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淡淡的余温
午后凉爽的风在此刻却多夹杂了一丝落寞味道，从窗外吹拂进来，我的发丝随之飘荡。
这两天不知为何提不起劲来，连中午的广播室活动都不像从前那样积极参加，只是停留在查看信箱的浅层表面，没有来信成为了我不在广播室现身的理由。
当我在思考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陌生的情绪时，青叶老师的通知让嘈杂的氛围和心烦意乱的思绪全都停止。
“中午有个心理课堂的讲座，过会集体去大礼堂听。”
有阵小骚动在通知后响起，随即慢慢安静下来。
“还有就是——以后每周三的下午第一、二节会变成心理辅导课，持续一学期。”
“心理课堂？”
我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一刻，心里竟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感。
也许，这是对“心理”这个词的一点微妙的抵触。
在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我跟着大部队到了四楼的礼堂。
只看见一位陌生的年轻老师站在舞台上，一脸专注地看着讲台上的电脑——五官很柔和，金细圆框眼镜的背后有着漂亮的眼睛，整体淡淡地透露出一股很让人安心的气息，黑色长发垂落在深米色大衣上，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在场馆安静下来后，温柔的嗓音透过麦克风在礼堂内回荡。
“同学们好，欢迎大家来参加本次心理讲座。我是森野 葵 老师。请大家多多关照……”
在讲座进行时，我开始观察四周——
礼堂里的学生好像不止我们年级，右手边坐着几位像高三年级的同学，这一认知让我不禁开始寻找那个身影。
屏幕上的PPT在那一刻翻页，我的目光在锁定在了那个这两天都没见过的背影。
如月学姐双手放在膝盖上，那安静而又专注的姿态——
像是在听，却又像早就不需要再听。
心跳莫名加快了一拍，随即恢复正常。
即便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总有股疏离感淡淡地回荡在她的身边。
我想起了那个有些寒冷的午后。
咽了口口水，不再让自己去看向那个位置。
但眼神还是会不自觉地往那处追去。
午休的心理讲座在不知不觉中结束。
伴随着星期三午休铃的结束，昨天在舞台上的森野老师出现在教室的讲台前。
大概是心理课带来的新鲜感，让教室里多了几分躁动。
我对这种课程还是蛮喜欢的——至少比枯燥的数学课轻松的多，心情也随之变得愉快了一些。
“好了……大家都见过面了，那自我介绍就不多说了。我想给我们班找一个课代表，有自告奋勇的吗？”
鸦雀无声。
“嗯……没人的话，只能我来选了……那就……”
老师低下头去看点名册。
随后发生了我最意想不到的事情。
“水泽 澪同学。是哪位？”
听到自己名字的我愣了一秒，才把手缓缓举高。
全班的目光都投向我，这种压迫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很喜欢你的名字呢……你愿意吗？”
我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在犹豫了片刻过后，我无视脸上的发烫，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好的~那就请水泽同学当课代表了。好。我们开始上课。”
莫名获得了课代表这一职位的我不由得把腰杆挺直了一点，接下来的课程听得比数学课还要认真。
课程结束后，森野老师朝我挥了挥手。
在有些热闹起来的教室里我走上讲台，现在没有一个人在看着我。
“……水泽同学以后就是课代表了，其实要做的也没什么，就偶尔把一些小作业收起来交给我就好，不用紧张的，没什么负担。”
我点点头，心里的不安微微被责任感盖过。
“我的办公室在四号楼三楼最里面的房间，要是方便的话，你愿意和我过来认一认吗？我顺便给你点东西。”
“好的。”
我乖乖地跟在老师身后，前往四号楼的路上。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选你当课代表吗？”
森野老师走在我前面，语气里含笑地询问我。
“欸？…”
我有点惊讶地抬起头。
“不是因为随机的吗？”
老师摇了摇头。
“你是那个‘树洞’广播室的一员吧？”
老师的轻笑很温柔，却让我有种轻轻被别人看穿的感觉。
“感觉你们的活动做的很优秀啊，在我没来之前给同学们带来了心理辅导。所以我想你可能会很适合做我这课的课代表。”
“而且，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会是很安静的那种，所以想多接触接触你，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小私心吧。”
秋风吹过我有点涨红的脸颊，我抿了抿嘴唇，不知该如何回复老师这略显直白的话语。
心里默默有种喜欢上这门课的想法冒出……
老师领我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拿了一份名单递给我。
“这个给你统计作业没交的人数用的，不过也不会有几次作业，记得保管好。”
双手接过后，我用力点了点头。
“还有……这个给你。”
老师纤细的手指拿着一颗奶糖递给我，我连忙接过。
“谢谢老师！”
“嗯。这个很好吃，就当做给课代表的小小奖励了吧。”
“老师再见。”
我关上门，把糖塞进嘴里，奶香味在嘴里化开。
或许，礼拜三会成为我每周很期待的一天。
畅想着今后身为课代表可能会迎来的工作，准备走向楼梯间。
但接下来看见的事物却让我脑海完全被其他想法填充。
在我准备下楼梯时，不经意地往上一瞥。
在楼梯上方的拐角，有不易捕捉的喘息声在楼梯间回荡。
在那一刻，我甚至分不清——那是我看见的，还是大脑投射出的幻觉。
一名矮的中发女学生，微微踮起脚来，轻轻地吻上了靠着墙的另一名较高的女同学。
两人嘴唇微微贴在一起，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随后分开。
脑中某样东西“嗡”地炸开来。
我愣在了那里。
有一瞬间，我把那个靠着墙的女生幻视成了我朝思暮想的那个她。
而踮起脚尖的那位——发型与我很相近，自然就让我代入了自己。
但这种幻想突然被高的那位同学的凝视给打断。
我倒吸一口凉气，有种自己做错事被抓包的感觉炸开来。
耳尖变得滚烫，脑子里满是离开这里的想法。
在下楼梯的过程中我还差点踩空了好几次。
刚刚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
我不知心里的那份惊讶究竟是因为那是两位女生的亲吻而诞生，
还是因为我不由自主地把我与她代入了而诞生。
羞耻心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全身。
更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最后有种“丢盔弃甲”的感觉。
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回到了教室，嘴里的奶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奶香味。
接下来的一节课我是在恍惚和无数自己抛出的疑问中度过的——
女生和女生之间也可以发展成那样的关系吗？
像这样的剧情我曾在漫画和小说上读到过，但当时的我不以为然，没想到线下看到这样情景的冲击力不容小觑。
这样的恋情说不定在现实生活中已经很常见了。
我的认知因为这件事而添上了小小的新的一笔。
而就是这样的改变，又让我思考起了别的问题——
我为什么会把学姐和我代入进那两个身影？
难道我对学姐……？
我用指尖轻触自己的嘴唇。
脸颊和自己此刻的想法一同升温。
不顾现在是上课，猛地摇晃自己的脑海，试图把这种危险的想法赶走。
我想要了解学姐、想要靠近，的确是这样没错。
我也会因为能和她待在一起感觉很开心。
我也曾在很多时候想着她。
……这样的想法，真的能被称之为恋爱吗？
憧憬、激动、害羞……
这些词语像苏打水里的气泡一样浮上来。
我试图把这些气泡全都吞进肚子里，于是大口喝下。
嘴里传来麻麻的感觉，我努力品尝出这一丝未知的味道——
但最终在口腔里徘徊的，却是很复杂的味道。
嘴里残留的，不是柠檬的香气，也不是柑橘味的苦涩。
是一种混杂在一起的，不能被形容的，朦胧的感受。
我放弃思考如何总结这种感受。
但接下来几乎好几天，我的脑海里经常被那一幕场景占据。
像一张照片一样，会在我放松下来后闪过我的脑海。
……
“谢谢水泽同学~作业就放在这里吧。”
我轻轻地把一打心理问卷放在森野老师的办公桌上。
“我这里有自己刚泡的奶茶，要不要喝一点？”
老师拿着冒着热气的透明水壶，笑眯眯地看着我。
“好、好的！谢谢老师。”
每次来森野老师这里总是会觉得很舒坦——最主要是能吃到一些平时不怎么吃的小零食，这让我渐渐对当心理课代表一职感到庆幸。
我拿着装着温热奶茶的纸杯，坐在了老师旁边。
办公室里的淡淡香薰味和奶茶的清香缠绕着我，总觉得上了一天学的疲惫就此终结了。
“现在‘树洞’广播的工作怎么样了？”
“还……还好。”
我说了有些违心的话语。
因此我喝了一口奶茶来驱赶内心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老师泡的奶茶奶味很浓，刚入口时口感很温热顺滑，但慢慢品味时却能尝到一丝淡淡的甜味，甚至有了一种这种味道在店里才能尝到的感觉。
“老师，奶茶好好喝。”
“是吗？看来手艺还是没退步啊~”
金框眼睛背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这个泡法是我之前在有家书店打工的时候学的，那里的咖啡和奶茶都很好喝，书的种类也多，哪怕是现在早已辞去兼职了，我也会偶尔去尝一尝。”
“话说水泽同学现在有什么兼职吗？……”
我和老师聊了一会，一直到快上课了，我才放下早就空了的纸杯离开办公室。
奶茶的回味仍在味蕾上残留着，即便不算特别。
一直到后来，我在寂静的房间里放下笔后又回味起了这种感觉——
被温热包裹着的感觉……莫名让我有些想去尝尝看。
为了响应这一不成熟的想法，我拿出手机，搜索老师提过的那家店。
有种想要去一趟的小小想法已经长出了萌芽。
那是个不算太大的书店。
书店门口挂着小小的风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推开门后，室内充斥了暖色的灯光，照着深色书架上的各种图书。
“要一杯淡味奶茶。”
点完单后，我拿着小票，走到了书架前面——这里我感兴趣的很多书都有，种类的确比平常多了一点。
在微微踌躇后，我抽出了一本白色封面的《飞鸟集》。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我拿着书，缓缓陷入沙发。
这里——比我想的要安静很多。
除了咖啡壶的轻微爆裂声，和纸张翻页的声音，其余就是一片寂静。
咖啡和奶茶味穿梭在书香和木头味道间，让我的心不由得静了下来。
这里的氛围——像是之前的广播室。
只是少了“有人在听我说话”的安定感。
会不会在这里遇到森野老师呢？毕竟她说有时会来这里……
“您的咖啡好了——”
瓷器与木质桌面轻磕的声音传入耳朵。
“欸？我……我没点咖啡……”
“嗯？哦！真是不好意思……”
只见店员拿起咖啡，走到了离我角落微微有点距离的一桌上。
“不好意思……这是您的咖啡，这杯奶茶是另一位客人的……”
那位客人摆了摆手。
店员把本该属于我的奶茶带了过来。
但在店员的道歉声中，我与那位客人对视了。
就在那一瞬，道歉声消失了。
我们每次的相遇都是如此出乎意料——
奶茶的香气与那声“对不起”一同散开。
——是如月 花绪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