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反应是确认朝日的情况，于是我俯身看着她的睡脸，如果我的记忆没出差错的话，她现在发丝散发着的百合花香和身上微微的酒气与昨天如出一辙，她的鼻息因为酒后显得有些重，整个人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
当然，默认这些的前提是现在躺在这里的是“昨天的朝日”，可这样想未免有些荒唐，我犹豫了一会后还是决定叫醒她，来验证我的猜想。
我推了推朝日，她很快就给出了反应，抬起手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开口说：“小白羽……怎么了？我睡沙发就好。”
“今天是星期几？”
我没有理会她，而是问我出了我自己的问题。
“五？我们不是……还一起打工了吗？然后到你家喝酒，我睡沙发……”
朝日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本应是昨天发生的事。
“没事了，你睡吧。”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等确定她再次入睡才起身离开。接着我去厨房查看冰箱，也没有我星期六买的东西，卧室里的电脑也查不到我看电影的记录，简直就像是我白白度过了周六一天，什么都没留下。
我躺在床上开始整理思路——
本应迎来周日的我却在周六晚临近十二点时回到了周五晚相差不多的时间，或者可能就是一样的时间，只是日期不同，因此我看到了周五晚在我家住宿的朝日，以此类推周一晚上的我确实遇见了朝日，只不过那是“周日晚上的朝日”，上个周日的朝日还没有和我一起上过通识课，所以她才会对我找她搭话感到困惑，而且周二外语课上朝日也确实和我说过她周日晚上通了宵，时间也对得上。
我很快得出结论，并接受了这个违背常识的现象，从周一晚上的那次偶遇可以看出我对过去发生的事大概没有影响，如果有的话朝日在外语课上就应该会问我周日晚上的事。
我睁开眼看着室外的灯光将窗棂的影子印在天花板上，现在肯定过了十二点，但我没有拿起手机确认日期，也许明早醒来就是周日，也许明早永远不会到来，也许这从始至终都是我的臆想。
——我阖上眼皮，渐渐陷入了沉睡。
早晨的阳光漫进房间，我打开手机确认日期，今天是周日，明天和意外两者中明天选择了到来，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保险起见我还是用电脑和冰箱确认了一下，周六的电影记录以及买回来的食物确实都在，这证明周六的事还是发生过的，客厅沙发上也没有朝日，看来我是安全迎来了周日。
这样一想应该是我回到过去重新经历了一遍晚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我不敢确定这个现象是否只发生在我身上，不过目前为止没有意外发生，我也没必要惊慌，不如摸索一下其中的规律。
我的第一反应还是想到了朝日，发生时间回溯的时候她都在场，我很难不认为她和这个没有关联。昨晚，或者说前晚，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还历历在目，等上课再找她做做实验吧——我不禁笑了出来，这样简直就是把朝日当作小白鼠看待。不过朝日的话一定没问题的，我心里莫名有这种自信。
……
周一下午的通识课，因为课程要求和同学组成小组，我和朝日又坐在了一起。
“朝日，你周六在干什么？”
“我们社团主办了一个活动，我忙了一整天，晚上特别晚才回寝室……然后周日我就宅在寝室没出来了。”
朝日很自然地和我说了她周末的行程。
“你周六晚上的时候没有觉得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吗？”
“奇怪的感觉？”
朝日疑惑地看向我，深灰色的眸中透出不解。
我相信即便就算从我口中说出的这个现象再怎么荒诞，朝日也会认真对待，可我没有十分的把握现在就告诉朝日发生在我身上的状况，我笑着说“可能是我熬夜熬傻了吧”敷衍了过去。
“哎，我最近可是熬不动了……”
听到“熬夜”，朝日轻轻叹了口气，大概是白天太累晚上也没有精神再熬夜了吧。
“少熬夜对身体好喔。”上周朝日还这样说教我来着，但为了弄清楚时间回溯的状况，我今天不得不让朝日熬一次夜了，“朝日——”
“朝日同学，你来说一下你们小组刚刚讨论的结果。”
我刚喊出朝日的名字，老师就抢先一步点了她的名，好在我们是先讨论完再闲聊的，她顺利地汇报了我们组的结果。老师听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开始讲课，这下就不方便说话了，于是我拿出手机给朝日发消息：
“朝日，今天晚上你能陪我一下吗？”
发送，顺带一个朝日之前发过的小猫撒娇的表情。
坐在邻座的朝日发现手机亮屏显示消息，便拿起来查看。
“怎么了小白羽？难道没有我陪很寂寞吗？”
朝日的回复让我忍不住嘴角上扬，“是的，没有朝日我晚上会睡不着觉。”
“一会下课我回寝室放书包，拿下衣服，然后就和你走。”
“怎么说得像我把你拐走了一样……”
“我可是心甘情愿的喔。”
“好好好，我和你一起回寝室。”
放下手机，我看向旁边的朝日，恰巧这时她也扭头看我，我们相视一笑。
下课后我和朝日并肩走在通往宿舍楼的路上，五点左右的太阳低垂在半空中，倾斜的日光从栽种的树里穿梭，在铺设的人行道上留下碎光。
“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朝日先开口问我。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啦，但可能需要你陪我稍微熬一下夜……”说完我又想起刚刚朝日还在课上说没有精力熬夜了，于是我急忙道歉：“对不起喔，明明你才说熬不动夜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是又能在小白羽家睡觉的好机会，我怎么会错过呢？”
朝日像是为了让我不那么愧疚而说出这般理由。
“那今天你和我一起睡床上吧，其实我卧室的床是双人床，上次你洗完澡直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也没敢叫醒你。”
“诶！？我就这样失去了和小白羽同床共枕的一次机会吗……”
朝日故意作出沮丧的样子。
“就算是同床也不会共枕啦……你啊，真像谐星一样。”
我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叹，朝日和我的对话总是有种幼稚且不着边际的感觉，但我们都乐在其中。
聊着聊着我们就走到了朝日的宿舍楼下，“和我一起上去一趟如何？”朝日这样问我。
“可以啊，我已经有半年没有来过宿舍楼了。”我在朝日后面和她走过一楼的门禁，她的寝室在三楼，所以我们直接从楼梯上去，穿过一条走廊就到了朝日的寝室。
“我拿衣服的话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朝日握住寝室的门把手，边和我说，“你稍微等我一下喔。”
“好，我就在外面等你。”我点头回应朝日，她轻轻把门关上，留我一人在走廊上。
我靠在一旁的墙上，打开手机查看消息，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学校通知，我简单地浏览着内容，同时也在思考今晚怎么让朝日熬夜。虽说已经和她说过一次了，可我还没有告诉她我们晚上要做些什么，毕竟还特地让她和我一起熬夜，肯定不能用一些简单的理由蒙混过去，不然我也会愧疚。
正当我冥思苦想的时候，突然有人站在了我的面前，“白羽？”
我把视线从地板移到了眼前的女生身上，“小春？”
朝我搭话的女生吃了一惊，问我：“你怎么来宿舍楼了？”
小春是我的高中同学，大学里也和我同一专业，去年是我的室友，搬出来之后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课上见面，但关系还是不错的，上次也是她帮我在专业课上占座。
“等一个朋友，我们要出去。”
“这样啊，那你们玩得开心。对了，偶尔也和我一起出去玩嘛，我天天在宿舍也很无聊的。”
“我会在空闲时间考虑的，”我捏了捏小春的脸，以前的时候我也喜欢这样做，“只要你不装出一副吃醋的样子，就还有可能性喔。”
“诶——这不还要怪你没有陪我，我每天晚上都很想你。”
“不要说得像是我把你抛弃了一样……”
“你就是抛弃我了……不然让我和你一起住校外！”
小春突然激动起来，我也知道她对我搬出宿舍很不满，毕竟我们去年相处得很愉快，今年我走了之后她天天上课都在和我吐槽室友。
“不行啦，房东不会允许单人房里住两个人的。”
“说到底你为什么要搬出去！和我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小春小声嘟囔着，不过我还是听见了，但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想搬到校外的理由，包括之前和父母商量这件事也是含糊其词，也许是我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执念吧。
“那个……你们两位聊完了吗？”
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朝日正在寝室门前，拎着一个手提包。
“朝日？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看着表情有点尴尬的朝日，尴尬地问她。
“从你开始捏她的脸的时候……”
“……”“……”
“想不到小白羽也有那样的一面啊。”
我和朝日从学校出来之后，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我说。
“你别笑了！”
看着憋笑的朝日，我有些忿忿地说道。
“不过我们已经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了，说明还是我们的关系好一些吧！”
朝日得意地挺起胸脯，似乎等着我来承认。
“是是是，毕竟最近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我敷衍着回答，“今晚想吃什么？”
“只要是小白羽做的我都喜欢！”
“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那我做些家常的菜好了，你要和我一起去超市吗？”
“要去要去！”
我看着朝日兴奋的样子，萌生出了我在带着自家孩子的想法。
……
晚饭之后我把碗和盘子放在沥水篮中，对在客厅看电视的朝日说：“朝日，一会我们要出门一趟。”
“好~我们要去哪里啊？”
“这个——”我擦完手后在手机上打开一个网页，“深夜水族馆，我预定了八点的参观时间。”
朝日接过我的手机浏览着水族馆的网页，“其实这是为了弥补平日的客流量吧……不过有学生优惠诶。”
“对对，就是因为有学生优惠我才会想去一次嘛。”
下午在等朝日拿衣服的时候，我在社交软件上看到了这个水族馆，运营者是最近才开始在晚上开放水族馆，但已经有很多年轻人都发帖推荐，所以我立马决定今晚就去这里。刚好今天是周一，晚上预约的人不是很多，加之有学生优惠，门票也不是很贵，我想朝日应该不会拒绝。
夜晚的水族馆从外面来看就像闭馆了一样，但从敞开的玻璃门中确实可以看到深处泛着淡淡的光，我和朝日通过验票的闸机，进入到水族馆的内部。除了指引游客游览方向而贴在道路两侧的灯带，只有水箱被射灯照亮，不同颜色的灯光给水染上相应的颜色，有些鱼正随意地游弋着，我们穿梭在这些发光的霓虹水柱间，恍惚间让我觉得身处在车水马龙之中。
我不经意间扭头看向朝日，她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水中摇曳的鱼，鱼的身影在她眼中闪烁，她的目光随着鱼而动，我的目光则紧跟着她的眼眸。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朝日察觉到我的视线，但她似乎对鱼吐出的气泡起了兴趣，伸出手抵在玻璃上，大概是在确认气泡的数目。
“没什么，看你这么开心，觉得我没有白邀请你来。”
“谢谢你。”
朝日郑重地朝我道谢，反倒让我不知所措，我慌乱地说着“不用道谢啦……”
我们继续沿着游览路线前行，水面的波纹透过灯光投射在地面和我们身上，缓缓荡漾开来，时间像是几近凝滞一般，只有水箱上面放的装置嗡嗡作响，我和朝日无言地迈着步子，看着鱼群从我们的两边经过。
再往前走就是水下通道了，好像很多水族馆都会安装这个来吸引游客，当然水下通道具有的魅力也值得水族馆安装，不如说没有水下通道的水族馆就不是水族馆了。朝日走在我前面一点的距离，此时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人，曲面玻璃将一切都和我们隔开了，朝日从进入水族馆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静静地在水箱前驻足一段时间后又转向下一个水箱继续驻足，很少和我搭话。
“……”
我本想出口喊下朝日的名字，可当嘴唇张开后话语却埂塞在了喉间，如果我喊了她，应该说些什么好呢……问她在想什么吗？问她有没有觉得我很麻烦呢？问她来水族馆是不是真的很开心呢？还是就这样把实情告诉她呢？
我不知道。
朝日的背影在空旷的通道里略显寂寥，她时而抬头观望着掠过的鱼群，时而回头确认我的位置，然后冲我笑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仿佛我们真的就是为了参观水族馆而来。此刻我还在担心着时间回溯的事，对此毫不知情的朝日却什么也没有过问，没有问我为什么要在今天喊她出来，也没有问我熬夜的理由，她只是答应了作为朋友的我的请求。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我因为时间回溯的现象把所有事都想得太理所当然了，所以才忽视了我的任性——就算真的和她有关，可这个现象也只影响了我一人，单从这方面来讲就已经是朝日在陪着无理取闹的我了……如果朝日知道来龙去脉后，她一定会帮我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不能这么做，本来我就不应该麻烦她。
我依稀看到通道的尽头亮着纪念品商店的招牌，这也预示着这条通道快到终点了，我稍稍加快脚步赶上朝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快要结束了呢。”
“是啊……”朝日回应着我的话，语气里似乎带着点遗憾，“一会要去纪念品商店看看吗？”
“可以啊，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当成今天你陪我的谢礼吧！”
我回答着朝日，好似这样就可以减轻我心中的愧疚感。
从水族馆出来后还不到十点，我们聊着各种各样的鱼回到了出租屋，我用“明早还有外语课”的理由打消了熬夜的念头，朝日和我洗漱完后在床上躺下，我以平躺的姿势看着被夜色浸染的天花板，朝日面向我侧躺着。
为了确认朝日是睁眼还是闭眼，我也调整姿势面向着她，和她灰色的眼眸撞了个满怀。
“你一直在看我吗？”
发现朝日尚未阖眼，我有些尴尬地问道。
“和你在水族馆做相同的事而已啦。”朝日慵懒地回答着我，像是一只小猫疲倦地蜷缩在窝里，“该怎么形容呢……小白羽就是人如其名吧。”
“我像白色的羽毛？”
“给人很轻盈的感觉喔，像天使一样。”
“那朝日也人如其名呢，充满活力。”
“是那样吗……我只是……”
朝日的声音渐渐变弱，转变成均匀的呼吸声。
净是些荒唐事……我叹了口气，也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