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映出我们影子的水坑
一滴，三滴，最后变成无数多滴。
雨水打在映着窗外水墨画一般的景色的窗户上，留下一滴滴水珠，不久窗户上就布满了水痕。
“……下雨了！有带伞吗？”
“啊……还好有带……”
放学后同学们都成群结队地回家，被灰色笼罩的教室里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
我在反复确认包里的确没带伞后才起身。
要不就这样跑到车站吧。
教学楼门口挤满了驻足躲雨的学生，外面雨滴掉落至地面的声响渐渐盖过了喧闹声——这场雨的势头没有一点减弱的意思。
看来得等上一段时间了。
脚步在还没思考之前，就擅自朝广播室的方向去了。
让我惊讶的是，广播室的门并没有锁上，门缝里还透出一丝微光来。
带着一丝小小的激动和期待，推开了那扇门。
木头受潮的味道和淡淡的花香味在推开门后经过我身边。
随即而来的是如月学姐的话语。
“水泽同学……你也没带伞吗？”
她捧着一本封面让我很熟悉的书，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微微侧过头来看向我的位置。
“是的……外面雨下的太大了，想来这里躲一会。”
“当然欢迎。”
关上门后，我轻轻地坐在她旁边，沙发布料塌陷的声音传入耳朵。
眼神不自觉地飘往她的脸庞。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注视，只是垂下眼眸，认真地阅读着眼前我们之前一起在书店买的小说。
她现在读到哪一段了呢？
已经读过一遍小说的我默默开始揣测这个问题，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书的片段剧情，视线看向她腿上躺着的小小木质书签。
上面刻着眼熟的短句、还有那一片小小的雪花。
心里有个气泡轻轻浮起，顶到了喉咙口。
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地敲在窗户上，与房间里钟里不断转动的指针一起演奏着无规律的背景音。
我把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安静的学姐身上移开，摊开刚刚从包里拿出的小说，在寂静中与身边一言不发的她一起沉入文字里。
纸张翻动的声音回荡在我们之间，除此之外还有来自于我身体里心跳的“咚咚”声。
现在这样就好。
不需要开口说任何事情，光是两人坐在一起，翻着书，就足够表达一切了。
屋内的空气除了微微的潮湿外，还有安心感。
雨点和时间伴随着书页的翻过而悄悄变化着。
在这样的寂静中，却无法完全沉浸在书本里。
眼神像有自主意识一样不断地往那里去。
也许是因为我的目光停留的太久。
就在水滴声不知道第几次传入我耳里时，她微微侧过头。
我们就此对视。
在看到微微含着笑的眼眸后，眼神又不由自主地逃回书里。
她翻页的声音在随后，几乎与我同时响起。
不知从何时开始，时钟的声音没过了雨点的声音。
她放下书，伴随着窗帘的拉开声，我也抬起头来。
“雨停了呢。”
她的声音好像比窗外的空气还要柔软。
“一起走吧？”
雨后的空气里，除了清新，还夹杂了一丝寒冷。
有意地绕着路面上坑坑洼洼的水坑，我与她并肩走向校门口。
我不自觉地深呼吸，微风拍打到我身上，空气里潮湿的味道让我有点回想起了江风咸湿的气息。
我们挨得很近——手又快碰到一起。
强忍着那股冲动和心跳。
在学校里牵着手会很奇怪，这种想法像无形的墙，让我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陌生又熟悉的悸动却在尝试打破这面墙，刻意地想让我们的脚步都放缓一点。
不想就此分开。
如果我们家在同一方向就好了。
但出了校门后我们就会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有种贪心的想法轻轻吹过心里的土壤，带起了几粒石子的滚动。
“水泽同学，那就再见了。”
她柔和地笑着挥挥手，想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
我的脚步没有动，只是侧过头来看着即将离开的她。
那阵风挂的更猛了，更多小石子被吹动，发出“咕噜咕噜”的清脆滚动声。
攥紧的衣角在空气中微微摇摆。
“能再陪我一会吗？”
风盖过了一切。
她微微愣住，在微风中回过头来。
“怎么了？”
“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一起逛逛什么的……如果不方便的话也不用……”
“好啊，那就一起随便走走吧。”
她的手忽然伸了过来，轻轻地抓起了我的手。
答应的话语打破了那面墙壁，让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手上传来的温热温度一点点蔓延，不知不觉中爬到了脸上。
“好、好的！”
声音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我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人。
她笑着没放开我的手。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穿过快要变红的绿灯。
风吹起她微卷的头发，我们走在坑坑洼洼，还有着点点积水的街道上。
——这样绝对很奇怪。
但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管了。
“水泽同学会带我去哪里呢？”
她侧过头，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
我也不知道我们应该去向何处，只是在一旁湿润鲜艳的绿化旁慢慢前行，朝着远处埋没在云层里的旭日的方向。
“不知道呢……”
对街传来便利店的自动门的“叮咚”声，伴着金黄色的光。
“要不要去买点东西？”
“走吧。”
刚到门口，淡淡的关东煮和烤肠味扑面而来。
店里的暖气穿过我们的指缝，包裹住暴露在冷空气里很久的手。
“啊……这个奶茶我很推荐。”
她左手从暖柜里取出一瓶无糖原味奶茶，右手还很自然地与我相握着。
“要喝喝看吗？”
我接过那瓶饮料，指尖与她微微相触，手心里传来的温暖慢慢渗透进了心脏。
“……那里的关东煮好像也不错。”
出店门时，天色又比刚刚晚下去了一点。
远处的云朵微微散开，露出像蛋黄的颜色的晚霞。
我们两人手上满满当当，没法再牵手，有点让我心生惋惜。
风几乎要把关东煮的味道全部刮走，带着夜晚的味道，从我们面前吹过。
“要赶快吃了，小心凉掉哦。”
我拿起一串鱼豆腐，递给一旁叮嘱我的她。
她晃了晃手上的玉米和奶茶，示意没有空闲的手，随后自然地微微张开了嘴，闭上了眼睛。
这是要我喂她的意思吗？！
凉风没能让我的耳垂冷却下来，我不去理会她的行为为我身体带来的变化。
我把关东煮吹凉一点，再小心地喂给她吃。
她轻轻地咬下一块鱼豆腐后，细细咀嚼——那样子好像一只仓鼠。
“好吃。”
那串玉米与赞叹一同到来，被递到我嘴边。
我微微踮起脚，咬下一口，热乎乎的玉米粒为嘴里增添了别样的感受。
在大街上互相喂食——或许在别人眼里看来，真的很奇怪。
此刻的心跳却不让我去考虑其他事情，只是默默享受这一刻清新的风。
我们之间回荡着笑声和闲聊声。
带有水坑的街道上留下了玉米的香味，关东煮的热气，渐渐向远处走去的脚步声，还有那一点点不肯散去的黄昏。
握着手中尚存余温的奶茶瓶，一个念头轻轻地浮起——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那被风快速吹过的书页早就从我记忆中淡漠。
我也并不知道，这样的日常，会在何时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