吧。」

似乎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决定，我们的步伐也轻松了许多。

当然，主要是安达，她可真是……有干劲。

我毫不怀疑，是我们巨大的行李箱耽误了她顺着吹来的风飘上天去。

「呐，安达妹妹。」

「嗯？」

她转过头来，却依然迈着大步向前。

真是不淑女喔……不过也是，这就是我喜欢的安达，她没有必要变成任何不是她的样子。——我们的交往似乎从未有过磨合的过程，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我真的很好奇如果我来拖拉杆箱的话，成功飞上天了的安达能不能也让我体验一下脱离引力的感觉。

「行李箱，要我来拖一会儿吗？」

「嗯……算了。」

别在这个时候化身算了星人嘛。

我不由分说地从她身后绕到了另一边，将手搭在她拉着行李的那只手上。

「我来吧。」

「……嗯。」

她似乎表现出了片刻的呆愣——也可能是呆愣住的是我。

或许是我们同时。

如果硬要找一个形容的话，应该是「我们好像同时被这个世界夺去了一秒钟」这种感觉。自恋地认为世界能够为我们驻足一秒钟这种事，显然不可能。

「你真不解风情耶，安达小妹妹。」

她将围巾往上提了提，遮住了脸颊。

「谢谢。」

她轻声嘟囔着。我没听清。

不过，按照我对安达的了解，应该就是这句话。

出了地下铁，接下来的一小段路还算得上好走。我原先以为要经历一段曲折的山路，才能到达山顶的酒店。所幸山并不是很高，也不是很陡，不过十多分钟，蓝色帆布上那个大大的「汤」字就出现在眼前了。

「喔，还真是巧。那家荞麦面店就在隔壁欸。怪不得来吃的人有这么多。」

「嗯，我们去打包两份，到房间里吃吧。」

「安达想要先买面还是先去开房间呢？」

虽然一人去买晚餐一人去办理入住的效率会高很多，或许这么说有些令人害躁，但安达似乎并不愿意离开我，哪怕一点点的时间或是距离。

所以我还是别提这个建议了吧。

「那个……我可以去买面的，麻烦岛村去开……开房，非……非常感谢！」

震惊！

世界又夺取了我生命的几秒钟。

开房是一件什么令人尴尬的事情吗？

「安达妹妹昨天是不是又偷偷看少女漫画了？」

我想出一个甚至缺乏依据的可能理由。

「没有。」

「那为什么……」

「我觉得……这样效率最高嘛。」

她做出了打气的动作向我挥了挥手，旋即拖着行李箱，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消失在了店铺的木门后面。

「效率」两个字从安达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拉开厚重的木门，带着淡淡硫磺味的空气温暖而湿润，的确能够让人放松下来。

大堂是典型的和风，原木的梁柱，暖黄的纸灯，角落摆着插了寒梅枝的花瓶。暖气开得很足，让人只想找个地方蜷起来。

——真不知道为什么餐厅会是做高档西餐的。

坐在榻榻米上拿着刀叉吃烤牛排，怎么想都会觉得奇怪。

——简直就像安达和我跟「效率」一词那样违和。

办理入住的过程简单顺利，完全没有安达想象得那般可怕。

「这是您的钥匙，房间在C区域的『雪见』。」

前台是一位年长的女士，她拿着一把带着木牌的钥匙，在酒店的平面图上圈画了一番后，把钥匙递给了我。。

「雪见」吗？真是好名字。

「露天温泉是从晚上六点开放到十一点，室内大浴场是二十四小时的，当然，您选择的房型是有一个全天可使用的私汤的，不过浴盐用完了的话还得麻烦您前往露天温泉的入口去取。」

「今晚预报可能会有小雪哦，如果下起来，露天温泉的景色可是非常棒的。」

「是吗，谢谢您。」

我接过钥匙，摩挲着木牌上的两个字。

「对了，我们酒店旁边的荞麦面非常不错，就在隔壁，很多客人喜欢买了带回房间吃。」

「啊，我朋友已经去买了。」

想到安达此刻大概正对着店员结结巴巴地点餐，脸上的热度大概能煮熟荞麦面了吧？我忍不住又笑了笑。

「是吗？那真是巧。」

那位女士也笑了，眼神温和。

「祝您和您的朋友旅途愉快。」

「非常感谢您。」

手续办完，安达还没回来。

我走到靠近门口的大落地窗边，将潮湿的雾气拂去，看外面的街道。

路灯早已亮起了多时，在玻璃上晕开一团团暖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