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天空染成淡紫色时，月凛从公交车上下来，米色风衣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金色长发别在耳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怎么突然之间想出来了。”
我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假装不在意她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愿意出门的月凛，突然在这个周末提出一起来美术馆。
月凛走到我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怕你在家里闷坏了，太早变成我这样的老太婆可不好~”
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纸袋，温热的气息透过纸壳传过来，混着她身上淡淡的冷香，意外地让人安心。
“这是？”
“天气冷了，虽然我不怕，但是怕你拉肚子，还是给你准备了点热的。”
月凛没有明说，但是我明白这是月凛为我准备的抑制剂。
美术馆里人不多，暖黄的灯光落在一幅幅油画上，把阴影拉得很长。
说实话我完全没有艺术细胞，根本欣赏不来这些艺术作品。
“一点不想来这里...”
“那你为什么还跟来~是为了陪我吗~”
“才不是！要不是晴美今天不在家...”
来之前我就想过会不会因为不懂艺术很尴尬，于是想喊上晴美，结果晴美说她有事在忙就没有来。不过如果晴美来的话，估计气氛就会变得剑拔弩张吧...
我盯着一幅印象派的风景，正想开口吐槽画里的颜色太乱，月凛突然凑到我耳边：
“你看这片云的笔触，像不像上次你做糊了的煎蛋？”
我猛地转头，正好撞进她的眼睛。她的瞳孔在灯光下是浅棕色的，没有暗红的危险光泽，只有细碎的笑意，像把星光揉碎在了里面。
“做糊了又没给你吃，记得这么细干嘛！”
我伸手想掐她的胳膊，却被她反手握住手腕。她的手指很长，指尖带着点凉意，轻轻摩挲着我的掌心，像在安抚一只哈气的猫。
我们沿着展厅慢慢走，她偶尔会停下，指着某幅画的细节说些我听不懂的术语——后来我才知道，她几百年前在巴黎看过原画的展出。可她从不说得太复杂，只捡些有趣的轶事讲，比如某位画家为了偷颜料和画商吵架，比如某幅肖像画里藏着画家恋人的发丝。
走到一幅肖像画前时，月凛突然停下脚步。画里的少女穿着十九世纪的长裙，金发垂在肩后，眼神温柔得像在看心上人。
“以前我也有过类似的裙子。”
她轻声说，指尖隔着玻璃碰了碰画中少女的裙摆，
“不过后来弄丢了，在一场火灾里。”
我没接话，只是悄悄靠近了些，肩膀轻轻贴着她的胳膊。她的风衣料子很软，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对于她今天喊我出行的目的我依旧不懂。
离开美术馆时，夜色已经浓了。路边的路灯亮起来，暖黄的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
“明天还要上学，回去吧？”
“知道了。”
走了几步，我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月凛，你以前……是不是也和别人这样看过画展？”
她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没有哦~”
她的声音很轻，被晚风裹着飘进我耳朵里。
“只有和你。”
我脸颊发烫，眼神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
“骗你的~当然和别人一起看过~”
“那个人是？”
“有什么必要知道吗？肯定不是老太婆就已经入土为安了~”
说完她在我脸颊上弹了一下，随后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
我站在原地，摸了摸被她碰过的脸颊，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腔。夜色里，她的风衣衣角轻轻晃动，像一只即将展翅的蝶。我看着她的背影，很难把如此美丽的想象成晴美口中杀人不眨眼的吸血鬼。
望着月凛的背影走出去几步，突然鬼使神差地喊住她：
“等一下！”
她转过身，风衣下摆随动作划出一道浅弧，金棕色长发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怎么了？”
她歪了歪头，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像把刚才那抹落在我脸颊的凉意，都揉进了眼神里。
我快步走近，想要拉进点距离。
“难得出来一次,..和你...要不再多逛一会？”
我用几乎小到听不见地声音说着。
///
已经是秋天，夜晚的街道上行人很少，冷风吹过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即便是变成了吸血鬼，我还依旧这么怕冷。回想起在巷子里月凛被晴美“袭击”的那个晚上还挺热的来着，结果才过一星期温度就急转而下。
“你不喝吗？”
“太热了，不想喝。”
我双手捧着刚买的奶茶来取暖，而月凛则是咀嚼着不知从哪里买来的泡泡糖，时不时地吹出泡泡。
“你喝吧，我对人类的甜食没那么热衷。”
这句话从嘴里含着泡泡糖的人的口中说出来完全没有信服力...正当我想吐槽时，发现月凛的目光在我的嘴角停了两秒，随后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那点茶渍。
冰凉的触感擦过嘴角时，我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了缩，脸颊又开始发烫。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收回手时还顺便捏了捏我的耳垂：
“怎么总这么容易脸红？难道我碰你一下，比在古宅那次还让你紧张？”
“才没有！还有别这么随便地碰我，被人看见了...”
她笑了笑，没再逗我，只是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和我并肩站在路灯下。
“说起奶茶，”
她望着远处的夜色，声音轻得像在说给风听。
“我喝过最美味的奶茶还是几百年前在维也纳，那里有个面包师会在冬天的广场上现做奶茶，比起现在的糖精混合物好喝多了。”
“那后来呢？”
我追问。
“后来战争来了，广场被炸平了，面包师也没了。没办法，我这种存在就是会看见各种各样的死亡。”
她语气很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我却能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蜷缩了一下——也许是她难得露出的，属于“古月凛”而非“吸血鬼”的脆弱。
我没再说话，只是悄悄把胳膊往她那边靠了靠，直到肩膀轻轻贴着她的胳膊。她的风衣很软，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那点属于吸血鬼的冰凉，却意外地让我这个怕冷的人感到安心。
“就算你再怀念，失去的事物也回不来。”
我小声说。
“虽然没有维也纳的甜，但至少你还能尝到新的东西。”
月凛侧过头看我，路灯的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把我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尖，带来一阵酥麻的痒。
“好啊。”
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点我从未听过的柔软，随后趁我不注意从我的吸管中喝下部分奶茶。
“确实不怎么好喝...”
“...”
“怎么，你不会还想说这算间接接吻这种老掉牙的话吧~”
月凛笑着看着我，仿佛又变回了平日里的小恶魔形态。
“话说，晴美说的能变回人类是真的吗？”
“不知道，反正我没有骗你，我是真没办法。”
我们沿着路边慢慢走，影子在地上时而分开，时而交叠。月凛的语气很平淡，完全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但我有一句忠告要和你说，不管你信不信。”
“什么事？”
“别和教会的人走的太近，对你没什么好处。”
“那晴美呢？”
“看得出来那个孩子是真心为你好，不然我早就带你搬走了。”
说着月凛走到了一家餐厅门口。
“饿了吧，进去吃点？”
月凛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似乎在暗示我里面会有我感兴趣的东西。而我也不是那种能架住好奇心的人，于是就跟着她进去。
“欢迎光临~诶？”
“诶？”
“噗...”
一时间我只能感受到钻石般的银发在我眼前闪烁着，以及月凛在我背后的窃笑。
///
“这是你点的沙拉。”
“态度可以好点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却这么凶神恶煞的可是会影响可爱客户的食欲哦~”
“爱吃不吃...”
“老板~我要投诉~”
“随便你...”
晴美身上的男式西餐厅制服明显宽了半码，挺括的白色衬衫领口被她随意松开两颗纽扣，露出纤细的锁骨线条，袖口卷到手肘，恰好露出腕骨处一枚细巧的银质手链。黑色西裤的裤脚堆在擦得锃亮的皮鞋上，走动时裤缝划出轻快的弧度。
胸前的黑色领结被她歪着系了个松散的结，垂在衬衫前襟，原本该是利落规整的服务装束，穿在她身上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反倒更像是一位高傲的王子，在优雅的西餐厅里藏着一丝灵动的反差感。
“没想到晴美会在这里打工啊~也不和我说一声。”
“唯姐...”
没等我问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打工，她就说还要忙就离开了。
“明明这个点店里就我们啊...”
“嗯哼~你这个姐姐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月凛脸上神秘的微笑，像是在嘲笑我这位姐姐的失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我很不爽。
“我之前不是说过这个小区租金很贵吗~可能价格要比你想象的更高一点~”
“额...”
“所以说啊，教会的补助根本支撑不住，于是她只能来这里打工了~”
我看向晴美，晴美察觉到我的视线赶紧跑回了后厨。
“你这么有钱就不能帮帮人家吗？好歹那也是我妹妹。”
“嗯？我当然可以帮她，但是你觉得作为教会一员的她会接受吸血鬼的帮助吗？”
“那倒是...”
说实话，提出让月凛帮助一个伤害过她的人这种事多少有些厚脸皮了。毕竟我现在的生活用的也都是月凛的钱，母亲给的生活费我都没有用过。
“要不明唯你也来打工吧~”
“哈？”
“我还挺想看看你穿女仆装的样子~”
“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穿啊！”
我没有控制住音量的声音让晴美快步跑来，一脸敌意地看着月凛，急忙询问我是不是她又欺负我了。
“真是有人撑腰了呢~明唯同学~没想到我们之间的感情都是我一厢情愿吗...”
月凛拿起手帕遮住自己的嘴，假装一副伤感的样子，但我知道那手帕其实是用来挡住她扬起的嘴角。因为她知道我又要花大量口舌来向晴美解释我们只是拌嘴。
哎，真想让晴美替我把这个吸血鬼给揍老实点...
吃完饭后，月凛主动提出等一下晴美。于是我们就一直等到晴美下班后才一起回去。一路上晴美虽然嘴上依旧喊着月凛“蚊子”，但可能是介于我在场她也没有太过抵触月凛。
看起来两人的关系还能缓和一些。虽然天气很冷，但被夹在两人中间的我却吹不到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