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很快就到了。外面的乌云还未散去，雨却已经停了，地面上留下一片片水洼。

“徐青青，你来下办公室。”刚下课，贺老师就出现在门口喊人。

徐青青听后没有犹豫，转身取下脖子上的围巾：“还给你。老师找我有事，不知道要说多久，你先走吧。”

“好。”我点点头，没有多说，伸手接过围巾——我原本就打算和她分开走。

我收拾好书包，确认没有东西落下，随后把围巾戴在脖子上，拉高一些，遮住小半张脸，又将头发扎起来，再戴上口罩。这样看起来，已经和我平时的样子很不一样了。

我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望向陈雪的座位——已经没人了。她走得很快。我随即背上书包走出教室，朝学校大门走去。

陈雪并没比我早多少，我刚下楼就看见她在我前方不远处一个人走着。她既没换发型也没戴口罩，俨然一副“等你来弄我”的姿态，完全不担心被盯上，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倒显得我更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了。

不过对我来说，不挨打才是最重要的，尊严什么的见鬼去吧。

我和陈雪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避免那些人在堵她的时候顺带注意到我这个可疑人员。

离校门越来越近，放学的学生很多，全都挤在校门口。在这里，他们应该很难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你。真正可怕的是他们知道你回家的路线，在你必经之路上堵你——那样就真的没辙了。

陈雪不认识那个男的，但不代表那个男的没有调查或跟踪过她。

出了校门，人头攒动，一不小心就会跟丢，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在这里蹲守。我望着陈雪走的方向，决定跟上去。

我并不打算帮她，而是准备拍下那个男生的犯罪证据，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把手伸进口袋，里面装着我的手机——我要用它记录一切。

陈雪走得不快不慢，眼神一直望着前方，完全不在意周围是否有人心怀不轨。

但越跟着她走，我越觉得奇怪——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了。起初还有十几个人，现在只剩六七人，道路也逐渐变窄，不再像大路上那么宽敞。

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的房屋都有些老旧，像是学校周边的老旧小区，住的多数是老年人，所以整个小区显得安静，甚至有些死寂。

我望着不远处的陈雪和周围的几个人，停下了脚步。

不对，如果陈雪住在这里，她是办不了住读的。学校规定办理住读必须家里离学校至少十个站点远，而这个老旧小区离学校很近。所以她不可能住这儿。

换言之，她是故意走到这个人员稀少的地方——她在给那些人创造机会。

我不禁冒出一丝冷汗，随即退到建筑物后方，从掩体后静静观察陈雪。我知道，他们估计马上就要动手了。

果不其然，陈雪没走几步，原先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几个男女就齐齐向她靠了过去。

我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模式。这里位置还算隐蔽，他们应该发现不了我。

镜头里，陈雪见有人靠近，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站住不动，等着他们过来。

“陈雪没事吧？她不会真想正面硬刚吧……”我心里想着。

那几个男女穿着都有些花哨，其中几人脖颈处还能看到青色的纹身，看来都是混社会的。而在他们中间，我忽然发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没错，就是那个喜欢陈雪的男生，他果然也来了。

我的手机正开着录像，等的就是他露面的这一刻。

他们逐渐逼近陈雪，陈雪也不躲，就站在原地，一只手插在兜里，看上去极为嚣张。

那群人为首的是个男性，留着寸头，神情凶狠，脸上坑坑洼洼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肌肉练得很大块，脖子处露出一部分纹身。他走到陈雪身边，毫不客气地把手搭在她肩上。

“小妞，胆儿挺大啊，也不跑，就等着咱哥几个呢。”为首那人说道，身边的几个人也笑起来。

陈雪没有开口，仍用她那空洞的眼神望着对方。

“小妞，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为首那人又说，搭在陈雪肩上的手用力晃了晃，陈雪消瘦的身形随之摇晃。

陈雪没有还手，她的眼神在周围人之间游移，最终锁定在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上。那身影躲在这些社会人后面，像只老鼠。

“你这样做没有意义。”陈雪终于开口，她望着那个身影，声音毫无波澜，像个死人，“你不就是想让我当你女朋友吗？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再纠缠其他人。”

这里的“其他人”，估计指的就是我。

我侧耳听着，脑袋有些发昏，越来越不懂陈雪心里在想什么。她不像是会屈服于这种威胁的人啊。

“哎哟喂，这小妞还挺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怎么说，林栋？”那个社会哥看向一旁格格不入的身影。

原来那个家伙叫林栋。

“你要是想让我亲你，我现在就可以亲你，怎么样？”陈雪又说道，神情依旧淡漠。

她不会是疯了吧？我心里想着，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去——这样拍不到犯罪证据，反而会拍到陈雪和林栋接吻的画面。

林栋听后有些惊讶，随即又开心地说：“小雪啊，你终于开窍了！那我们就在哥几个的见证下来个‘惊天一吻’吧。”

“好啊。”陈雪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竟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看着那笑容，我总觉得没什么好事——这是一种遇到危险时身体自动发出的警报。

而林栋却像什么都没察觉到，果然是个没脑子的人。

陈雪慢步向林栋走去，看上去真像要跟他来个“惊天一吻”。林栋就站在原地，享受着这种曾经求之不得的人向他走来的感觉。

不对，不对，陈雪的性格绝不会做这种事，她到底想干什么？我这里能看清的东西实在太少。我咬了咬牙，把手机放回口袋，走了出去。

那边的人很快注意到我，一个身材健壮的人拦住了我：“同学，这边在处理一些事情，不想挨打就赶紧滚吧。”

我透过这人能看到，陈雪已经离林栋不到五十厘米，林栋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陈雪动作有些迟缓，周围的人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这肯定有哪里不对，陈雪绝不会真的亲他。她想干什么？

“同学，提醒只有一次。”说罢，我便感到一只有力的手按在我肩上，似乎轻轻一推就能把我放倒。

陈雪伸出一只手，扶住林栋的一侧脸颊，慢慢靠了上去。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随即一脚踢在拦我那人的裆部。他没料到我会突然暴起，吃痛捂住裆部。

“你tm的……”他伸手想抓我，但我身形较小，一下从旁边溜了过去。

陈雪那边也被我们这边的动静打断。我用尽最大力气朝她奔去。陈雪周围围着四个人：一个是为首的老大，还有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剩下那两个男的不是很壮，像是精神小伙，而那个女生一直站在较远的地方看着。林栋还闭着眼，显然没反应过来。

我看向陈雪，她也注意到了我。我取下围巾，把它揉成一团。

“怎么了，怎么还不亲？”林栋问。

“亲你个头！”我直接用尽全身力气撞在林栋身上。他毫无防备，一下就被我撞开了。

陈雪还是刚才那副姿态，一只手伸着，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漫不经心、无所畏惧。但我觉得不是这样。

我的动作没停，撞开林栋后，直接把揉成一团的围巾朝为首那人扔去——我不指望能砸中他，只要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就行。随后我拉起陈雪的手：“快跑！”

我们飞奔起来，身边的建筑快速向身后退去。陈雪的手很冰，而且有些僵硬，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却没反握回来，让我不禁怀疑我拉着的真是活人吗？

我回头看她，她原本就白的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她心里是害怕的。

身后那些人追了上来。我们两个女生想跑过他们，难免有些困难。我拿出手机想打110，却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拉——被追上了。

我脸色一白，这下完了。

我慢慢回头，一个身形健壮的男人正抓着我的书包。他见我不跑了，随即抢过我的手机：“想干嘛啊，小妞？”他拿着我的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直接关了机。

如果能看到我的脸色，我现在一定很难看。陈雪的脸色也不太好，但她一直是那种表情，所以看不出来。

“几位大哥，待会儿下手可以轻点吗？”我已经不奢求他们能放过我们了。

“你这小妞还有点意思。”为首那人笑道，但下一秒，拳头就打在我肚子上。

“啊！”我忍不住叫出声。他完全没收力，仅仅一下我就受不了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双腿也开始不听使唤。我颤抖着，勉强站着。

“只不过你踢了我兄弟的裆，还想报警，这事儿可不好算啊。”随即又是一拳，直冲我的面门。

我下意识想捂住脸，一个身影却比我更快，挡在我身前。而那拳头也在距离陈雪脸一寸的地方停下了。

“我答应我小弟，不打你的脸，毕竟你还挺好看的。不过你要是继续挡在她前面，我可就不会管这么多了。”

果然长得好看，在这种时候都能有优待啊。我心里苦笑，要知道那人刚才想打我的脸可是毫不犹豫。同时我也有些惊讶，陈雪居然会挡在我面前。

陈雪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只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她的一只手还插在兜里，下一秒，她似乎准备把手抽出来。

我在她身后轻轻拉住她的手——挨打之后我已经完全没力气了，但她还是停下了动作。我大概猜到她兜里放着什么了：一直用手拿着，是为了随时能抽出来用，而且面对这些社会人还能有效攻击——她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报复问题。再加上她刚才要亲林栋时一手扶住他脸颊的动作……她兜里大概率是一把美工刀之类的利器。

我在看到她要亲林栋时就有所察觉，所以阻止了她——她才十六岁，不该因为这种事进少管所。而现在我阻止她，是因为她已经失去偷袭的最佳时机了。现在就算把美工刀拿出来，顶多划伤对方，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激怒他们，到时候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轻轻把头靠在她背上。和她冰冷的手不同，透过衣服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脏正猛烈跳动——这样的感觉才像一个活人。

“别用那个。”我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

她插在兜里的手逐渐放松，随后离开了口袋——那只手上什么都没有。

我用力推开陈雪。她的力气实在太小，连我都反抗不了，身材也比我单薄。抗揍的话，果然还是得看我。

“哎哟，还挺让人感动的。”那个男的笑着，却让我感到无比寒意。

他下一拳会打在哪？我得提前防范，才不至于受太重的伤。但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就落了下来，完全没有防备，抽得我脑袋发昏，脸上传来阵阵火热和麻木。

打陈雪就不打脸，打我就专挑脸打是吧？我心里暗骂。

陈雪那边也不好受，剩下的几个人围着她，她已经跌坐在地上。

“现在说道歉已经来不及咯。”是那个女生的声音。她穿着高跟鞋，一只脚用力踩在陈雪大腿上。陈雪想反抗，伸手去抓那女人的腿，却被无情踢开。但陈雪愣是忍住了没叫出声。

林栋此时站在我这边：“每次都是你这家伙，每次都坏我好事，气死我了！”说罢一脚踹在我身上。我想挡，却挡不住，一下就被踹倒在地。

但还没结束，一脚接一脚踹在我身上。“呃……”我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打算放过我，尤其是这个叫林栋的。此刻他周围有他的“主人”，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乱叫了——真是标准的狗仗人势。

“给我道歉！给我道歉！给我道歉！”他像失心疯般说着，一拳接一拳落在我身上。

我疼得说不出话，意识渐渐模糊。究竟还要持续多久？我已经快撑不住了。也不知道陈雪那边怎么样了，我的眼睛已经有些模糊，或者说睁不开了。陈雪又一直不出声，让我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昏过去了。

担心、害怕、恐惧、愤怒——以往不常出现的情感，此刻齐聚一堂。

终于，警铃声响起，打破了眼前的局面。在我尚存一丝意识时，我听见：“警察，不许动！这里的人全部带回去审查。那两个伤员送去医院。”是一个成熟的男声。

随后是林栋惊恐的声音：“警察怎么会来这？为什么？不要，不要！我没犯事，都是他们干的，不关我的事，不要抓我！”

“带走。”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那个为首的人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缓缓望向我这边：“还留了后手吗？”随后也被拷走了。

“陈雪，副班长，你们没事吧？”是贺老师的声音。

但我已经无力回应她了。

终于结束了。我长舒一口气，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别睡啊！”最后一声，是贺老师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