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栖岚正蹲在行李箱前整理校服,床上有人在看书,另一个女生趴在桌上写东西。
脚步声突然从走廊传来,很急,越来越近。
然后是喘息声,就在门口。
她还没回头——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撞了个趔趄。
手掌撑住桌沿才稳住身形。
滚烫的体温贴上来,呼吸急促,手臂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脸颊贴上来什么东西,湿的,带着汗水的咸味。
杨栖岚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意识到有人抱她。
很用力。
刚想推开这个人,一股味道钻进鼻腔——
奶糖。
很淡,混在汗味里,但她认得。
大白兔奶糖的味道。
“栖岚!栖岚!”
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哭腔。
“我终于找到你了!”
杨栖岚的手抬起来,又放下。
她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回应?还是推开?
哪个才是对的?
她不知道。
宿舍里很安静。
静得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哇哦……”远处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失散多年的青梅?”
抱着她的人这才意识到还有别人在,松开了一些,但手还搭在她肩上。
杨栖岚转过身。
眼前的这张脸,很近,睫毛上还挂着汗珠。
女孩比她高出小半个头,高马尾,发梢有点翘。
眼睛很亮,眼尾微微上扬,但现在红红的。
她抿着嘴,腮帮子鼓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那个表情————
杨栖岚的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很多年前的画室,小女孩鼓着脸:“你再不把糖给我,我就不跟你天下第一好了!”
她说的是那颗大白兔奶糖。
“……小掬?”
杨栖岚听到自己说。
声音很轻,像是怕认错人。
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
“栖岚!”
她又扑过来,这次抱得更紧。
“你还记得我!你还记得我!”
脑袋在杨栖岚肩窝里蹭,声音闷闷的,“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许掬清的体温很高,像个小火炉。
杨栖岚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
冬天的画室很冷,许掬清就会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
“栖岚你好凉,我帮你暖暖!”
那时候她觉得很暖和。
但现在……
现在这个温度,有点烫。
“小掬……”她只能重复这个名字。
许掬清。
搬家前,她唯一的朋友。
那个会粘着她、会把她画的每一张画都当宝贝、会在她被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的跟屁虫。
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床上看书的那个女生放下了书。
“咳。”
有人轻咳了一声。
许掬清松开手,但还抓着杨栖岚的手腕。
杨栖岚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女生站在不远处,长发,笑得很温和。
“看来栖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故事。”她说,“不过我们以后也是舍友了,三年呢。”
许掬清的手突然攥紧了。
杨栖岚吃痛,眉头皱了一下。
“我跟栖岚从小就认识!”许掬清的声音很大。
那个女生笑了笑,“那很好啊,我是林簌玉。”
她顿了顿,看向杨栖岚:“我很喜欢《绿野》,没想到作者会是室友,真是……缘分。”
另一个女生坐在桌前,手里攥着笔,抬起头看了一眼。
然后又快速低下头。
但她的手指,在笔杆上摩挲,很用力。
“我,我是孙晓雯……”她的声音很小,带着点颤抖。
说完,她偷偷抬眼看了杨栖岚一眼。
就一眼。
然后脸“唰”地红了,又低下头。
“也是……也是特别幸运,能和《绿野》的作者在一个宿舍……”
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杨栖岚看了她一眼。
女孩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耳根都红透了。
但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往杨栖岚这边飘。
飘过来,又快速移开。
像在偷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你好。”杨栖岚说。
孙晓雯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你好!”她立刻说,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
然后又低下头,手指攥着笔,攥得指节发白。
杨栖岚看了她一眼。
孙晓雯低着头,但嘴角偷偷翘了起来。
很小的弧度,但她藏不住。
“你很在意她吗?”许掬清小声问,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杨栖岚愣了一下,“什么?”
“那个林簌玉。”
手腕上的力道突然收紧。
有点疼。
杨栖岚的第一反应是想抽手,但身体没动。
她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觉得——不能抽。
“我刚来,谁都不认识。”她说。
这是实话。
但说出来的时候,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一些。
那种“松开”,让她莫名松了口气。
杨栖岚低头看着被攥红的手腕,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不是疼。
是另一种她说不清的东西。
许掬清愣住了。
她的手松开了一些,垂下头,“……对不起。”
“没事。”杨栖岚说。
手腕上还有被攥出的红印。
她把手收回来,揉了揉。
“手都红了。”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杨栖岚转过头,林簌玉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手里拿着一管东西。
“我有药膏,要不要……”
“不用了。”杨栖岚打断她,“谢谢。”
她想说“我自己能处理”。
但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只是觉得接受药膏,会有点……
有点不太舒服。
林簌玉看着她,没有立刻收回药膏。
就那么看着,停了一两秒。
杨栖岚想说“真的不用了”,但话没出口,林簌玉就收回了手。
盖子“咔”的一声扣上。
声音还是温和的,但转身的动作有点快。
“那好吧。”林簌玉笑了笑,转身走回自己床边。
背影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在转身的瞬间时,杨栖岚能看见她的肩膀耸了一下。
很轻微,但她确实是看见了。
杨栖岚看着那个背影。
胸口有点闷。
不知道为什么。
许掬清站在一旁,咬着嘴唇,眼眶红红的。
杨栖岚不知道该说什么。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声,还有远处走廊里的脚步声。
好几秒后,孙晓雯才从桌前站起来。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大,像是故意的,“许掬清,你的床位在这边!”
许掬清咬了咬下唇,看了林簌玉一眼。
转身走向自己的床位。
背包被重重放在椅子上,发出“砰”的一声。
她站在那里,背对着所有人,肩膀绷得很紧。
林簌玉转向杨栖岚,“床铺弄好了吗?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来。”
“那好。”林簌玉说,“晓雯,我们去倒垃圾吧,顺便看看楼下超市,有什么需要买的生活用品。”
她拉起孙晓雯,拿起垃圾桶,走出宿舍,带上了门。
门“咔嗒”一声关上。
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宿舍里只剩下杨栖岚和许掬清。
杨栖岚继续蹲在行李箱前,翻找着床单。许掬清站在床边,咬着指甲,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许掬清才开口。
“栖岚……”她的声音很小,“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杨栖岚从行李箱里拿出床单,“没有。”
“可是你……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只是累了。”杨栖岚说,“刚到学校,要整理的东西很多。”
这也是实话。
她确实累了。
一整天的报到、搬东西、认路,现在又突然冒出个许掬清。
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对不起……”许掬清走过来,站在行李箱旁边,“我太激动了,我就是……太高兴了,找到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杨栖岚抖开床单,“嗯。”
她没有看许掬清,只是盯着手里的床单。
“我……我来帮你吧?”许掬清试探性地问。
杨栖岚犹豫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许掬清立刻凑过来,抓住床单的另一角。
两个人一起铺床单。
杨栖岚侧过头,看了许掬清一眼。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上。
她很认真,咬着下唇,专注地铺着床单。
和记忆里那个小女孩重叠了。
杨栖岚想碰一下那头发——就像以前那样。
她想看看是不是还和记忆里一样柔软。
但手抬到一半,又收回来了。
为什么收回来?
她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现在摸过去,好像有些东西会变得不一样。
“栖岚?”许掬清抬起头,“你刚才是不是想摸我?”
杨栖岚的手顿了一下。
“头发乱了。”她说。
“那你摸啊!”许掬清凑过来,“以前你最喜欢揉我头了!”
杨栖岚看着凑到眼前的脑袋。
停顿一会后。
她抬起手,在许掬清头顶按了一下。
很轻,很快。
然后收回。
“好了。”
许掬清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果然还记得!”
两个人继续铺床单。
许掬清一边铺,一边问杨栖岚这六年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
杨栖岚简单地回答着,大多数时候只说“嗯”或者“还好”。
床单铺好,被套也套上了。
杨栖岚把枕头放好,拍了拍,抖掉上面的灰。
门在这时候开了。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已经有点偏西了。
林簌玉和孙晓雯回来了,手里多了几支雪糕。
“楼下阿姨在卖,买了几支。”林簌玉递给许掬清一支,“树莓味的。”
许掬清看着雪糕,没接。
“给你的。”林簌玉说,“刚才我说话有点冲,算是道歉。”
许掬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林簌玉又递给杨栖岚一支。
“你的。”
她递过来,动作很自然。
杨栖岚愣了一下。
她想说“不用”。
但林簌玉的手已经伸到面前了。
许掬清在旁边看着,孙晓雯也看着。
三双眼睛。
大家都接了。
只有她不接,好像……
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只是觉得,这时候拒绝,会很奇怪。
“……谢谢。”她最后还是伸手接了。
林簌玉的手指碰到她的手腕。
很轻,一秒就收回了。
那个温度,和许掬清完全不同。
不烫,甚至有点凉。
杨栖岚的手指缩了一下。
但不是因为凉。
是……她说不上来。
就是想缩。
“谢谢。”她接过雪糕,声音很小。
手指在雪糕棍上摩挲,有点不自在。
“抹茶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林簌玉说。
许掬清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栖岚从小就喜欢吃这个。”
说完转过头,不看林簌玉。
杨栖岚咬了一口雪糕。
是抹茶味。
“嗯,还是这个味道。”她说。
许掬清立刻笑了,眼睛亮亮的。
孙晓雯吃着雪糕,“青梅竹马真好,连口味都记得。”
林簌玉安静地吃着雪糕,没说话。
杨栖岚看着手里的雪糕。
抹茶味。
她确实喜欢。
但除了小时候的许掬清,她好像……没跟别人说过。
她抬起头,想问什么。
但林簌玉已经转身去整理东西了。
算了。
可能是巧合吧。
杨栖岚转头看了看扭过头去的许掬清,以及回到座位前的林簌玉,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她也不清楚。
就是觉得,这两个人好像在……
在争什么。
“栖岚以前还会给我画画!”许掬清突然说,声音很大,像是在宣示什么。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你们看!这是小时候她送我的!”
那是一张很旧的画,已经有些发黄了,画的是两个小女孩站在画室窗前。
孙晓雯犹豫了一下,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凑过来看。
“哇,好可爱……”她的声音很小,“栖岚你小时候就会画画了啊……”
说完她就退后一步,像是觉得自己靠得太近了。
许掬清抬起下巴,“当然!栖岚最厉害了!”
许掬清抱着手机,眼中带光,“我从小就看着栖岚画画,她每一幅画我都看过!”
她停了一下,声音小了一些:
“《绿野》……虽然那时候我不在她身边,但我在画展上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一定是栖岚画的。”
“所以我应该算是……第一个真正看懂它的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
林簌玉也走了过来,看着许掬清,好几秒没说话。
“第一个……真正看懂的人啊……”林簌玉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雪糕,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很喜欢《绿野》,”她说,抬起头,对许掬清笑了笑,“但每次看的时候,都觉得……看不太懂。”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像小掬这样,陪在栖岚身边那么久吧。”
她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羡慕。
“真好,能从小就认识。”
许掬清咬着嘴唇,没说话。
但手攥得更紧了。
林簌玉看了一眼,然后转向杨栖岚:
“栖岚,你觉得《绿野》画的是什么?”
她问得很自然,像是真的在请教。
“我一直很好奇。”
许掬清的眼睛突然睁大,看向杨栖岚。
宿舍里很安静。
所有人都在等她回答。
杨栖岚看着手里的雪糕。
抹茶味从前调的清甜转为后调带着些许苦涩。
她放下雪糕。
“告别。”杨栖岚说。
声音很轻。
“跟过去告别。”
她没有多解释。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幅画对她来说,就是这样——
画完了,就过去了。
就这样。
“原来是这样……”林簌玉轻声说,点了点头,“谢谢你告诉我。”
她没有再问下去。
许掬清的手松开了攥着的衣角,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但她又咬了咬下唇,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杨栖岚等了几秒。
许掬清最终什么都没说。
杨栖岚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侧过头。
孙晓雯低着头吃雪糕,但眼睛在往她这边瞟。
察觉到杨栖岚看过来,她立刻低下头。
脸红红的。
但眼睛,亮亮的。
杨栖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宿舍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翻过书页的轻响。
窗外的光线慢慢转为橘黄色,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杨栖岚继续吃雪糕,抹茶的苦味在嘴里化开。
她喜欢这个味道。
甜里带着一点苦,而且不会太腻。
“栖岚,”许掬清突然说,“明天我带你去外面吃饭好不好?我已经踩过点了,知道哪家最好吃!”
她的声音很期待。
杨栖岚愣了一下。
她想说“不用了”。
“就我们两个去。”许掬清又说,声音压低了些,“我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
她说完,眼睛直直地看着杨栖岚。
那个眼神……
杨栖岚的喉咙有些发紧。
她想拒绝的。
但话说不出口。
只是觉得那眼神看着她。
让她觉得很重。
但她犹豫会还是点了头。
“好。”
许掬清立刻笑了,眼睛弯弯的,露出一点小虎牙。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林簌玉把雪糕棍扔进垃圾桶,拍拍手。
“那我和晓雯明天就自己去食堂吃吧。”她说,语气很自然,“正好我也想熟悉一下学校。”
“晓雯,你明天有空吗?”
孙晓雯愣了一下,点头:“有,有的!”
“那就一起。”林簌玉笑了笑。
她走回自己的床位,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坐下。
翻开,开始看。
动作很自然,很安静。
杨栖岚看了她一眼。
林簌玉坐得很端正,长发披在肩上,侧脸的线条很柔和。
看起来就是在认真看书。
没什么奇怪的。
但杨栖岚总觉得……
总觉得刚才那句“那我和晓雯就自己去”……
说得有点……闷。
就像刚才她转身时的那种闷。
算了。
可能是她想多了。
杨栖岚把雪糕吃完,起身去扔垃圾。
经过林簌玉身边时,她瞥了一眼对方手里的书。
是一本画册。
封面上印着几幅风景画。
林簌玉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起头:“你也喜欢画画吗?”
然后她愣了一下,笑起来:“抱歉,问了个蠢问题,你当然喜欢。”
“只是爱好。”杨栖岚说。
“能画出《绿野》那样的作品,可不只是爱好。”林簌玉说,语气很真诚。
“我一直很羡慕会画画的人,可以把看到的东西留下来。”
她顿了顿,轻声说:“我看过很多画,但《绿野》让我印象最深。”
“可能是因为……那幅画里的感觉,我好像经历过。”
杨栖岚愣了一下。
“什么感觉?”
“一个人。”林簌玉说,声音很轻,“画里的人,一个人站在那里。”
“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最后摇摇头:“可能是我看得太浅了。”
她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看书。
杨栖岚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簌玉说的“一个人”,和她画画时的感觉……
好像是一样的。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杨栖岚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位。
林簌玉翻了一页书,没再说什么。
宿舍里安静下来。
孙晓雯抱着衣服去洗澡,水声从卫生间传来。
杨栖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
脑子有点乱。
她翻了个身,面向墙壁,闭上眼睛。
“栖岚?”
许掬清的声音突然响起,很小声。
杨栖岚没动。
“栖岚你睡了吗?”
声音更小了,带着点小心翼翼。
杨栖岚睁开眼睛,转过身:“怎么了?”
“那个……”许掬清坐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个被套好像套歪了,怎么弄都弄不好……”
她说着,拎起被子给杨栖岚看。
被套确实歪了,一角还卡在里面。
“你能帮我一下吗?”许掬清的声音软软的,像小时候那样,“我好笨,弄了半天都不行……”
她说完,眼神发亮地看着杨栖岚。
像以前一样,她画不好一条线,就会跑去找栖岚:
“栖岚你帮我看看嘛,我是不是特别笨?”
然后栖岚会揉她的头,笑着说:“不笨,只是还没找到方法。”
杨栖岚看了她一会,坐起来:“拿过来。”
“嘿嘿。”许掬清立刻笑了,抱着被子凑过来。
她坐在杨栖岚床边,把被子摊开:“就是这个角,怎么都拽不出来……”
杨栖岚接过被子,找到卡住的地方,伸手进去。
许掬清托着被子的另一端,眼睛一直看着杨栖岚。
“栖岚你的手好凉。”她说,语气带着点撒娇。
“嗯。”杨栖岚应了一声,专注地拽着被套。
“以前的时候,你的手也是这么凉。”许掬清继续说,“我都会帮你暖手的,记得吗?”
“记得。”
“那你现在手还是这么凉,我是不是应该继续帮你暖?”
杨栖岚的手顿了一下。
“不用。”说完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可是……”
“好了。”杨栖岚打断她,把被套拽出来,抖了抖,“重新套一遍就好。”
她把被子递给许掬清,动作很自然,但手收回的速度有点快。
许掬清接过被子,笑容僵了一下。
“那你教我怎么套嘛。”她说,声音还是软软的,“我怕等会儿又弄歪了。”
杨栖岚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
两个人一起走到许掬清床边。
杨栖岚接过被子,开始重新套被套。
许掬清站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
“先把被套翻过来,然后从这个角开始……”杨栖岚边说边示范,声音很平静。
“哦哦。”许掬清点头,“然后呢?”
“对齐四个角,拽出来。”
“栖岚你好厉害,一下就弄好了!”许掬清笑着说,语气里带着小时候那种崇拜。
杨栖岚没说话,继续整理被套。
“以前你也是这样教我画画的。”许掬清说,“你总是特别有耐心,我画多少遍都画不好,你也不会烦。”
杨栖岚的手顿了一下。
“那时候你还会摸我的头,说‘小掬别着急,慢慢来’。”
杨栖岚没有反应,只是把被套的最后一个角对齐,拍了拍。
“好了。”她说,转身想回自己床上。
“哎等等!”许掬清拉住她,“还没铺平呢,你帮我铺一下嘛。”
杨栖岚停下脚步。
“你自己可以。”她说。
“可是……”许掬清抿了抿嘴唇,“我想跟你一起铺,像刚才那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期待。
杨栖岚看着她,好几秒没说话。
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一起把被子铺在床上。
许掬清铺床的速度很慢,时不时说着一些话:
“栖岚,你看这个枕头是不是很可爱?我特意买的,上面有只小兔子。”
“嗯,挺可爱。”
“你喜欢吗?”
“还可以。”
“那我送你一个好不好?我还有一个是小熊的!”
“不用,我有枕头。”
她一句接一句,像是要把六年的话都说完。
有时许掬清听见回答,会停下咬了咬嘴唇,然后又低下头继续铺被子。
“好了。”杨栖岚拍拍手,站起来,“我回去休息了。”
“哎等等!”许掬清突然说,“床板好像有点歪,你帮我看看?”
杨栖岚看了一眼床板,确实有一块翘起来了。
“可能是螺丝松了。”她说,弯下腰去检查。
许掬清蹲在她旁边,看着她的动作。
“要不要用工具?”
“不用,用手按下去就好。”
杨栖岚伸手去按那块床板,手指卡进缝隙里,用力往下压。
“咔”的一声,床板被按了下去。
但下一秒——
“嘶。”
杨栖岚倒吸一口凉气,快速抽回手。
“怎么了怎么了?”许掬清立刻紧张起来。
杨栖岚看着自己的食指,指尖上扎了一根小木刺,已经渗出血珠。
“没事,只是……”
“流血了!”许掬清的声音突然拔高,脸色都白了。
她抓住杨栖岚的手,看着那个伤口,整个人都在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