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章 齿轮之都
经过了数日的颠簸，当「团结号」发出最后一声疲惫的嗡声，缓缓驶入终点站时，一股混合着蒸汽、机油、金属摩擦和某种化学制剂气味的灼热空气，瞬间涌入车厢。
诺顿……到了。
透过满布污渍的车窗望去，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众人，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目之所及，尽是钢铁。高耸入云的烟囱如同一棵棵巨大的丛林木，永不停歇（当然有时也会停一会的）地喷吐着黑色或黄白色的浓烟，将天空染成一种病态的灰黄色（空气污染有点严重…）。巨大的齿轮在锈迹斑斑的塔楼外缓缓转动，发出沉闷的咔哒声。纵横交错的空中管道（有些小的是传递信件的真空管道）和轨道桥上，形状各异的蒸汽机车和货运吊舱穿梭不息。建筑大多由铆接的钢板、粗糙的混凝土和暗色的玻璃构成，棱角分明，冰冷而高效。整个城市仿佛一台庞大无比、永不停歇的机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感觉……快要不能呼吸了。）
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出口。良维小队跟随着人流，走下列车，踏上了诺顿车站那由钢铁网格铺就的月台。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也许是整座城市都在震动。
出站的过程比预想的更加“机械化”。没有人工检票，乘客们需要依次通过一道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拱门。光芒扫过身体时，良维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魔力探测，她立刻全力收敛自身所携带的魔力的气息，连右臂的灰线都仿佛冻结。洪明、玲和小艾拉顺利通过。轮到杏子时，蓝光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但最终也转为绿色。
“身份识别通过。临时访问权限授予。有效期：三十日。”冰冷的合成音从拱门旁的喇叭中传出。
走出车站，真正的诺顿扑面而来。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大多步履匆匆，穿着工装或带有各种商会、行会标志的制服。随处可见巨大的蒸汽管道沿着建筑外墙盘绕，发出“嘶嘶”的排气声。穿着简陋外骨骼的搬运工扛着沉重的货物穿梭，发出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空中偶尔有小型单人飞行器拖着白色的蒸汽尾迹掠过。
缺乏植被，缺乏色彩，只有金属的灰黑、铆钉的铁红和蒸汽的白。（压抑感十足，我可不愿意在这里多待几天…）
“咱得先找个地方落脚。”洪明压低声音，他的声音在城市的噪音中几乎被淹没。他按照事先记下的情报，带领众人朝着相对不那么混乱的“第三齿轮区”走去。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但贩卖的多是机械零件、工具、润滑油、或是各种看不出用途的炼金装置。偶尔能看到一些挂着“能量补给”招牌的店铺，里面出售着颜色可疑的液体和块状物（其中还有黑色的藻类“蛋白块”，有些眼熟…）。
他们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规整的旅店，招牌上用粗犷的字体写着“螺栓宿舍”。旅店大厅同样充满了工业风格，柜台甚至是一个改造过的蒸汽锅炉控制台。
“你好，我们住宿。”洪明走到柜台前，对后面一个正在擦拭着黄铜齿轮零件、留着两撇精致翘胡子的矮男人说道。
男人抬起头，推了推夹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目光在几人身上快速扫过。
“几个人？住几天？有技术行会的担保吗？”他语速稍微有点快（估计这里人都这样）。
“四人，两间房，先住五天。没有担保，我们从北境来，参加技工招募。”洪明言简意赅地回答。
“你们……北境来的？”店主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齿轮，“那就是没有‘技能徽记’咯？规矩懂吧？押金加倍，每天房钱加收两成的‘无担保风险费’。”
又是钱的问题。洪明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同意。在诺顿，没有正式身份，似乎寸步难行。
就在他准备付钱时，杏子再次上前一步，她的诺顿口音此刻显得格外有用。
“店主先生，据我所知，‘风险费’的收取标准，最高不得超过房费的五成。您这两成的收费，有市政厅物价科的备案文件吗？或者，我需要现在联系‘旅店业联合公会’咨询一下具体细则？”
店主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没好气地瞪了杏子一眼，嘟囔着：“啧……又来一个没事找事的……”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按标准收！押金照旧，房费不加了！真是烦人……”
他麻利地办好手续，将两把沉重的黄铜钥匙拍在柜台上。“三楼，左边。热水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供应。别弄坏东西，损坏的照价赔偿，价格单在房间里。”
拿到钥匙，走上狭窄的、由镂空钢板制成的楼梯，来到三楼房间。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金属床架，硬质床垫，一张固定在墙上的金属桌，唯一的装饰是墙上挂着一幅诺顿城市管道线路图。但至少干净，窗户也能打开，尽管外面传来的噪音更大。
暂时安顿下来后，几人聚集在稍大一点的房间里（洪明和良维一间，玲、小艾拉和杏子一间）。
（别问为什么要把良维和洪明分在一间屋里…因为这里住宿费用高，凑合睡睡吧…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的叭OAO）
“当务之急，是解决‘技能徽记’的问题。”良维直接切入主题，“没有它，我们连报名参加招募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胖商人虽然是个骗子，但他提到的问题确实存在。”洪明沉声道，“我们需要一个合法的途径获得认证。”
杏子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几张她在列车上收集的诺顿公告和报纸碎片，铺在金属桌上。
“正规的认证需要在‘技术行会总部’进行，那儿审核极其严格，需要背景调查和实际技能考核，我们的身份肯定经不起查。”她指向另一张较小的传单，“但是，还有一种方式——‘独立工匠资格挑战’。”
“挑战？”玲好奇地问。
“嗯。”杏子点头，“诺顿允许没有行会背景的工匠，通过完成行会发布的特定‘技术难题’来直接获取认证。挑战成功，不仅能获得徽记，有时还能得到行会的关注甚至招募。缺点是……难度很高，而且通常有时限。”
她将传单推到桌子中央，上面用醒目的字体写着：
【技术行会悬赏：修复‘老查理’的旋律八音盒】
【时限：72小时】
【奖励：独立工匠认证徽记（通用）及500诺顿币】
【地点：下城区，发条街77号，‘记忆齿轮’工坊】
“修复八音盒？”洪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算什么技术难题？”
“不要小看诺顿的八音盒。”杏子推了推眼镜，“很多古老的八音盒内部结构极其复杂，融合了精密机械、炼金符文甚至微缩能量回路。这个‘老查理’在业内似乎有点名气，他的工坊常年挂着悬赏，但一直没人能解决。”
良维看着那张传单，沉思片刻。
“这是我们目前最快、也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方法。”她做出决定，“去‘记忆齿轮’工坊。”
目标明确，小队没有耽搁，稍作休整便再次汇入诺顿街头汹涌的人潮，向着位于下城区的发条街出发。
越往下城区的方向走，环境越发显得破败和混乱。高大的蒸汽管道在这里显得更加粗陋，有些甚至还在漏着丝丝白气。街道狭窄，两旁堆满了废弃的机械零件和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和金属锈蚀的味道。行人的衣着也变得更加褴褛，眼神中多了几分麻木和警惕。
按照地址，他们在一排低矮、被油污覆盖的建筑中，找到了“记忆齿轮”工坊。门面很小，橱窗里堆满了各种破损的钟表、音乐盒和不知名的机械造物，落满了灰尘。
推开挂着铃铛、却已发不出声音的店门，一股陈旧的金属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啊…还有铁锈味，真呛人…）
店内光线昏暗，到处堆满了零件、工具和半成品，几乎无处下脚。一个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穿着沾满油污（机械用的润滑油之类的，可不是菜饭的油污！）的皮质围裙的老人，正趴在一个工作台前，借助一盏昏暗的瓦斯灯，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微小齿轮和簧片组成的机械盒子。
听到门铃声，他头也不抬，不耐烦地吼道：“今天不营业！没看到门口的牌子吗？！”
杏子上前一步，平静地开口：“查理先生？我们是来接悬赏的。”
那老头子猛地抬起头。他看起来年纪很大，脸上布满皱纹和油污，但那双眼睛却异常的明亮和锐利。
“接悬赏？”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一行奇怪的组合——一个壮汉，一个女学者，一个看着很普通的“人类少女”，一个牧师，还有一个小孩。“你们？修复我的八音盒？”
他的语气充满了怀疑和不屑。
“总得让我们先看看那东西吧？”良维从洪明身后走出，声音平静。
老查理眯起眼睛，盯着良维看了几秒，然后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工具，弯腰从工作台底下摸索着，捧出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工作台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相当古老的八音盒，木质外壳上有着精美的雕花，但已经显得暗淡破损。它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并非单一结构，而是由三个大小不一的圆筒状音鼓并排组成，结构远比普通八音盒复杂得多。
“就是这个。”老查理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八音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和痛苦，“它是我妻子最喜欢的……已经哑了十几年了。我试遍了所有方法，换了无数零件，甚至请教过行会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都没用！它的‘心’……出了问题。”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
“悬赏一直有效。只要你们能修好它，让它重新唱出我妻子最爱的那首《月光下的银铃草》，认证徽记和赏金，都是你们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如果你们只是来碰运气，或者把它弄得更糟……”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良维没有在意他的威胁，她的目光完全被那个奇特的八音盒吸引了。在她的感知中，这个八音盒内部不仅仅有精密的物理结构，更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执着的情感能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这玩意被鬼附身了？？？）
修复它，恐怕不仅仅是技术活。
（良维…你要明白，有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