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夕起涌潮时,浪濡合欢枝

作者:NaiMai
更新时间:2025-11-01 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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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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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

当小你扑入行走的草植的怀中时,精神的共鸣使得芝诺比阿失声怪叫。

一定、一定很狼狈吧。虽然只有一瞬间。

面上浮现的烧灼感使她扭捏着摩擦脚踝,拖鞋鞋跟如一荚沉重的豌豆拍在地上。

发顶蒸腾的热云压下芝诺比阿的脑袋,压得那么低,余光也只能融入暗影。

相对的,坐垫中舒适的褥草托起她的身体。

它不断变形。因芝诺比阿细碎的动作。变形为与她相衬的肉枕。

褥草与麝香飘渺的清馨在她的鼻尖留下绿的影踪,芝诺比阿伸手探入大腿上那火色的绒团。

在小它困倦地流下睡涎时,芝诺比阿捧起它毛发较为稀疏、有着丰腴肉感的下腹。

小它的后背因骨骼的形状而明显地凸起,闪烁着晶沁的光色,在芝诺比阿上身的阴影下,有如热砂似的跃动。

小它很轻。比一般的狐狸更轻柔。

推搡芝诺比阿小臂的前足也时缓时急,好容易才涂鸦出完整的爪痕。

多希望、多希望它永不消退啊。

但芝诺比阿那恐怖的、疾病般的肤色,已抹去狐狸嘉赏的温和抚爱。

白色。醒目的苍白。真是丑陋。令人作呕。

小臂覆盖着薄薄的一层体毛,尾端微微蜷起。

用以去除标本异味的洗涤剂,多次溅射在臂上,刻下鳞片般干燥的皮屑。

又要去毛了啊……

还必须保养皮肤,比如准备乳浴,或涂抹香膏——

啊啊。

不行啊……

无论是牛乳与清水的配比,还是适合皮肤的香精、精油与药草的选择。

做不到啊……

还有香膏这玩意,等级太高了。那是社交动物才需要的吧?厮磨的时候吃掉,什么的。

果然只有一个人的话……只有一个人的话……

她一无是处。是由困惑与无聊的自疑填满的陶瓮。

她为何死而复生?又为何被委以重任?芝诺比阿重新陷入幻梦。再一次。

她预感到。一种被灵感的漩涡激起的水沫。在幻梦的深处,一定有芝诺比阿渴求的答案。

好吧,芝诺比阿其实也没有那么渴望。

在远离意象的太阳的去无可去处,在远离太阳的瞳仁的深处。

芝诺比阿轻抚着小它变得活泼的脑袋。

她望见。又一次在记忆编织成的错觉中。有那么一个金色的——

来了。

一道银色的弧线划过头脑。

每一次,当芝诺比阿尝试从无望的现状中醒觉时,总会被这温柔、有耐心的包裹感覆盖。

好像愚蠢的酒徒唯独了解将它征服的苦涩的麦尖。

毫无疑问,这正是芝诺比阿不愿浮想的丑陋不堪的过往。

有谁为她往浴缸中灌入牛乳。有谁为她剪下薄荷。

有谁在猩红色的地毯上点起蜡烛。有谁解开肩膀处的衣扣握紧她的手臂。

有谁以食指在她的臂上滑动。有谁在她发胀的背上贴下敷贴。

芝诺比阿陡然忘却。她的心湮没在恐惧中。

若银色弧线的末端连接着一个可怕的人的拇指,芝诺比阿该如何是好?

人的身前总立着一面不祥的镜子。一盏蛊惑的明灯。

垂下的发整齐地切断投来的目光。

“呵呵……呵呵呵……”

芝诺比阿舔舐上唇。

披萨酱汁醇厚的味道混合果汁那刺激性的甜香,强迫她振作精神。

她以拇指压去唇上的残留,喂入小它口中。

灵活的舌缠绕芝诺比阿的指节,发光的尖齿并不湿润。

她望向据点中汇合的同伴。如望向陌生的旅人。蒙着隔世的烽火。

失去它们并不让芝诺比阿感到痛苦与悔恨。

“——恢复了吗?虽然我等已守候长久,无需挂念一时或是一刻,但毕竟是祂见证的会议。冷静些,芝诺比阿。”

佩青铜面具的卢锡安·希姆,旧世者们的首领,阿斯特拉体守墓人世家的末裔,“美丽之印记”的持有者。这都是它。

它的声质沙哑,如遭受疫气般开口。

干枯的发垂在披身的斗篷上。灰白色。漆色无光的蔷薇在发丝间疯长。

它瘦削,如一具行走的骨骸。

啊啊。毕竟是阿斯特拉体出身,也许它真正是一位骷髅呢。

芝诺比阿不喜欢它。

在GOD各等级的副本中,骷髅形的异敌泛滥成灾——也许有八十亿吧——因多种有效的抗性而颇为棘手,掉落的素材却只是无用的碎骨。

“没没没没关系的……嘿嘿……已经,已经……没关系了……”

“——所·以·说!为什么被阿斯特拉体囚禁的会是考文森啊!芝诺比阿这种懦弱无能的家伙才更合适吧?对吧?”

“何为伤悲——为何惋惜!为友爱举杯吧,不要啜饮那罅隙间的浊泉——”

“……实在,聒噪。”

“为已发生的事情而争吵毫无意义。不如商讨如何从阿斯特拉体那些危险的泰坦手里将考文森夺回。”

蒙兰·兰朵的温言带来短暂的沉默。

这位“理解之印记”的持有者,在旧世者们之间颇有威信。

据说,她长期潜伏于根之林,为旧世者们的初期发展提供广泛、制度性的掩护。

这卓越的功绩,使她称得上是卢锡安外的第一人。

顺带一提,蒙兰也是组织内“COPY三人组”之一。

哪怕是急躁的雪莱·银尾,也只得阖上凶光毕露的圆眸,置气哼声。

芝诺比阿怀中的小它,嫌弃地向雪莱扬起口吻。

啊啊,这等粗鲁的狐兽人败坏狐族的品德,竟也获赐所谓“仁慈之印记”——

小它传达的,便是这样的心思。

呵,旧世者们信奉的祂还真是盲目呢……

从雪莱那截狐尾处射出的黯淡的灰光,使得芝诺比阿有些疲惫。

终于。

“话说~要我再向魔王吹些枕边风吗——啊,不过,再来几次的话,哪怕是我的本体也会散架的哦?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返回弦月岛。”

芝诺比阿之外,另一位“COPY三人组”的成员,长发的努薇雅散漫地以暧昧的热息打破冷的沉默。

绀紫色的发拖在地上,蜷起几弯靓丽的弧线。

实验服洁白无瑕,胸前的口袋露出一小页镶边的名片。

她轻佻的态度使雪莱嗤之以鼻。

“怕它们做什么?直接抢回来啊!也把那个脱队太久,拿着‘王冠之印记’的家伙叫上。”

“涉身坟岗,连苟且也艰苦难为呐。”

“啊?说什么、在说什么啊!赢偿难!你竟然也变得怯弱了吗!”

雪莱拍桌站起,掌力在如水的长桌中回旋,最终消散。

哪怕雪莱怒意冲冠,赢偿难却只是掩了掩身上缠绕的旗帜,如网中的网,收敛雪莱喷火的眸光。

持“严厉之印记”的赢偿难,却比雪莱更包容啊……

话说,祂的判断真的没问题吗?

芝诺比阿庆幸争执的重心不再围绕自己,安抚小它膨起的躁意。

蒙兰无奈地接口。

“……喂、都过去三年了,‘王冠’那家伙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无形的影啊——水波中的影啊,难道摇动能将它反映在漩涡上么——”

“——够了。‘王冠’的事情,我已告诫你们不得妄议吧?”

打断赫利俄斯指奏的钟琴,卢锡安低低抬手,它的假面上斜散着云井中透出的熹光。

对于卢锡安,芝诺比阿是有些钦佩的。

它也许不是最果断的那个,也许不是最坚强的那个。但它的信仰绝对最真挚。

精神总得依附些什么才能存在。哪怕是无信。

不要做空无的人。虽然你拥有的,只是荒唐世界在你身上刻下的。

作出反抗。我爱你。探求的爱。

我的芝诺比阿,等候吧——

又来了。

一道银色的弧线划过头脑。

受制止的赫利俄斯拥着竖琴,只轻轻拨动水样的五指。

一位夜玛雅。水波中太阳锦瑟的倒映。

金色长发如浪波般在身上翻涌,皮肤如阳光镀金。

半透明的金丝长衫袒露胸乳,居坐的海贝庄严绚烂

那承载天职的浪人、播撒知识的孩童,所谓的游吟诗人,虽然兼有地方的志趣,但其共奉的鼻祖便是这位赫利俄斯。

它也是“胜利之印记”的持有者。

乐声悠长、云端的行者检视着长桌旁虔诚——也并不那么虔诚的众人,随后赐予卢锡安以高贵的启发。

“我感召天命,接下来是第一项议题。”

应者寥寥。

“祂已预见我们的同伴,持‘王国之印记’的考文森·卢门受阿斯特拉体俘获。但无妨。印记不会被抹灭,无需分心援救。”

“——可他一定会泄露旧世者们的信息!那些亵渎的亡灵,谁知道它们会多么歹毒?啊?首席,你比我更清楚!”

“是,也不是……对于曾经的同胞,我不吝以最卑鄙的私心揣测它们……但,我已脱离阿斯特拉体近万年,无法肯定它们如今的态度。”

“该死、该死的!那些泰坦——喂、同为前文明的幸存者,芝诺比阿,你去把他救回来啊!”

“诶诶诶诶?可、可是……我,不认识,他……我不不不……不想……”

讨厌他。讨厌的狐狸。

只有小它才能让芝诺比阿安心。

她感到由衷的敌意。所以,他可以杀吧?

“无需困扰,芝诺比阿。你也镇定些,雪莱。不要因为考文森和你意气相投,就丧失理智。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嘁……”

“——汝,布告次项议题罢。”

“哦,偿难,你预感到了啊——第二项议题,善上的内应得到消息,那件失踪的国宝,摄天铃,已再度现世——”

啊。

旗帜飘起来了。

呜哇……真恶心呢。

那乍现的、溃烂的肉身,与粘连的死皮,与浊黄的脓液,一切让人反感的视觉信号混合在一起,也只能片面描述它肤浅的不堪吧——

“——哈哈哈,好久没看你这么激动、这么急躁了~”

“国宝有这么珍贵吗?”

“尔等,蠢笨……”

“寻吧、觅吧,在渴求的终点,让失去所有的我们再次相会——”

“第三项议题。蒙兰,你的植物身坚持了多久?”

放任赢偿难散发浊气,卢锡安转向蒙兰,像面对一位长久的友人似的开口。

原来如此,忽视赢偿难是正确的做法吗……

Night4那家伙,也常会主动被忽视。虽然理由不同。而且Night4很可怕。

所以,小它——在芝诺比阿的指肚上留下浅的齿印的小它,也试着忽视讨厌的人吧。

不可以,全部都杀掉啊。真可惜。

“几乎是被瞬杀了。也许超越一瞬吧——不过对象是那位帕芙帕芙,她做不到才让我意外。”

“诶?帕芙帕芙?那家伙一点没变吗……”

“努薇雅,你知道她的情况吗?”

“是啊~虽然是议员啦,但还常来弦月岛的……不,是映照在弦月岛上吧。总之,我(本体)赢不了那家伙。”

“……这样啊、这样啊。”

卢锡安目光深邃,声气渐渐低哑。

它正在沉思。

祈祷,好像流淌的沙也有了意义。终于。

它收敛眼中的精芒,以更深刻的信仰获救。一种常见的逃避的方法。

芝诺比阿有些想离开会议了。

“采取备用方案吧。让剩余的死囚撒播矮化世界树种。我们不能承受第二个考文森的代价。”

“可是!”

“够了,雪莱。这是祂的判断。”

“——可恶!可恶!呼呼……我……自己……”

“最后,是第四项议题。辛苦你同步信息了,芝诺比阿。既然格恩达尔已成功窃取玉珍珠,我们便去接应它,同时,将玉珍珠失窃的罪责嫁祸在勇者身上。”

勇者一直都是旧世者们争取的对象。

而一位失信的勇者,则是其必要的前提。

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吧?

可勇者竟然是芝诺比阿的偶像,她崇拜的那位杀死三月兔小姐……

命运可真是残酷呢。

为了证伪自己疯狂的猜想,芝诺比阿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负责监视伊利昂的事迹。

她派出小你——那白色的幼鸽——在伊利昂上空徘徊。

杀死三月兔小姐绝不会是勇者。她太懈怠了。而且,那种天生的拥有一切的气质,不该出现在一位被圣剑腐蚀的勇者身上。

啊啊。

“勇者活动中♪”——哪怕杀死三月兔小姐在CB的简介中这么补充,芝诺比阿也不愿承认。

一个可怕的、可悲的事实是,芝诺比阿与勇者不能善终。

芝诺比阿与杀死三月兔小姐——即,安栀色那位NPC口中的爱丽丝小姐,注定势不两立。

“话说回来,勇者竟然还有孩子啊。”

够了。

“嗯。进入老狼的领地前,还没有这一号人在哦。那个莉莉安娜很有效率呢。”

不要再说了。

“要向那孩子下手吗?”

真的、真的。

“诶~你真残酷啊,蒙兰。我赞成。”

为什么。

“天上的霞啊,尽都入我腹吧——我吹起风的号角——”

可是——

“允。”

这样的理由——

“啊啊!不管是谁,只要能杀就好了吧!”

我不认可。

“——不可以。”

说出来了。

乖孩子、乖孩子。你努力了呢。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好像谁人的手掌将她包裹。

“不可向勇者的血亲下手。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拉拢勇者。”

卢锡安作下定论。

“好好……”

“知道了。”

“也罢——”

“哼……”

“珊瑚传来讯息……有一个必须戒备的存在重新踏入人世。”

卢锡安转换话题。

“哦——”

“谁啊?”

“有那样的人在啊?”

“无趣。”

啊啊。因为小你的直接联系,芝诺比阿早已知悉。

那位鲛姬爱丽儿,万年前人鱼一族的小公主。

前文明时代璀璨的海的明珠、海的骄傲。

“不过,其真实性还需要验证。怯塔纳已经在支援的路上了,她会接应格恩达尔。”

“那一位‘切雨舞者’吗……”

“是的。哪怕在七十七名死囚中,她也极其危险。待她返回据点后,我再公布那个存在的身份吧。”

卢锡安的眸扫过芝诺比阿。

当然,她的精神正在旋转。她已沉浸那金色的幻梦。

在她意识的末端,那敏感的梢尖——

嗡鸣,不止是嗡鸣。

甫一嗅探小它的后背,芝诺比阿便被美好的气味填满。

一道银色的弧线划过头脑。

会议约莫是结束了。

“呼呼……真不像你呢,卢锡安。”

“蒙兰……你的话,一定能理解吧。”

“……也许?”

“我不希望,在如此紧迫、却也如此温和的局势下让尼缪登场。仅此而已。”

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的蓝肤的魔女,在卢锡安的话音中悠然消散。好像她从未来过。

“是啊……她可是‘王冠’那家伙外,第二张底牌啊。”

将芝诺比阿错误地导引至现世的存在。

前所未见的魔女。

蒙兰遁入植物的根须,卢锡安化作流沙。

在一无所有的去无可去处。

芝诺比阿陷入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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