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妈。”
“嗯,嗯。”
“我今天就回去了。”
“嗯,对。”
“好。”
“那我先挂了,拜拜。”
“嗯,我知道了。”
“嘟嘟嘟——”
挂掉电话,我又一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病号服已经换下,因为今天,我终于可以出院了。
接连几日都是炽热的阳光,今天却难得温和,温度恰到好处,不燥不冷。
我的行李很少。当初父母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以及毛巾、水杯、牙刷、牙膏这类日常用品。即便独自一人,我也能轻松地把它们带回去。
我低头看了看行李箱。
接着,想起了冉白萱。
这些天,多亏有她。
虽谈不上什么悉心照料,但她的存在,确实让这段日子不那么枯燥了。
我的活动范围和时间都有限制。每天临近饭点,她总会来病房找我,一起下楼吃饭、聊天,再找个安静的角落,共度一段闲散的时光。
这样的日子,其实挺舒服的。
恍惚间,竟有种退休老人在公园消磨岁月的错觉。
去跟她道个别吧。
这么想着,我把行李箱暂且搁在一边,决定稍后再来取。
走到22号病房门前。
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隙。里面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声响。
我透过门缝向里窥看。
灯关着,窗帘也拉得严实,整个房间显得有些昏暗。视线移向冉白萱的床铺——被子掀在一旁,床单皱巴巴的,像是有人在上面反复辗转过的痕迹。
但没看见她。
她不在吗?
我轻轻推开门。
目光立刻投向进门左侧的卫生间。
门紧闭着。
刚才在门外,从门缝里看不到这个角落,所以才想进来确认一下。
看来她在里面。
我敲了敲门,“冉白萱。”
“嗯!?”里面传来一声略显慌乱的回应——是她的声音没错,但比起平常,似乎多了一丝娇嗔。
是被我吓到了吗?
也是,换作任何人在里面,突然被敲门都会吓一跳吧。
不过她这反应,倒是有点可爱。
“怎、怎么了?”她声音结巴,似乎还没缓过来。
“我今天出院了。”我答道。
“这样啊。”她轻声说。
“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我差不多该走了。”
说话间,我注意到不仅是房间没开灯,连卫生间的灯也是暗的。要知道,医院病房的卫生间如果没有灯,几乎是一片漆黑。房间好歹有窗透光,卫生间里可是什么光源都没有。
“冉白萱。”
“嗯?”
“你怎么不开灯啊?”我问,“要不要我帮你打开?”
病房卫生间的灯开关在外头。
“啊!不、不用!我马上就出来。”她的反应有点过度了。
我只是敲个门,怎么把她吓成这样?下次还是注意点吧。
紧接着,卫生间里传来她急促抽纸的声音,显得十分慌乱。
然后是冲水声、洗手声。
过了一会儿,门才被慢慢拉开。一双手湿漉漉地扶在门边,随后探出一张可爱的脸。
她的刘海有些凌乱,几缕发丝湿湿地贴在额头上,像是刚运动过一样。眼中泛着水光,正从下方悄悄抬眼看向我。
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
“你怎么了?我敲个门,不至于吓成这样吧?”我不解地问。
“没、没事……只是有点没力气。”她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了,拉肚子了?”能让人虚脱成这样的,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对,对对,就是拉肚子。你看我急得连灯都忘了开,真是……”她顺着我的话接下去,勉强笑着。
“那看来确实挺急的。”我忍不住笑起来。
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不过人有三急,倒也情有可原。
见她似乎没什么别的话要说,我便开口:
“那我先走了,回家之后QQ联系。”
“嗯!嗯……拜拜……”她低声回应。
“拜拜。”
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22号病房。冉白萱在我走后打开了房间的灯,回到床上。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关着灯,是刚睡醒吗?
不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我回到自己病房,拎起行李箱,准备先回家了。
打开家门,一片不算宽敞的空间映入眼帘。进门是玄关,接着是客厅,往前是卫生间,两侧各有一间卧室。
这里原本是二姐高考时租的房子,离学校近,方便走读。她说住校舍友太吵,影响学习。
也怪不得她,她那所学校比较普通,不少学生是混日子的。她有上进心,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我家有四个孩子,我最小。刚才提到的二姐已经大三,三姐也上大一了,只剩我一个还在读高中。
我们原来住在另一个大房子里,能住下六口人。可惜那是厂房附近,噪音大,空气差,每天早上都被机器声吵醒,而且位置偏僻,我上学很不方便。
所以,等二姐三姐都上了大学,家里只剩我和父母,我们就搬到了这里。大部分家当也都从旧屋搬了过来。
家里虽然不大,但平时人少,倒也显得空旷。
只是一到过年过节,就有些拥挤了。
今天家里没人。
我打开行李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最后找到我的校服冲锋衣,上面还沾着当时倒地时留下的灰尘。
我轻轻拍了拍,从衣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和一只千纸鹤。
这是陈雪当时向我道歉时送的。
我把千纸鹤放在客厅茶几上,拆开棒棒糖。糖体晶莹,上面有一道裂痕,大概是当时被打时撞裂的。
我把它含进嘴里,是橘子味的。
还挺好吃。
剩下的衣服统统丢进洗衣机,水杯、毛巾等物品也一一归位。
做完这些,我才终于躺倒在沙发上,望着黑屏的电视机发呆。
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星期五,下午三点。
徐青青她们还没放学。
这会儿应该正在上课吧。
上课啊……我已经缺了两三周的课了。毕竟刚开学就出了这种事。
这段日子要说玩,确实玩得挺爽。但下周就要回学校了,我跟得上进度吗?作业也得补吧……
一想到这儿,我简直寒毛直竖。
作为学生最害怕的剧情,终于要上演了。
怎么办才好啊……
我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不去想。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解锁手机,打开微信,给徐青青发了条消息:
“我出院了。”
虽然徐青青还没放学,但她带了手机,放学后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主要是怕她放学后又跑医院找我——这几周的周末,她几乎是全勤报到,比我父母来得还勤。
接着我又找到冉白萱的QQ,发了一条:
“我到家了。”
她很快回复:
“太好了,真羡慕你,我也想回家了(´⌒`。)”
“哈哈哈,没事,相信你过几天也能出院的。”
“嘻嘻。”
“不过回家也不是什么好事,等我回学校,等着我的就是一堆作业和听不懂的课了。”我说。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住院也挺好的。”
我刚要回复,她又发来一条:
“不过还是想回去啊,待在医院太无聊了,连你都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没关系,我会在学校等你的。”
“真的吗?那就说定了,到时候记得来找我。”
“嗯嗯,你看我像是会骗人的人吗?”
“像。”
“你也太无情了。T_T”怎么会有人这样评价我?我明明是个老实本分、安分守己的好学生啊。
“嘻嘻嘻,开玩笑的。那就这么说定啦。”
“(◍•ᴗ•◍)”
“等会儿再聊,医生又来问我情况了。”
“哦哦,好,你快去吧。”我回复道。
放下手机,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我打开电视,想打发打发时间。
看看最近有什么好看的动漫吧。
按着遥控器,在五花八门的番剧列表里搜寻合心意的作品。
最后,目光停在《你地鸣至》上。
感觉有点意思。于是点了进去。
看了许久,渐渐入神,直到一通电话把我拉回现实。
我看向一旁的手机。
是徐青青打来的微信电话。
她们已经放学了啊。
“喂。”
“喂,你回家了吗?”徐青青问。
“对啊。你呢?”问完我才觉得有点傻,她不回家还能去哪。
“嗯…我还在路上。”她的声音轻轻的。
“这样啊。”
“你身体好点了吗?”
“很好哦,感觉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了。”虽然事实上不可能,估计还得再休养十天半个月。
“嗯……”总觉得徐青青今天有点怪,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我问。
“嗯…就是…我可以来你家看看你吗?”这我倒没料到。
“呃…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我回答。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但既然她提了,我也不好拒绝。
“那你把你家的地址发给我吧。”她轻声说。
“好。”挂断电话,我把位置发给了她。
徐青青要来我家……这还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我家。
要不要准备一下?
答案是肯定的。
我环顾客厅,又进卧室转了一圈。
果然!
必须得打扫了。
地板上的灰尘不用说,茶几上东西堆得太多,而且凌乱不堪。
卧室的床铺还是我上次离开时的样子。
看来我爸妈也懒得帮我整理。
书桌上甚至积了灰,几本书随意摊着。
简直是灾难现场。
我顿时脸颊发烫——绝不能让我第一个来家的朋友觉得我邋遢!
于是我赶紧撸起袖子,先打来一盆水,把所有有灰尘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有些污渍擦不掉,只好上点清洁剂。幸好家里还有,不用特地下楼买,省了不少时间。
接着重新整理床铺,学着军训时的样子,把被子叠成豆腐块。
然后是沙发。
嗯……这里还算安全。
茶几也是个重灾区,上面什么都有:卷发棒、直板夹、吹风机、钥匙扣、水果、发卡……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一起。
我捏了捏鼻梁,花了好一阵子才把它们分类整理好。
最后拖地又费了些功夫。
全部做完,我已筋疲力尽,倒在沙发上,连肋骨都开始隐隐作痛。
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
应该来得及。虽然徐青青打电话时说“在路上”,但她大概一看到我消息就打算来了,所以打电话时可能已经在学校门口或公交站。
从学校到我家大概一小时车程。
我记得她们是四点下课。
如果徐青青动作不算快,大概五点半会到。
我扫视客厅——光洁整齐,井然有序。
完美。
现在就等徐青青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