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猎场

作者:NaiMai
更新时间:2025-10-25 18:16
点击:46
章节字数:4612

举报章节
选择正文字体:

自勇者接管下尾锚城以来,巴沙足有三日不曾目视天光。

无名的腐毒污染了空气,形成浓厚的雾瘴。

与季节转换时难言林海的气雾不同,这该死的雾瘴已经造成了可怕的伤亡。

与勇者随行的几名异族骑士轻易取夺反抗军军队长的性命,将它们的脑袋插在十字架上儆戒众人。

它们用巴沙无法理解的魔法清除了散落下尾锚城的肉块,却遗留腐毒的祸害。

开凿在地下,与难言林海的溪湖相连的水源最先受到影响。

最开始的那些天,勇者似乎无心重整下尾锚城的秩序。

勇者的同伴只身一人覆灭了反抗军超过半数的战斗成员。

就连大公中的内应,巴沙一向敌视的那位格多克也被她斩杀。

格多克道德败坏,有许多不齿的癖好。

与其说他认可反抗军的理念,不如说现有的制度不能纵容格多克所作所为,他便着手摧毁它。

反抗军只是他微不足道的棋子。

话虽如此,他的强大也是巴沙以及一众战斗成员不能企及的。

事实上,它们甚至不能与曾经王国的暴力机关,民兵性质的愤怒意旨正面抗衡。

不过愤怒意旨被王庭架空,这让反抗军得以趁机将它们消灭。这是前话。

总之,包括巴沙敬佩的老骑士,刚正不阿的哈加尔在内,许多有生力量死于肉块的砸压。

哈加尔是一位名满王国的骑士。而且因材施教,不吝学识。

他甚至教养出哈蒙德与赫尔基兄弟,在愤怒意旨中,这对兄弟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

换言之,在下尾锚城被封锁的情况下,残弱的反抗军势必不能违逆勇者的意志。

王庭自然不能指望。

反抗军盘踞下尾锚城一事,几乎成为王国不宣的丑闻。

几位地方官员也已经被反抗军拉拢,以巴沙的观点,他肯定王庭不会采信这些人的信函。

反抗军同胞融合成一个单独的整体,它们的领袖,神秘的辛菲奥特利在这存亡的关键时刻仍未出面。

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

或者说,它们终于不能否认。

辛菲奥特利的存在仅仅是一场虚无的幻想。他不存在。甚至不如路旁垂死的老人。

它们竟然听候一个精心策划的虚假偶像的差遣,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

辛菲奥特利曾经明睿的决策也显得可疑,一场审判正在反抗军地下展开。

在内外交困的无奈情况下,反抗军试图服从勇者的管辖获得赦免。

它们数次派出代表与勇者交涉,却一一被异族骑士处死。

这很好地证明了,历书中勇者的形象有失真实。

传言她是前所未有的人类勇者,那她对待同族的态度更显得残酷。

难道勇者其实是王国的外援吗?

可反抗军唯一值得信赖的情报方,肯定勇者不会介入王国的争端。

情报方无关辛菲奥特利或是任何人,由反抗军上层进行核查因而从未遭受质疑。

不。如今辛菲奥特利已被揭露,反抗军上层也不可信啊……

巴沙敲打墙壁,发泄心中的积怨。

剥落的泥沙盖住他的发顶,发质枯干,头皮油痒,水源被污染后,他再没有打理过。

雾瘴掠夺了下尾锚城的地上,反抗军被迫在战壕下的地道扎营。

复杂的地下结构经过二次加固,虽然狭窄但能够确保安全的生存环境。

它们排队领取罐装食物与饮用水,采用轮换制的工作形式减少不必要的劳力损耗。

淤滞在通道中的空气无比浑浊,而且混合了反刍出的糜烂食物的气味。

食物的品质与日俱减,虽然储备了能够应对短期饥荒的分量,但无法保证分发清点过程的公开公正。

当然,仅仅如此也不过导致猜忌。

而真正让信任危机爆发的导火索,正是如今接二连三发生的失踪事件。

残虐行为使得人心惶惶,反抗军上层也不能给出交代,逐渐演变为暴力冲突。

它们相互猜疑、相互指责,在营帐中背对着背,怀心藏着一把匕首或是一抓石块入睡。

曾经最亲密的战友,沦落到如今可悲的局面,巴沙痛心无比,却也无力改变。

对于失踪事件,他持有相同的观点。

一名变态为抢夺分发的食物,将同伴杀死,然后肢解,取走脑袋和手指作为证明。

毫无疑问,这是对反抗军上层的挑衅。

呼呼,我会从内部瓦解你们的秩序,抽离你们的骨干——传达出的类似的宣言,让巴沙胆战心惊。

上层的不作为更加剧了恶劣事件的负面影响,甚至出现了拙劣的模仿犯。

如果地下的封闭社会再不能找到出路,情势只会愈加严峻。

巴沙叹息连连,摩擦着墙壁上凸出来的碎石。

与他同住营帐的同伴不幸成为失踪事件的当事人,因为营帐数目宽裕,所以他单独居住在这一顶营帐下。

巴沙时刻注意着营帐外的足音。

比起那些挤挤匝匝堆满人的营帐,他显然更容易成为目标。

他已经完成了分配的工作,唯一消磨时间的方法就是发呆。

混乱的作息破坏了他长时间睡眠的能力。

疲惫、痛苦、百无聊赖,不知不觉,巴沙已然被负面情绪淹没。

盖在身上的被褥好像都变得湿潮了。

在他三十年短暂的人生中,如此紧迫的压力曾数次影响到他。

幼年时,他与一位姐姐、一位弟弟生活在奥尔夫加多帝国一座偏僻的小城。

在帝国时,母亲管理着一家主营手指育孩补品的小本店铺。

听闻王国有意扶助小微手指育孩产业发展,便与父亲商议,随后携家眷移民芙兰朵人类联合王国。

事实证明,这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作出的错误的判断。

时年奥尔夫加多帝国正预谋袭击下尾锚城,帝国间谍提前向王国预警。

作为同年月突然移民王国的可疑家庭,定居第二棘之城的巴沙一家遭到愤怒意旨成员的突袭。

它们无需文书便能够抓捕国民,并且可以实施私刑。

身为中间儿的巴沙,幸运地在牢中等到了批盖印章的文书。

母亲自愿上交财产以及手指育孩所需的器械,从宽判处,在舞会中服刑十年。

父亲因为冲撞愤怒意旨成员,将在龙珠广场公开实施鞭刑。

巴沙那一对姐弟未能挺过牢狱中的苦痛,双双离世。

他被草率地打发了十几枚金币,然后任由自生自灭。

巴沙无路可退,只能前往下尾锚城。

在下尾锚城,他结识了后来的同伴。

以此为契机,巴沙正式加入百废待兴的反抗军。

凭借前帝国国民的身份,他策反了几名侵犯下尾锚城的帝国士兵。

他负责接收和安抚流民,并将它们发展成反抗军事业的参与者。

他微小的贡献逐渐积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断不能与反抗军分割了。

在消灭愤怒意旨的行动中,巴沙得以顺利复仇。

他并不感到空虚,或是满足。

一种莫名的冲动鞭策巴沙投身更远大的事业。仅此而已。

直至今日。

在营帐中,他有些狼狈地喘气,记忆的漩涡让他晕眩。

不。不是的。

巴沙猛然反应过来。

身为战斗成员兼老骑士哈加尔的得意门生,他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在以土腥味为基调的地下空间中,涌动着异常的芳香。

他伏在地上爬动,向营帐外丢出碎石,侧过耳朵探听。

石子骨碌碌滚远了,因为磕碰轨迹有些偏移。

巴沙屏气等待,数分钟、甚至数十分钟之后,他才掀开营帐的一角,向外窥视。

火烛的光线轻轻摇动,温暖的明黄色在墙壁上流淌。

转角处的换气扇缓慢地转动,发出老旧的吱呀声。

难道是林海的植物被卷进换气扇的通道了吗……

他重又拿出一块碎石,在地上划刻着。

他有意将碎石倾斜,以便放大沙沙的摩擦声。

划刻的图案无意义。反抗军的暗号是靠声音的长短加密的。

形势危急吗。是袭击吗——巴沙发出这样的信号。

他阖着眼,宁息心神仔细倾听。

沙、沙沙沙……

形势……

沙沙、沙沙沙沙、沙……

危急……

沙、沙、沙……

袭击……

该死的——

巴沙在心中咒骂,不自觉攥紧拳头。

是勇者终于下手了吗?

是谁。勇者。还是大公——巴沙再次发出信号。

沙、沙沙沙……

形势……呃?

沙沙、沙沙沙沙、沙……

危急——等、等一下……

沙、沙、沙……

不对、不对、不对……

碎石从他僵直的手中滑落。

那使用暗号的人,只是捕获了摩擦声并加以利用而已。

凭借这等听力,它一定也分析出了巴沙的方位。

巴沙迅速后退,从营帐的另一个出口钻出。

他脱下鞋,在地上留下错误的鞋印,然后将鞋子甩向一旁。

鞋面的落地滚动声在通道中回荡,很快便轻弱了。

所有的营帐都阒寂无声。阒寂从墙壁中陡然涌出。

它们是流动的。是听觉的。也是视觉的。

它们可怕的生命力在巴沙眼前膨胀。它们取代了巴沙眼中所有的事物。

干结的呕吐物。阒寂。凝固的烛油。阒寂。每一个通透、却并未覆盖人影的营帐。阒寂。

他的脚与地面摩擦。

他在熟悉的泥石地上寻找落足之处。

就像先前感觉到不平整的粗糙地面,他的脚底又一次被硌破了。

他在流血。

血液往巴沙的头上流。好像被托升般,往巴沙的头上流。

他的双耳嗡鸣。终于嗡鸣。阒寂的嗡鸣,阒寂的另一种形式。

通道没有尽头。在伤口处添加新的伤口。

沙沙、沙沙、沙……

那磨人的沙沙声又响起来了。

巴沙跌倒了。

勇者……

沙……

我……

沙、沙沙、沙……

妈妈——

这无意义的划刻声,证明那可怕的敌人已经掌握了暗号。

像是有石子落在身上。巴沙正在出血。

客观来说,是跌伤。

他被石子砸伤。他站了起来。继续狂奔。

沙沙、沙。

无意义。

沙沙、沙。沙沙、沙……

无意义。

巴沙退无可退。

他一定会被抓到的。在被抓到之前。

阒寂。通道面目全非。阒寂。糖分过量般疯狂。阒寂。倒塌、尘埃。在倒塌与尘埃中迸发。

营帐。被撕裂的营帐。血液飞溅、堆满皮肉的营帐。

沙沙、沙。

不重要。

火烛落在地上。火焰封锁了道路。换气扇不能转动。

不重要。

巴沙退无可退。

他不想被抓到。他想活着。想为反抗军牺牲。

巴沙踩在手掌上。巴沙踩在五指被折断的手掌上。

巴沙跌倒了。

阒寂。愈加狭窄。唯一的道路。他必须踏上的道路。

溺死在食物中的人。被浸泡在饮用水中的人。残杀的人。

巴沙之外的人。

巴沙跌倒了。他被打倒了。无数的石子砸向他。

他无能为力。

他与辛菲奥特利一样。他是虚无的幻想。

他在监牢中求生。他不幸地等到了文书。

我不存在。辛菲奥特利对他说。

你领导着我们。巴沙吐出肿胀的舌头。

不。是你们的意志在抗争。辛菲奥特利轻拍巴沙的肩膀。

意志?巴沙不解道。他咬断舌头。

是什么让果实甘美?又是什么让林木茂盛?辛菲奥特利反问。

意志……巴沙疑惑地回答。

意志。所以,面对吧。反抗军不死。反抗军绝不会消亡。辛菲奥特利含笑地望着巴沙。

在大是大非间,巴沙醒悟了。

辛菲奥特利不存在。巴沙不存在。他的舌头在口腔中转动。

火烛为何燃烧。营帐为何高挺。墙壁为何坚固。

因为意志。哪怕在有形的阒寂中,仍然勃发的意志。

巴沙温和地踏上唯一的道路。

在道路的尽头,他见到了那个。

巴沙提起匕首。

那个。很美。那个。极其恐怖。那个。操纵着石子。

那个。将手指编织成花。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那个。正在言语。那个。不是的。那个。是什么——

你好。你好。你好。

那个。重复地划刻着。

那个。正向巴沙问候。

“啊啊、啊啊啊——”

尖叫让巴沙口中的舌头落到地上。

巴沙松开匕首。巴沙开始呕吐。巴沙的意志离他而去。

那个。不能抵抗。那个。开放的花。那个。怪物。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你好。你好。你好。

那个。动了起来。那个。它的足是一对根须。

快逃。巴沙。跑起来。巴沙。去死吧。巴沙。

辛菲奥特利正在嗤笑。

那个。根茎细长。那个。覆盖黏液。那个。在馥郁的气味中。

它吃掉了。你。你的同伴。巴沙。

那个。它的腔体肥厚。那个。它的腔体透明。那个。腔体中有巴沙同伴的脑袋。

它正盯着你。它的眼白已经被腐蚀了。

它快速地迈动根须。它紧随其后。它是狩猎者。

营帐中的尸体。通道中的尸体。换气扇中的尸体。它们正在高歌。

我不想死。我想死。让我解脱。不是的。阒寂。覆盖我。求求你。

巴沙跌倒了。

他无路可逃。所以。他。

看到。自己。脖颈。断裂。因为。

异族骑士取下了它的脑袋。

那是。勇者身旁的。异族骑士。

啊啊。

沙沙、沙沙、沙……

勇者……

沙……

我……

沙、沙沙、沙……

妈妈——

终于、终于。

巴沙意识到这明显的事实。

那个。是勇者的孩子。

它们。是那个的玩物。

啊啊。

他无比幸福。

他被折下食指。

然后是拇指。

有伤的中指也。

还有无名指。

以及小拇指。真是贪心。

他已经。被融化。他在腔体中。阒寂。

沙沙、沙。沙沙、沙。

你好。你好。

巴沙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让那个掌握了陷阱。

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腔体中眺望世界。

啊啊。进来了。纯净。麻醉。不是的。是消化液。好痛好痛好痛。

那个。很温柔。那个。在世界尽头。那个。让他幡然醒悟。

狩猎永恒,我的朋友。



我要打赏

打赏请先登录

粉丝排行

您目前的粉丝值是:-
排行是:-
打赏动态 更多
  • 还没有打赏记录
没有找到数据。