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开始光明正大地和犬饲岚对着干。
虽说是光明正大，但我仍然有意不让别人察觉，所以在同学们看来，我们之间的交流反而变得密切了也说不定。
不过实际上我也没干什么坏事。无非就是故意拒绝她的邀约，看她一瞬间眉头紧锁的表情，几次开玩笑说要给同桌展示她咬下来那道牙印，让她稍微慌张一下而已。她那个样子实在是可爱得很。
其实那天咬的牙印我缠了两圈绷带，早就跟其他人解释说是骑车摔的蹭破皮了。而且就算我给别人展示，说“这是犬饲同学咬的哦”，多半只有我会被议论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犬饲岚怎么会干出咬人的事呢——大家多半……不，除我以外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灰野。”
“有何贵干？”
岚皱了皱眉，确保无人注意这边之后低声说：
“……别笑眯眯的。放学之后留下来。”
“表白吗？”
“你真的没救了。”
“霸凌？”
“对。”
“……好吧。那我留一会儿。”
被咬之后两个月中，岚偶尔会让我留下来。
当然并不是霸凌，也不是表白。虽然我自己并不是很在乎，但是她对那道咬痕似乎相当介意，大约隔一个星期就会检查一次。
“疼吗？”
“现在不疼。”我说，“你再咬一次，就疼了。”
“…………”她无语地看着我。看样子原本还想顺势给我道歉的，这下无话可说了。
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让她道歉。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不必要的说辞而已。我知道她不是为了维护社交才关心我的伤口，正因如此我才不敢让她继续展露她温柔的一面。
毕竟我们的新关系就是建立在类似仇恨的展开上的，如果陷入其他境界就不太好办了，对我来说。
和岚相处的时间里面，我明白她其实本质上还是没变。她那个咬人的怪癖没能改掉就是事实之一。据她所说，从小开始情绪一激动就会有一种咬人的冲动，只不过初中之后她和周围人都相处得很好，没有人会让她火冒三丈而已。
“这么看来，我也真是厉害。”
“少说两句可以吗？”她叹了口气。
“不过，为什么是咬人？”
“嗯？”
“一般来说，不都是揍人吗？或者用脚踢，这样的也有。咬人的话……”
“…………”
她像是想起了以前被指指点点的事情，忽然不作声了。我慌忙说：
“不，我不是介意你咬人。小学那次和这次都是。虽然没机会和你说，不过小时候那次你说自己咬人了，我并没有讨厌的感觉。不如说真的到我被咬了之后还挺喜欢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我，“你是变态吗？这种事情没必要说吧！”
“这是事实啊。”我说，“你如果想咬人就来咬我好了。啊，不过咬出血的还是算了，留个印子就行。”
她笑了一下，没有回应我的话。
估计在她看来，我只是顾虑到她的心情才这么说的。
的确如此。
被咬是很疼的，但是对我来说，如果能看到她露出犬牙，看到她那样毫不顾颜面咬下去的样子，我心里产生的兴奋远远盖住了疼痛。我就是这么奇怪，也许真的是变态吧。但我打心底喜欢她这样的面目，被咬也无所谓——会与她起冲突，肯定也有这样的要素在内，只是我当时浑然不觉。
即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我和岚的放学后交流还是以很低的频率在持续着。
“……灰野，下次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大概是我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岚这样对我说。
“你指什么？”
“平冈的事。他一次不得逞，下次还会来邀请我。总不能每次都像这样把我拉走吧？小心他记恨你。”
那天中午平冈邀请岚在内的几个人长假出去玩。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冲着岚去的。我当时坐在座位上，一轮到他说话，就上前去把岚拉出了班外。
我知道按照岚的风格，除非特别过分的要求一般都不会拒绝。但这件事我真的无法忍受。
“你答应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不告诉他你对他没意思，一直死缠烂打你也愿意吗？”
“如果他跟我表白了，我会直接拒绝的。”
“他就爱和女孩子这样暧昧，你也知道吧？”
“…………”
“难不成你喜欢他？那我确实不该管了。”
“吵死了。我也觉得很烦人啊，你在我这个位置上，你能处理得更好吗？无关拒不拒绝，只要处在交际圈中就会付出代价，我当然明白这点了！”
我感觉她的情绪又开始激动了。
其实我再说什么做什么，也没法改变她周围的环境，想看到她展现自己态度的样子也只是我的私心罢了。
于是我没再说什么。我靠近了她，把胳膊伸到她嘴前。
“咬吗？”我问。
岚愣住了。
“……你疯了？”
“没有。我想让你咬我。”
她微微张开嘴，但是没有咬。我继续说道：
“不管是你以前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我都喜欢。平冈的事也好其他烦心事也好，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光是能在短期内变得开朗健谈这点，就已经值得让我敬佩了，从你转学来到现在要承受的压力估计也不是我能想象的。但是你甚至没有一个发泄的出口不是吗？如果你觉得咬可以算一种方式，那我倒是可以帮帮忙。对于之前的事情，我其实也有点愧疚。反正我也不怎么讨厌被咬，别咬出血就行。”
“…………”岚仍旧不动声色。“……明明事不关己，却说得好像是我的挚友一样？”
“确实不是挚友。你咬了，我就成为班里唯一会经常被犬饲同学咬的人了。满足下我这变态要求吧。不是有这个说法吗？咬在爱情中也是占有欲的表现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喜欢我吗？”
“嗯。”
“……当真？”
“随你怎么想。”我说，“咬吗？”
岚有点脸红。她最后瞪了我一眼，低头咬了我的胳膊。
这次她控制了力度，没有咬出血，不过还是很痛。就像是把她那两个月来积攒的不愉快都注入到那咬痕里似的。想到这个，我反而感到很安心。
岚的脸离开了我举着的胳膊。看到那道咬痕，我忽然有点理解岚为什么会喜欢咬人了。
“……变态。”
咬完之后，岚也没有看我，只是低声这么说。
“这下满意了。”我说。
——————
说满意其实是骗人的。
那天岚选择咬在我的肩上，结果不小心咬破了。
“有点糟糕啊，这个。”
肩膀上能看到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有些冰凉。
“……抱歉。”
岚一直低着头。
每到考试，或者假期前团体社交活动繁多的时期，岚下嘴就常常失控。虽然我从来没提过，但心里一直有数。
不过自从那个雨天后，把我咬出血还是第一次。
“最近发生什么了吗？”
“…………”岚没有说话。
“不说吗？都把我咬出血了，好歹给个交代吧。我这边可是痛得要死诶。”
我低下头去，想对上岚的目光，但被她回避了。岚看上去有些内疚，咬着嘴唇仍旧一言不发。
“犬饲同学？”
“……啊啊真是的，都说了是我不好了。”她死心似的闭上眼睛。“那你也咬我一口吧，这样就扯平如何？”
“这算哪门子扯平？感觉我也没得到好处啊。”
岚再次沉默了。
气氛很糟糕。总觉得这样下去，她又会开始自责。我叹了口气：
“……事先说好，被咬可是很痛的哦？”
“没关系。”她很快回答。
“那我也咬在肩上，可以吗？”
岚“嗯”了一声。她低下头去，解开衣领的两颗扣子。
我没想到她真的打算让我咬肩膀，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就这样看着她的动作。
然而将领口扯到肩膀之前，她的手又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
“那个……”
岚将衣领重新合拢。
“肩膀还是算了吧？手臂怎么样？”她小声问。
“为什么突然反悔了？你咬的不就是我的肩膀吗？”我说，“啊，难道你的肩上有伤？”
“……倒也不是……”
“那为什么？”
岚的眼神躲躲闪闪。
每次她露出这个表情，我都想要进一步捉弄她，让她恼羞成怒，然后对我下狠嘴。然而我不可能真的这么做。我看着她犹豫的神色，其实也猜到了几分原因。
“我知道了。”
“……什么？”
我抓住她的手，然后趁她没反应过来，把领口扯到左肩一侧。
“喂？！”
岚很快想要把我推开。她的力气很大，但我不打算给她反击的机会。
“你要出尔反尔吗？说好的扯平呢？”
“…………”
知道自己理亏，岚一瞬间放松了力气，于是我得以把她死死按住。一手撑住桌面，一手拉开她的衣领。那个时候，我看到她露出来的肩带，还有白皙的肩膀。
说实话，有点不妙。我闭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尽量不想多余的事，直接将脸凑了过去。因为靠得够近，岚的香味浓厚得让我感到一阵眩晕，心跳也开始加速。
如果这个时候岚挣扎得更厉害一些，想必我一定会失控，会把她的扣子解开，咬她身上其他更多我不曾看见的地方。但是她没有继续反抗，这样的信任让我对自己感到厌恶，甚至觉得已经被允许了的行为也无比可耻。
我的嘴贴近了她的肩膀。
咬下去的时候，岚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非常缓慢地一点点加深力度后，岚像是在紧张似的，气息变得紊乱起来。
她一定在猜测我会咬到什么程度。实际上我根本没打算弄疼她，只是想看看她不安的反应而已。稍微用力一点，她的身体就会紧绷起来，这也让我觉得很兴奋。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过于急促了。为了不让岚发现，我屏住呼吸，一手用力握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她的气味不断地席卷我的鼻腔，呼吸也直拂过我的耳廓。如果我稍微侧过头，就可以吻上她，但我不可能这么做。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咬的动作上，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反应和思绪都在朝着很远的方向飞速奔进。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差不多停留了半分钟，我的嘴离开了她的肩膀。因为根本没怎么用力，留下的咬痕也不是很深。
牙齿从她的皮肤上离开的一瞬间，岚脱力似的轻叹一口气。然而我的脸仍旧埋在她的脖颈处。
“………看到了。”
“诶？”
“觉得被看到内衣肩带，不好意思吧？我看到了哦。”
“……灰野……！”
岚的脸变得通红。
我故作轻松地笑着。如果不这么做，我说不定真的会发疯。只是为了让她露出锋芒，让她反抗，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小时候看到她抽泣的是我，初中时让她放下优等生架子怒火中烧地咬了的人是我，在这之后为她提供发泄口的、甚至自己也开玩笑似地咬了她的，这样的人也是我。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没法满足。
岚的眼角有些湿润，不过看上去不像是因为难受造成的。我假装没有看到，只是一个劲搪塞着她责问的话，然后朝她笑。
让她咬我也许是个错误。事到如今才这么想，连我自己都觉得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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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洗澡的时候，肩膀上的伤口传来刺痛，我无法不去在意它。
我想把她弄哭。想把她折腾得乱七八糟。想让她反抗，让她把我同样咬得遍体鳞伤。我满脑子都是这样动物般的妄想，在我毫无追求可言的人生里，这居然算是前所未有的炙热的情感。
但是，我绝对不希望这些燃烧的欲望伤害到她。
已经搞不明白了。淋浴头落下的水花洋洋洒洒，身上带着咬伤的口子，好像我还停留在初二那个下暴雨的傍晚，为了某个歇斯底里的瞬间，为了某些微妙的情感而狂奔不止。已经无法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